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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延曹奪槊精 賀蘭威名震(五)

  便是作為友軍的張韶、張龜等,且不知漠中所來的胡騎不是柔然人,而是鮮卑人,況乎啖高?原本以為來的是盟友,卻竟是敵人,在完全無備的情況下,啖高與他率帶出城的秦兵不出意料地戰敗。啖高被安崇擒獲。廣牧的守軍震駭之下,兵無斗志,城池乃克。

  張韶、張龜、賀蘭文悅登上南城樓,觀看不久前的戰場。

  但見城下,護城河內,遍地戰死兵卒的尸首,多是以氐人、羌人為主的秦兵,血流成河。定西和拓跋部的軍隊都是以敵人的首級數目為賞功的依據,方才戰斗的時候,顧不上割取敵首,這時,扎髻的定西唐卒、髡頭的鐵弗戰士、辮發的鮮卑士兵,俱以勝利者的姿態,出沒其中,按照戰斗時的各自殺傷,分別收取秦兵的首級,見有沒有死掉的秦兵,統統補上一刀。有的秦兵尸體處於各部戰斗范圍的邊緣,搞不清到底是被誰殺死的,時不時的,會出現一場為爭奪他們的人頭而發生的小小騷亂,但在場中監督的軍官們的約束下,騷亂通常很快結束。

  安崇押著啖高,來到城頭,進見張韶。

  啖高披頭散發,血污滿面,口、鼻應是被刀柄打到了,鼻梁塌陷,嘴唇破裂,順著鼻腔、嘴角往下淌血。

  安崇強迫他跪倒地上,然后恭謹地向張韶等行了個軍禮,說道:“稟報將軍,末將生擒得啖高在此。”

  李亮、邴播等和安崇一樣,也看到了城頭上的張韶,相繼趕到,正好瞧見了這一幕。

  回想適才的戰斗,李亮等人都是羨慕安崇的好運氣。

  拓跋部和高延曹等部的騎兵加入到戰場,定西步卒開始發動反擊之后,李亮、邴播,包括高延曹等將在內,皆把目標放到了生擒啖高上邊,卻因為啖高那會兒正率騎與安崇陣激斗,距離安崇最近,故卻是被安崇撿了個便宜,近水樓臺,被趁機挾刀突進的安崇一舉擒獲。

  打仗這回事,勝敗也好,擒獲也罷,本來就是有運氣成分的,如賀蘭延年前不久的大敗溫石蘭,就是占了運氣的成分,因而,李亮、邴播等將雖然羨慕安崇,倒還是都無話可說。

  而有一人,卻嗤了一聲。

  這一聲“嗤”,透著濃濃的不屑。

  諸人看去,那發音的不是別人,正是賀蘭文悅。

  安崇瞧了他眼,沒有理會,待要接著順著自己的話頭,再說“請將軍發落”這話之時,未等他開口,賀蘭文悅又“嗤”了一聲,“嗤”完不算,緊隨著冷笑起來。

  邴播忍不住了,問道:“你笑什么?”

  賀蘭文悅斜眼看安崇,說道:“啖高是你生擒的么?”

  安崇微微一笑,說道:“末將生擒啖高,此乃三軍將士親眼所見。啖高,確是末將所擒無疑。”彎腰摸了摸啖高的腦袋,說道,“你告訴這位大人,你是不是被我擒下的?”

  啖高啐出了一口血唾,罵道:“要非是拓跋部的白虜幫忙,就憑你些許唐兒,豈能敗我?”

