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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折柳贈三卿 太后迎一人

  信到成都。

  桓蒙覽罷,一笑置之,回書一封。

  與來信一樣,回信亦很簡單,寫道:“彥叔、道和已各引兵往討,彼輩跳梁小丑,取之如熱湯融雪。征虜且守好劍閣,萬萬莫失。”

  莘邇接到回信,也是一笑置之。

  在劍閣待了兩天,張景威、王舒望來到。

  卻是定西朝廷的旨意已下,準了莘邇對張景威“秦德縣長,督秦德、唐壽、白水三縣軍事”,和舉王舒望“以假校尉戍葭萌關”的這兩道舉薦;張景威、王舒望接到令旨的當天啟程,今日到達劍閣。又等兩天,任命嚴襲“以校尉戍劍閣”的令旨接踵而至。緊跟著,陰洛的私信赍到,陰洛在信中說,朝廷也已同意了莘邇舉為他“漢中太守”的上書,他即將動身南下。

  至此,漢中郡和秦德、唐壽、白水三縣,以及劍閣、葭萌兩關的鎮戍長吏,完全按照莘邇的心意,悉數得到了朝廷的批準和任命。

  定西朝中的諸位大臣,之所以會全盤接受莘邇的舉薦,那是有緣故的,便是:莘邇同時舉薦了麴球出任秦州刺史、領隴西太守,張道崇出任振武將軍、領武都太守。

  張道崇是張渾的長子。麴球不用說,是麴家的后起之秀。

  因是,盡管以氾寬為首的等人,強烈反對莘邇的這些舉薦,然在麴爽的大力支持,與張渾的默認贊成之下,當然了,還得再加上左氏的偏心,最終還是順利地在朝中得到了通過。

  已是十一月底,馬上十二月了。

  數日后,接到了袁子喬、周安分別把王騰、鄧浩、昝定、范俊的叛亂大體平定,和桓蒙留下了周安鎮守蜀中,自引兵馬泛舟還荊的消息。

  桓蒙已走,莘邇也就沒有繼續待在劍閣的必要了。

  這一天,莘邇率部北還。

  張景威、嚴襲、王舒望等從出十里外。

  莘邇笑對他們說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卿等歸去罷。今桓荊州已還荊州,周道和雖勇,然一則,蜀地的叛亂還未盡數平定,二來,劍閣、葭萌為我所據,如無別的變局,料年月內,劍閣、漢中等地不會有敵來犯。即使有敵入侵,卿等之前在鳴宗的帳下年余,事真急促的話,不必朝廷的令旨,鳴宗也一定會及時遣兵支援你們,這一點我是不擔心的。

  “即將來漢中上任的漢中太守陰洛,卿等可能與他不熟。此人多謀善斷,他到任以后,你們要與他處好關系,萬不可產生嫌隙。

  “漢中、劍閣的得失,關系到我隴的前途,毋忝厥職,切記切記!”

  張景威應道:“明公請寬心,我等一定恪盡職守,佐助陰太守,為明公守好劍閣等地。”

  莘邇步至道邊的河畔,折了一枝柳條,遞給張景威,與他、嚴襲、王舒望說道:“權附風雅,以此贈卿等。卿等皆我隴干才,我留卿等於此,只要卿等精誠一心,我在谷陰就無憂矣!”

  柳者,留也。

  通常來說,是送行的人折此,送給遠行的人。

  莘邇反其道而行之,言語殷切,可見他對張景威等人的信任和寄以厚望的期盼。

  張景威等俱皆感動。

  莘邇上馬,率領部曲北去。

  張景威、王舒望等恭敬地行禮相送。

  嚴襲是最早跟從莘邇的故吏之一,他甚至不顧鎧甲在身,沖莘邇坐騎踏起的塵土,拜倒在地。

  行約數里,高延曹興沖沖地騎著馬,跑到莘邇的近前。

  莘邇問道:“螭虎,何事如此開心?”

  高延曹說道:“剛才目睹明公與張景威、嚴襲、王舒望等辭別,明公情深意切,景威等忠心耿耿,我有感而發,寫了一首詩;敢請獻與明公。”說著,奉上了粉紅的紙箋一張。

  “寫了首詩么?”莘邇接住紙箋,低頭去看,三眼并做兩眼,飛快地看完,擠了擠眼睛,揉了一揉,佯笑說道,“好詩,好詩啊!”打馬一鞭,飛也似地朝前奔去。

  高延曹等急忙追趕。

  一路北上,渡過西漢水,數日后,入至漢中郡界。北宮越在郡界相迎。莘邇吩咐他,且在漢中多留些時間,等陰洛到了,與其交接過后,再回秦州的陰平郡。北宮越應諾。復往前行,轉往西去,沿著來時入漢中的舊路,十二月初,到了武都郡。

  在武都郡,多停了幾天。

  劉壯、劉伽羅祖孫的家鄉,就在武都。莘邇遣魏咸去他倆的鄉梓,察問還有無親族姻親,并囑咐魏咸,順道帶些劉壯家鄉的特產回來。魏咸回來稟報:“唯存遠親兩家,與數車當地的果子等物,已俱帶到軍中。”莘邇命喚劉壯的那兩家遠親來一見。劉壯的那兩家遠親,都是當地的鄉民,不會官話,一口的武都方言,因為武都、陰平多戎人,冉氏在這里又建過國,故是話語中,還時不時地夾雜著些戎人的常用詞語。莘邇聽不太懂,費勁地和他們交流了會兒,打發了他們下去,叫人去問,看他們愿意不愿意去谷陰。這兩家劉壯的遠親又不是傻的,自是千肯萬肯。

