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卻看不見東西。
張部長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原來是在冷風下微微凝固的血糊住了眼睛。
臉上涼涼的,借著出租車頂廣告牌的光,張部長從車內后視鏡中看到,一道猙獰的傷口從自己的額頭劃到下巴,此時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血痂。
試探著動了動,自己的身上雖然傷口很多,不過都不致命,也沒有對身體機能產生什么影響。
摸索著解開安全帶,張部長從已經損壞眼中的汽車里爬了出來,先是看了看副駕駛韓琳的情況。
這一看,張部長就皺起了眉頭。
韓琳的右手手臂不自然地扭曲著,一看就是斷掉了,大腿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在冬日嚴寒下,肉已經和著血粘在了汽車坐墊上。
試了試呼吸,倒是還活著,只是失血太多看上去面色有些蒼白。
不遠處,出租車也幾乎要散架,仔細觀察,這出租車上其實已經有許多損壞的痕跡,像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渾身上下都有新舊不同的傷疤。
而車內,安全氣囊已經彈出來,司機纏著繃帶的腦袋無力地埋在安全氣囊中間,也已經不省人事。
雖然現場十分慘烈,不過三人都意外地沒有生命危險,張部長更是還有行動力。
兜里的手機屏幕已經碎成了蛛網狀,不過還好不影響使用。
似乎腦袋有些發懵,張部長一邊深呼吸,一邊呢喃著:“120是多少來著?”
就當張部長準備按下撥號鍵時,卻停頓了一下,然后一個一個刪掉了撥號盤上的數字。
這不是最好的局面!
最好的局面自然是兩人都相安無事,在韓琳的出租屋內干些沒羞沒臊的事情,不過現在是不可能了。
而剛剛檢查后,韓琳的手確定是已經斷掉了,而右大腿傷口猙獰,對腿部有沒有什么影響暫時還不知道,特別是韓琳沒有醒,還不知道有沒有什么其他的問題。
誠然,等到事后這些東西都是出租車的鍋,但是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出租車司機就算是全責,如果韓琳有什么殘疾,他也不可能有能力養韓琳一輩子,到時候這麻煩肯定還是要攤到自己頭上。
首先,韓琳在自己的車上,其次,她是自己在外邊保養的小三,雖然還沒有實際上的行為,不過如果韓琳在沒有依靠的情況下,肯定會咬住自己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特別是她家里還有那些貪得無厭的人,他們肯定是不會在意韓琳的死活,不過他們不會放過撈錢的機會。
如果他們賴上自己,必然是后患無窮。
而且自己包養小三的事情傳出去,不僅自己的婚姻會受到影響,自己的仕途,自己的名聲,也全部算是毀了。
這些都是張部長不能忍受的。
人總是這樣的,在躲過了一次災厄之后,又會想該怎么才能讓自己一點不受影響。
就好像一個人能夠果腹之后,又想著怎么樣才能吃好。
張部長逐漸冷靜下來,他做了一個決定,他要等韓琳醒…再告訴急救車需要救幾個人。
在他好不容易等到韓琳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問:“韓琳,你覺得…怎么樣?”
“我覺得…我覺得你可以打個急救電話。”
夏憫感覺這人就是個傻逼,蹲在那邊跟個憨憨一樣,自己還在這擠著掛在安全帶上也不知道搭把手。
“不。”張部長搖了搖頭,露出和善的笑容:“我的意思是,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笑容沒有問題,可是,這樣的笑容出現在這樣的場景下,就大有問題!
夏憫雙眼瞇起,聲音微冷:“不管我現在怎么樣,難道不應該先把我救下來,再把我送到醫院嗎?”
說完話,夏憫掙扎著扭動著脖子,偷偷觀察附近的情況。
張部長站起身子,輕聲道:“周圍沒有監控的,行車記錄儀也壞掉了。”
張部長的話讓夏憫感受到一絲寒意,為什么出了車禍,他首先關注的不是救人,而是觀察周圍有沒有監控。
從看到韓琳尸體的第一眼開始,夏憫就十分奇怪,究竟是怎么樣慘烈的車禍,才能把人摧毀成這樣的模樣。
只不過既然報告都這么說了,夏憫也就沒有太在意。
此時,夏憫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如果韓琳的死不是意外呢?