  鮮卑人膚色白皙,所以蒲茂等秦國的戎人,蔑稱他們是“白虜”。鮮卑人中,有一個白部,曾不服拓跋部,后被拓跋部擊敗,現為拓跋部的一個附屬部落,卻是與此“白虜”不同。

  賀蘭文悅抬腳,踹到啖高的胸前,把他踢了個仰面朝天,舉起鐵制的直馬鞭,劈頭蓋臉地抽了他一頓,說道:“手下敗將,狗一樣的東西,尚敢出言不遜?”教訓完了啖高對鮮卑人的侮辱,轉與張韶說道,“不過這狗虜說‘要非我軍相助’,貴軍怕是不能攻下廣牧此言,卻是不錯!”再次斜眼看安崇,傲慢地說道,“是以我問你,這啖高是你生擒的么?”

  安崇搞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容不變,說道:“如末將適才所言,這啖高確是末將親手拿下的!”

  “要無我軍相助,你能拿下他么?”

  安崇遲疑了下,看似如在斟酌,過了稍頃,回答說道:“實不相瞞,…能。”

  賀蘭文悅卻也不生氣,只是又“嗤”了一聲,說道:“知人者明,自知者智。”對張韶說道,“將軍帳下的這個西域胡,看來不是聰智之人。”

  賀蘭文悅身為拓跋部貴族的新一代,隨著拓跋部的開化日深,比起老一輩的拓跋部貴族,受唐人文化的浸染更深一些,卻是頗熟唐人經典,隨口可以引用。

  不是聰智之人,這是在說安崇沒有自知之明。

  張韶打了個哈哈,避過這個話題,笑與安崇說道:“啖高是秦虜的主將,你生擒獲他,立大功一件。你且把啖高與楊參軍交接,待至凱旋,我會把你的功勞上奏大王!”

  尋常的俘虜,關入俘虜營就是,啖高是朔方秦軍的主將,待遇自是不同,得由中軍親自囚置。

  安崇應諾,在賀蘭文悅的斜眼乜視中,安之如素地退到一邊,與楊賀之開始做交接。

  張龜朝城下找了一圈,沒有看到賀蘭延年的軍旗,同時注意到,剛才助戰的那數千拓跋騎兵,除掉部分在戰場上搜割人頭的之外,其余的都退出了護城河,向城東而去,就問賀蘭文悅,說道:“賀蘭大人在哪里?”指著退去城東的拓跋騎兵,“他們往城東去作甚?”

  賀蘭文悅說道:“等到軍務處理完畢,我從父就會過來。城西、城南俱是貴軍的駐地,我軍只能選城東暫駐,請問參軍,我軍不往城東去,還能往哪里去?”

  張龜心道:“這家伙怎么跟吃錯藥了似的?一開口就堵人!”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請示張韶,說道,“將軍,廣牧城中的唐、胡百姓雖不多,猶千余口也,今廣牧既克,其民不可不妥做安撫。便請將軍移步縣寺,一邊料理安民等務,一邊等待賀蘭大人吧?”

  張韶說道:“好!”

  眾將校、佐僚,隨從張韶,將要離開南城樓,下城,往縣寺去之際,突然聽到一陣喧嘩。

  張韶止步,循聲看去,那喧嘩起自城下,見是四五個唐人兵卒,在與一個鮮卑軍吏扭打。

  唐卒人多,鮮卑軍吏只有一人,以多打少,可看那態勢,竟是唐兵打不過那鮮卑軍吏。

  那鮮卑軍吏身高體壯,揮拳打倒了兩個唐兵,拔足到自己的馬邊,取下鞍旁的騎槊,亦不上馬,重徒步回到戰團,前刺側挑,短短瞬間,把剩余的那幾個唐兵打了個抱頭鼠竄。

  看著那個鮮卑軍吏豎槊在地,得意地仰頭大笑,張韶、張龜等面面相覷。

  賀蘭文悅的眼睛又一次斜了過來,他嘴中亦又一次地發出了“嗤”的聲響。

  邴播安耐不住,挺身要出,就在這時,宛如雷鳴的一聲大喝轟鳴傳來。

  那喝聲叫道:“誰在尋釁?”

  張韶等人望之,一騎奔馳而向那個鮮卑軍吏,騎之上人,可不就是高延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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