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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唐艾出奇謀 李亮三斫營(中)

  莘邇問道:“佯攻此三縣?千里,你何意也?”

  唐艾從榻上起來,步至地圖前,拿羽扇指向首陽、襄武、鄣縣三地的西南方向,越過洮水,至白龍江、岷山一帶,說道:“我軍留下部分兵馬在首陽這里牽制隴西郡的秦虜,然后選精銳的步卒數千,經此路線,翻越岷山,進入陰平郡,與龍驤將軍會師。明公,此策可否?”

  “與鳴宗會師?會師之后呢?”

  唐艾持羽扇胸前,徐徐說道:“不必等到會師以后,在出兵之前,明公就可檄召陰洛、張景威部亦潛入陰平郡。蒲獾孫或能料到陰洛、張景威會援救陰平,但他一定料不到明公會舍隴西不打,而選擇經由道路崎嶇難行的岷山,馳援陰平郡。此我之虛實,蒲獾孫不知也。

  “當蒲獾孫部展開對陰平的攻勢之際,我內有龍驤將軍、北宮越之兵,西有我援陰平之兵,東有陰洛、張景威之兵,既已在兵力上形成了局部的優勢,又出其不意,兼且我軍占有陰平縣城這座城池的地利,三面俱攻,蒲獾孫敗之必矣。

  “蒲獾孫部敗后,我此三部的兵馬便即合攏北上,由南邊進攻隴西郡,而留下牽制隴西郡秦虜的我之步騎,則於此同時,從西邊進攻隴西郡。秦虜雖據首陽、鄣、襄武三城之堅,然兩面遭到攻擊,不免‘顧此失彼’。只要我兩軍兩面的部隊配合得當,光復隴西亦指日可待矣!

  “陰平、隴西兩郡已復,武都郡也就不難收回了。”

  莘邇也從榻上下來,到至地圖的近處,細看唐艾所說的“越過洮水,至白龍江、岷山一帶”、“翻越岷山,進入陰平郡”這條路線。

  單從地圖上的距離來看的話,這條路并不是很長,只有四百多里地,但其中的大部分地區都是岷山的山區,且先后還要越過洮水、白龍江兩條大河,可以預見的到,路上的行軍定然會是十分的艱險,此為其一;如果采用唐艾的此策,那么能派的兵馬只能是步卒,此為其二。

  只能遣派步卒倒不要緊,陰平、武都多山,不利騎兵進戰,根據軍報,蒲獾孫部也主要都是步兵,等這支部隊與麴球會師,與蒲獾孫部開戰的時候,在兵種上是不落下風的。

  唯是這條行軍的路線實在太過艱難,看起來只有四百多里地,已經走過一次蜀道的莘邇卻知,真要走下來,恐怕里程得翻一番還不一定夠,并路上行軍的速度會較緩慢。這樣一來,問題就來了,若用此策,那是否能夠及時的、在陰平縣失陷之前,趕到戰場呢?

  除此以外,還有兩個問題。

  一個是向導的問題。

  即使是平原行軍,在陌生的地域尚且需有向導,何況山區行軍?向導更是必不可少。但莘邇帳下的將校們,多是隴州本地人,沒有人進過岷山,都不知曉道路,那這個問題該怎么解決?

  一個是吐谷渾鮮卑的問題。

  白龍江、岷山地區,哪怕是較以隴州,雖然都算是荒涼,可這一地區卻也非不毛之地,亦是有胡牧居住的。現下在此區域的最大胡部便是吐谷渾鮮卑。

  吐谷渾鮮卑自百余年前,在吐谷渾的帶領下,與慕容鮮卑分家以后,一路西行,先是經過段部鮮卑的地盤,接著經過宇文鮮卑的地盤,隨后抵至拓跋鮮卑的西部地界,即盛樂以西的河套一帶,在這里駐居了近二十年,后隨著此一地區漸被鐵弗匈奴控制,他們為了能夠實現獨立建國的理想,便繼續遷徙,朝西南而行,經隴山,進至到了現屬定西的枹罕。

  枹罕位處在湟水和洮水間,距離武始郡不遠,兩地相距不到二百里。

  在枹罕這里,吐谷渾鮮卑待的時間也不久,畢竟他們雖遷徙的路上,吸納了一些沿途所經鮮卑諸部的胡牧,但總體上的人口還是不多,故而無法在枹罕這個周邊勢力諸多、唐夷混雜的地帶形成氣候,大概停駐在此了十四五年,遂馬不停蹄地繼續向南遷徙。