“你在說什么,部長,快先救我下來啊。”夏憫擠出一個微笑,想要穩住張主任:“都怪那出租車司機,這次的事情他肯定逃不了干系,主任,他沒事吧?”
張部長笑了笑:“他沒事。”
夏憫松了一口氣:“那他人呢?”
“他啊,撞在安全氣囊上,暈過去了,不知道多久才能醒。”
夏憫笑容一滯,第三次提出叫張部長幫自己下來。
后者卻還是一動不動,只是溫聲道:“你自己下來啊,取掉安全帶就可以下來了。”
可是,夏憫如今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雙腳,不是疼痛或麻木,而是…感受不到!
“你好像…傷得很重?”張部長稍微走近了一些,在夏憫面前蹲下來。
夏憫冷冷地看著張部長,一言不發。
張部長愣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真倒霉啊,這種車禍也能碰上…”
還不等夏憫說話,張部長就站起身子來,破口大罵:“這他媽到底算怎么回事!怎么這個世界上這么多傻逼,這些人的駕照到底是哪里來的!”
“還有你!”他看向夏憫,目光中有幾分瘋狂和歇斯底里:“為什么我屁事沒有你卻受了這么重的傷,你那傷口換作任何人,下半輩子都應該廢了吧,你為什么…不干脆一點死掉啊!”
“死又死不掉,卻注定是個廢人,你讓我很為難你知道嗎!”
你為難個吉爾,你打個電話很費勁嗎,你媽你這么說話就離譜,又不是我碰瓷,想睡我…韓琳卻又不敢承擔風險,您就是有好處就上有壞事兒跑得比誰都快的連牌坊都懶得立的至臻大婊哥?
心里這么想,表面上卻是一副恐懼的模樣,夏憫顫聲開口:“部長…你…你在說什么啊。”
“我在說什么,哈哈,我在說什么?”
張部長徹底撕破了臉:“你還不明白嗎,你下半輩子是個廢人了啊,我們倆永遠糾纏在一起了啊,你會成為一個,我永遠甩不掉的麻煩啊!”
夏憫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安慰著瘋狂邊緣的張主任:“這一切都是那個司機的錯,和你無關的。”
“和我無關?”張部長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白-小-姐。你在逗我嗎?是,這場事故的罪魁禍首不是我,是那司機,可是我就逃的了嗎?”
“那司機能有多少錢,他負得起責任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家里的情況,暫且不說我們本來就是去偷情,就算不是,那么大半夜我開車送你回家,其他人不會瞎猜?”
“事情早晚會傳到你家里人那里的,他們為了錢,會徹底把我的名聲搞臭的,還會不斷地騷擾我,貪得無厭地從我這里索取,就像他們逼你那樣逼我!”
“我不止需要花錢替你治病,我還需要用錢去填他們的嘴,我的事業,我的名聲也會受到影響!”
夏憫終于明白了,也終于確定了。
他淡淡地問:“那…你打算怎么辦呢?”
張部長露出了莫測的笑容:“還好,這件事情可以補救。”
夏憫沒有問補救的方法,這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張部長,眼神之中有憐憫,有厭惡:“你也只不過是有一個高管的身份罷了,除此之外,你與整天幻想有人要陷害自己的那些精神病有什么區別。”
“你只是饞韓琳的身子,卻又不想承擔任何責任,當真是…下賤啊。”
心中幾乎要爆炸的瘋狂沖昏了張部長的頭腦,他甚至沒注意到夏憫此時自稱并非是“我”,而是“韓琳”。
他將出租車司機從車上拽下來,自己坐上了已經沒有車門的駕駛座,車頭對準了副駕駛上的韓琳。
“還好你喝了酒,這些事,麻煩你替我扛了吧。”
車燈打在夏憫臉上,在車頭離夏憫還有十公分時,張部長一刻也不曾移動過的目光,捕捉到了夏憫臉上一閃而過的…
那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