  於是,給了李亮兩千兵馬,將之留在了武都,等候武都太守張道崇履任,莘邇繼續北上。

  出了武都,特地繞到隴西,與麴球見了一面。

  兩人一見,莘邇就給他開玩笑,說道:“雍州刺史莘邇,見過秦州刺史麴君。”

  麴球大笑,下揖作禮,恭喜莘邇,說道:“將軍跋涉千里,一戰而克漢中、拔劍閣,震動蜀地,大揚我隴人之威。哎呀,早知將軍竟能獲取這般的大勝,當日我無論如何,厚著臉皮,也是非得要跟將軍一起去打漢中,混個功勞在手的!惜乎、惜乎,為時已晚也!”

  莘邇笑道:“卿雖未揚威於蜀,然立功於秦,不也是可以的么?”

  定西南下伐蜀,國中的常備戰力有缺,蒲秦當然是不會放過這個“奪回隴西”的良機,所以在莘邇率部進攻漢中、劍閣等地的時候,蒲秦的蒲洛孤等,引萬余眾對隴西發起了兩次進攻。

  但這兩次進攻,都被麴球、張景威、王舒望等給擊退了。

  笑談幾句,麴球面轉嚴肅,說道:“將軍,能私下談談么?”

  莘邇知他要說些什么,就屏退了唐艾等人,等室內只剩下了他與麴球兩人,說道:“鳴宗,你是要問我令狐文少、令狐鮮少的事吧?”

  麴球說道:“正是。將軍,不知你是否已知,你行軍法誅令狐京、囚令狐曲之事,在谷陰朝中可是掀起了一場大浪啊!”

  “多大的浪?”

  “錄事氾公進宮,大肆抨擊、詆毀將軍,與王太后說:將軍恃兵夸雄,擅殺宗室,驕橫跋扈,無視大王、王太后的存在,究將軍之心志,實不可測;諫言王太后,最好等將軍一到谷陰,就奪去將軍的兵權。”

  莘邇不以為意,笑道:“氾公剛正,我素來敬重於他,但他說我‘擅殺宗室’,這四個字卻是顛倒黑白了。令狐京淫軍,亂我軍心;令狐曲怯戰,誤我軍機,我出兵之日,受節於大王,有權戰時殺兩千石以下,遂行軍法,對他兩人各加以處置,自以為并無不妥。事實上,我還是手下留情了。令狐京,百石吏耳,我故殺之;令狐曲,時為四品將軍,我因囚之而不誅。”

  莘邇誠懇地看著麴球,懇切地說道,“鳴宗,你說我做的不對么?”

  麴球嚴肅的面容不見,笑了起來,擠眉弄眼,給莘邇了一個你知我知,我懂你為何殺掉令狐京、囚禁令狐曲之緣故的表情,說道:“將軍做的事,怎會有錯?適才球之所言,與將軍相戲耳。球近得都城書信,氾公雖是忿忿不平,然其所進言,王太后并未接納。…將軍對此大概也心中有數吧?這從將軍在舉薦球等之前的那道,奏請褫奪令狐曲督秦州三郡軍事、振武將軍、秦州刺史、武都太守等職的上書,被王太后很快同意這一點就可看出。

  “將軍且請寬心,王都谷陰,現下風平浪靜,與將軍離都時,實無二樣。待將軍挾此克取漢中、劍閣之功,回到王城,定是風光無二,朝中必有封拜!”

  ——對於莘邇收拾令狐曲兄弟一事,麴球是持支持態度的。畢竟作為閥族也好、將門也罷的一員,肯定是不會樂意於看到王權過大、宗室過盛的。

  而事實上,亦不需麴球給莘邇講王都於下的政治形勢,羊髦、羊馥、黃榮、孫衍、曹斐、張龜等人,可都是在谷陰的,即使是在前線的戰事很激烈的時候,莘邇與羊髦等人的書信也沒有斷絕過。可以這么說,莘邇盡管人遠在蜀地,對王城的政治局勢卻是了如指掌。

  莘邇摸了摸髭須,說道:“鳴宗,我有一事不解。”

  “將軍何事不解?請說。”

  莘邇頗有意味地悠悠說道:“氾公入宮,進言王太后,此必隱秘之事,外臣諒難得知。鳴宗,你是從何處知曉的?”

  麴球也摸了摸胡子,沒有回答莘邇,笑著反問說道:“將軍,氾公進言的這件事情,你不知道么?”

  莘邇哈哈一笑。

  他起將身來,撫著肚子,說道:“餓了,餓了!鳴宗啊,今晚還是咱倆一起動手,炮制鹿肉,何如?”想起一事,神秘笑道,“我從蜀地帶回了一樣蜀人的美食,晚上請你嘗嘗。”

  這天晚上,魏咸奉上了那條鹿腿,使得麴球捂鼻大呼,且不用多說。

  只說莘邇在隴西待了一天,翌日拔營,緣渭水行百十里,渡過黃河,進了隴州,復改回北行。

  隴州十二月的天氣已然甚是寒冷了,與蜀地兩個人間,好在路上沒有下雪,中旬這天,終於到了谷陰。

  定西王太后左氏、定西王令狐樂、陳蓀、麴爽、曹斐等等朝中重臣,於城外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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