  最后,遷徙到了白蘭。

  白蘭當地的胡牧“土俗懦弱,易為控御”,吐谷渾乃在此建國。

  總的算下來,吐谷渾鮮卑從棘城出發,止於白蘭,整個的遷徙路程計達三千余里,用時三十多年,歷經三代酋率,歷經艱難,千辛萬苦,終是實現了建國的目標。

  白蘭的位置在岷山的西邊,與隴州的南部邊界隔著幾座大山,兩下相距六百多里。本來吐谷渾的這個小政權,與隴州也好,與關中也好,都是不沾邊的,但經過這么些年的發展,吐谷渾鮮卑的實力得到了不小的增強,於是他們趁著中原內亂、西北混戰的機會,開始從白蘭出來,向北、向東擴張,而下其勢力范圍已浸入到了隴州的南部、陰平與武都郡的西部。

  不過,吐谷渾鮮卑的底子還是太薄,他們最先遷徙的時候只有七百戶,男女老弱加在一起才六七千人,馬兩千匹而已,所以盡管現下其力量有所提升,可比之北邊的定西、東北的蒲秦,乃至東邊之前的冉興,他們都還是較弱小的,直到現在,能動用的作戰部隊,也還不到萬騎。

  雖是不到萬騎,大小也是一個割據的勢力,算得上岷山、白龍江區域的半個地頭蛇了,而且最麻煩的是,前時才接到的情報,就在孟朗打下武都、陰平兩郡以后,聽說吐谷渾鮮卑的現任酋率牽羆因為懼怕蒲秦的兵威,竟是主動遣使,獻與蒲秦了馬五千匹、金銀五百斤。

  蒲茂投桃報李,拜牽羆為寧遠將軍,封其為嵹(奸g)川侯。

  嵹川,是條水名,是洮水的一段河道。吐谷渾鮮卑離開枹罕以后,首先征服的是洮水上游、嵹水一帶的分散的羌族部落,——他們雖是首先征服了此一地區,然而卻因該地附近的強大勢力頗多,而選擇遠在南邊的白蘭作為根據地,可見其獨立建國的遷徙目的是既明確又強烈。

  若是采用唐艾的此策,那么當在渡過洮水、翻越岷山的過程中,萬一遭遇到吐谷渾鮮卑的部隊,莘邇雖是不懼,可說不得,倘使雙方出現戰斗,就勢必會在已然行軍緩慢的基礎上,更加拖延援軍到達音陰平縣的時間。

  莘邇看了一會兒地圖,把自己考慮到的這兩個問題說了出來,問唐艾:“千里,對此可有解決的辦法?”

  唐艾搖扇說道:“吐谷渾鮮卑之所以獻馬、金銀與秦虜,不外乎是害怕秦虜侵略他們,想來他們一定是沒有為秦虜賣命的心思的,即便是在白龍江、岷山一帶遇到了他們的人,只要咱們客客氣氣的,艾斷定他們也不會主動進犯我軍。明公此慮,大可不必。”

  “向導呢?”

  唐艾沉吟說道:“向導的確是個問題。武始郡離岷山的北麓只有二百多里,郡中應是有人去過岷山,明公可派人在郡中私下打聽一下。”

  帳中一人說道:“無須在郡中打聽,下吏便去過岷山,知其道路。”

  眾人看清,說話的是郭道慶。

  莘邇大奇,說道:“子善,你怎會去過岷山?”

  郭道慶答道:“明公知道,下吏是西平郡人。下吏年少時游學,沿湟水而東,凡湟河郡、金城郡、興唐郡、大夏郡和武始郡的名儒,下吏都有一一的拜謁。游學之余,碰上名山大川,下吏亦會游玩一番,因在武始郡時,與數個本地的士人結伴,尋了幾個洮水岸邊的胡牧做向導,泛舟洮水南下,入至岷山,於山里待了半個多月,來往進出的山谷、道路,下吏盡知。”

  沒想到這個郭道慶還是個好游山玩水的。

  莘邇大喜,說道:“既然子善知曉道路,那千里此策,便可用矣!”

  一直不得莘邇點名問計、半晌沒得機會開口的曹斐,這時總算是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他親熱地喊莘邇的字,先順著莘邇的話風夸了句唐艾,然后自告奮勇地請纓,說道:“幼著,千里此策,我看是極好的!這帶兵翻越岷山,秘密支援麴鳴宗的任務就交給我罷!”

