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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長城不在,黑云壓城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祖父,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李左車跪伏于地,哀聲勸道。

  李牧的辭表還沒送到邯鄲,趙王特使就已經在王宮禁衛的護送下直趨府前。

  “別看現在只是罷官去爵,等兵馬一去,接下來就是抄家棄市了。”

  見李牧猶自沉悶得皺眉不語,李左車急了,膝行上前,抱住祖父的大腿號泣不止。

  “趙嘉兄弟、奸佞郭開都是一幫沒有底線的小人,為了爭權奪利,不惜自毀國之柱國,他們還有什么手段使不出來的。”

  原以為趙王昏聵,加之趙嘉、趙蔥、郭開聯合起來朝堂之上勢大,頂多就是棄置不用,發回上谷郡帶兵,另擇抗秦主將,沒想到旨意下來,竟然連官爵一并削去,府門都不讓出。

  王宮使者還在偏廳鼓躁,大聲嚷嚷李牧祖孫狂悖無禮,阻擋王使,雖有李府家將攔住,但吵嚷聲讓人心煩意亂,李左車恨不得立即起身拔劍殺了他。

  “君上,邯鄲使者兩隊人馬,一隊來府中宣詔,另一隊由公子蔥親領大隊禁衛直奔軍營去了,說是奉王命節制三軍,立馬就要升帳點兵。”

  大廳外趔趄著跑進來一名親衛家將,由于事情匆忙,頭盔都歪在一旁,顧不上整理。

  “司馬將軍正在軍營與之周旋,現在對方鬧得厲害,司馬將軍讓我飛馬來報,請君上示下。”

  武安君這個封號,在春秋戰國紛爭的時間長河里,讓人記住的只有秦之白起,趙之李牧,無不是為國家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才獲爵得此殊榮。

  此時的李牧不禁長嘆不已,難道武安君這個封號真的是有魔咒,但凡得此封號之人都難得善終?

  “我是大王特使,身負王命,武安君好大的膽子,竟敢將王命棄置一旁,而立身暗室之中做那見不得人的謀劃!”

  在偏廳的使者硬闖進來,身后李府家將有所忌憚,追之不及。

  李牧仍是靜默不答,地上的李左車不愿在外人面前弱了聲勢,站起身來,指節都攥得發青。

  “上將軍,司馬將軍因遲遲沒有得到您的將令,執怮不過,只得將軍營諸事交予公子蔥,現在公子蔥已經升帳完畢,擊鼓于校場閱兵了。”

  門外又有司馬尚的親兵跑過來,氣喘噓噓得朝廳內通報。

  “另外,升帳時,與公子蔥同來的那名齊國人顏聚說,他說,老將軍已經解職賦閑,然而少將軍名在軍冊,限令少將軍立即返回軍營。”

  顏聚是齊國出奔之人,被趙王用以為將,加上他才能平庸,趙國軍中上下頗多不服,因此向來不被趙人接納,仍稱其為齊人。

  嗆啷一聲,寶劍出鞘聲陡然在室內響起,唬得一旁滿面得色的王宮使者面如土色,往后跳了步,指著李左車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欺人太甚,李左車哪里忍得了這氣,當場就要拔劍拼命。

  此時,軍權已經被奪,李左車不求掀起什么樣的風浪,只圖斬了眼前礙眼的王宮來人,搏一個心頭痛快。

  要是能再把趙蔥一塊宰了,那才叫念頭通達。

  “不可!”

  一直隱聲在屏風后的鐘離眜轉出身來,使出渾身力氣,摁住李左車右臂,一點一點,將他的寶劍再度推回鞘中。

  “休要阻我!”

  “鐘離眜!”

  李左車功力不及鐘離眜,黑臉都漲出棗紅來,怒目相視,大有再助紂為虐就跟你翻臉的意思。

  “軍權已經不在你我之手,以闔府家小為重。”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忍,忍,忍...”

  鐘離眜湊在李左車耳邊的聲音雖輕,但條條都說到了最為關鍵之處。

  感覺到李左車的掙扎不再,鐘離眜放開了制住他的雙手。

  此時的李左車已經意識到滿門老小家將僮仆的生死都只在自己接下來的應對當中。

  罷了,罷了,要殺要剮,隨他去吧,李家將門,還怕往軍營走一遭嗎!

  看看祖父,再抬頭望望房梁,兩行清淚從耳根淌到地面,沁了下去...

  見場面得到了控制,自己性命無虞,王宮使者頓覺適才被李左車的兇惡唬住了,有失王家威儀,思及方才窘態,臉色都漲得通紅。

  “大膽,李牧現在已經不趙國封君,不過一芥草民,還不跪下接詔!”

  聽見軍隊已經被公子蔥掌控住,李牧再無翻身機會,使者上前一步,想著折辱一番,為剛才的失態討回些臉面。

  “虎落平陽遭犬欺!”

  “你...”

  “你!...”

  一直靜默的李牧再也忍耐不住,氣得須發皆張,如同一頭憤怒的獅子,拿出直哆嗦的手指著使者。

  “你還干什么?!”

  “我可是大王特使!”

  人的名,樹的影,李牧雖然一副老農相,但獅子怒目之時,還是駭得人腿肚打軟。

  “噗!”

  “祖父!”

  “你們看到了啊,本使可沒碰他,他自己吐血的,王上問起你們可要為我做證啊。”

  李牧隨著使者的后退往前進了一步,然后微微仰脖,噴出一口心頭血。

  李左車與鐘離眜立即扶住,這才不使李牧后腦勺著地,只是李左車懷里的李牧已經氣若游絲,兩唇開闔,似有話要說。

  等李左車貼近耳朵想聽個明白時,李牧身體微僵,雙臂頹然下垂,就此沒了氣息。

  使者見李牧吐血而亡,死因還與自己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不無關系,悄悄在桌案上放下旨意,躡手躡腳招呼隨從就往廳外溜。

  “老大人后事要緊!”

  鐘離眜一把拉住兩眼通紅,提劍要去追殺使者的李左車。

  念及祖父凄涼的下場,李左車雙膝跪倒,痛哭不已。

  李牧已死,其孫李左車于故里邯鄲柏仁縣操辦喪事,接著運祖父靈柩歸葬云中。

  一副薄棺葬在了李牧戰斗了大半輩子的地方。

  李左車也辭官守孝,盡散家中仆從,邯鄲宮沒有留難,允準。

  李家陡然衰敗,趙國自毀長城,蓄謀以久的秦軍經過半年休養,卷土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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