  唐艾聞言,雖是得了曹斐的稱贊,他卻沒有半分的快慰,反而搖扇晏然的儀態不禁為之一滯,面色微變,急看向莘邇。

  想那曹斐、田居兩人被季和稱作是“兩個老實人”,又被唐艾直言斥為“蠢夫”,莘邇如何會放心把這等重任再給曹斐?他看了曹斐一眼,笑道:“老曹,你和呂明、姚桃交過手,比我更熟悉他們,馳援鳴宗的事還是由我來做,你與田將軍則留於武始郡,佯攻隴西郡便是。”

  曹斐說道:“幼著,越過岷山,深入敵后,此是險任,你為一軍的主將,怎可親身冒險?”

  張韶也說道:“明公,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明公不僅是我軍的主將,且是我定西的干城,不宜犯險。不如此任,由末將來擔吧!”

  莘邇搖了搖頭,說道:“你久在西域,一來,不熟山路;二來,你與鳴宗也不熟;三來,你之前未曾與秦兵打過仗,而我走過蜀道,與鳴宗相熟,亦與秦兵數有戰斗,還是由我領兵入陰平,援助鳴宗的好。”

  他頓了下,落目於曹斐、田居,說道,“老曹,我領兵南下以后,留下的部隊就由你為主,田將軍、張校尉為輔。”沉吟稍頃,究竟是不放心曹斐,說與張龜、楊賀之兩人,說道,“長齡、伯祝,卿二人不必從我南下了,你兩個也留在武始,給曹領軍做個參謀。”

  張龜沒有突出的軍干之才,但其人聰敏,亦有謀略,關鍵時刻,或許能給曹斐出個主意,而且張龜是莘邇的頭等心腹,把他留下,莘邇也會放心很多。

  楊賀之此人,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莘邇越發覺得他似堪重用,只是平時高談闊論之人,放在真格上,或許就不行了,正好借此機會,考驗一下他的真實能力。

  莘邇素有決斷,既然認可了唐艾的建議,便三言兩語,就定下了親自領兵馳援陰平、留曹斐等佯攻隴西的決策。

  接下來,從莘邇本部、曹斐部、田居部揀選精卒,總共挑出了五千步軍的甲士。

  這五千步軍的甲士以曾從莘邇攻戰蜀地的健兒營等部戰士為主力,他們與莘邇一樣,走過蜀道,有翻山越嶺的經驗,應會有助於減少路上行軍的時間。而與前回入蜀不同,這次的目的地,至少有陰平縣、平武縣這兩個據點,此二縣城中存儲的糧秣等軍用物資盡管不多,但短期內還是夠用的,故此,亦是出於縮減路上時間的緣由,莘邇不準備帶太多的輜重,只傳令下去,命準備隨他南下的各營,帶足箭矢即可。此外,為了便於渡過洮水、白龍江,莘邇又令臨時制作了一批羊皮囊,不用時疊起背在士卒的身上,用時充氣,便可浮水。

  同時,莘邇遣人立即去漢中郡,傳令與陰洛、張景威,命他兩人於接到檄文的當天,便領兵趕赴陰平郡,配合來日對蒲獾孫部的圍攻。

  因從武始郡到漢中郡,需要穿過秦州,亦即隴西、武都這兩個現被秦兵控制的郡,所以為了保險起見,莘邇首先乃是用的“軍事密碼”寫的檄文,其次,派出的信使也不止一個,他共派出了三撥信使。

  ——“軍事密碼”這個東西,古已有之,相傳姜子牙發明過“陰符”、“陰文”,不過這兩種軍事密碼的形式各有缺陷,故是莘邇憑借他后世的見聞,於閑暇時創造了一種更為先進的“密碼”,便是反切注音法。他編了兩首詩,一首共有十五個字,取此十五字的聲母,依次編號為一到十五;一首共有三十六個字,取此三十六個字的韻母,也依次編號,是一到三十六,再用不同的數字代表不同的聲調。等於就是說,用這種方法所寫的下達的軍令也好、上呈的軍報也好,都只是一連串的數字,只有知道那兩首詩的人,才能通過這些數字,獲悉其所代表的字意。這樣,就算被敵軍截獲,他們也只能是一頭霧水,看不明白。事實上,莘邇“創造”的這個東西,就是他原本時空明朝時期戚繼光發明的“反切碼”。

  在莘邇的督促下,只用了三天,就完成了南下的全部準備工作。

  這日早上,莘邇與曹斐、張韶、田居分軍,親率選出的五千步卒,離開武始郡,秘密地西至洮水東岸,渡河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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