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冉自然不會相信這真的是什么巧合。
如果真的沒有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在干涉的話,他的血肉、羽毛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消失一部分,脫離他的掌控——雖然說,這件事的性質就和人身上自然掉落的皮屑、毛發差不多,所以他當時也沒怎么在意。
他非常清楚,這一切之所以都顯得自然而然,就是因為那群陰謀家想要隱藏自身,同時盡可能消除祂們的力量給計劃帶來的影響。
一來是為了安全,確保夏冉察覺到了不對勁之后,也找不到祂們到底是誰參與了這件事。
如此便免去了被事主精準找上門,當場打爆祂們狗頭的風險,終歸是與神角力的狠人,祂們自然會選擇小心為上。很簡單很樸素的計劃,即使是凡人也能夠理解,但是卻是相當有效。
面對這樣的情況,夏冉也只能夠捏著鼻子認下來,畢竟他無法確認到底都是誰參與了這件事,膽敢算計到自己頭上來,總不可能站在所有上界神圣的對立面。
其二則是為了計劃本身。
畢竟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神魔目前正在干的事情,類比一下就像是一群邪惡科學組織,試圖通過收集目標對象的皮屑、毛發組織,進行克隆,重現相似而又不同的復制體,再從復制體身上獲取想要的信息與奧秘。
理論上來說,這的確是可以逆向工程的,就像是偶像崇拜,與原本物體具有相似外形、特征的偽物,也會擁有原本物體的一部分性質。
只不過,這個實驗本身就屬于困難度極高的項目,要是再摻雜祂們的力量和影響,很容易就會污染素材和實驗體的純粹,影響到最終的結果,因此任何額外的干擾因素都最好是排除在外。
魔術師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這條線索。
畢竟這條線索其實已經斷了,那群暗處的家伙從頭到尾都沒有直接干涉過什么,實在是有些過于小心謹慎了。
接下來估計也很難查到什么,而且類似這個世界的情況,絕對不只有單獨的一例,祂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老奸巨猾的萬古巨孽,不可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自信能夠一次成功,必然是廣撒網,多斂魚,擇優而從之。
忍不住的扯了扯嘴角,夏冉突然發現,貌似自己接下來要成為第二個御坂美琴了。
——發現真相之后,就開始在各地不斷奔走,拼命調查,有一家算一家的實驗室,只要抓住就立刻實施雷霆打擊,將所有正在進行的邪惡實驗掃蕩鏟除…但是依然沒有辦法將其連根拔起。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大概就是這么一回事了。
“不行,我也得搖人。”
他琢磨了一下,果斷的作出了決定,自己對面是數量未知而且來自無限世界的諸多大能聯手,要是只靠自己的力量的話,只怕根本打擊不過來。這條不正常時間線才被他破滅,或許另外百十條時間線又高維展開了。
忙不過來,真的忙不過來,需要發展一下下線,讓對方陷入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之中才行。
作出了決定之后,魔術師最后看了一眼周圍,轉身就直接消失在空氣之中,仿若從來未曾出現過一般…在那之前,先收拾一下這些爛攤子吧,說到底自己還是有些責任的。
沒有任何人察覺到神的離去,正如沒有任何人察覺到神的到來。
幾乎被劈開變成兩半的月球上,彌漫著一片破敗絕望的陰云,戰士們悲痛崩潰,面如死灰,基本上也不做什么了,只是在靜靜的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他們為了理想、為了信念而燃燒自己,而在燃燒過后就只剩下了灰燼,什么都沒有改變,只余下萬念俱灰的絕望…他們出發之前有多勇敢堅定,現在就有多么的崩潰無力。
不是人類,不是地球,而是所有一切都沒救了,整個宇宙森羅萬象正在飛速走向終結。
正如血肉團怪物說的那樣,就像是氣球被扎穿了一個口子,沒有當場炸碎,但是卻是在迅速的泄氣,宇宙之內的物質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拋射,這個過程對于宇宙來說是很迅速的,但是具體到人類的時間尺度就沒有那么快。
至少不是一眨眼的事情。
不過也不會太久了,毀滅的末日就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不遠處,一點一點的迫近。
既然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而又悲哀,那么還有什么意義呢?
所有人此時此刻都是心如死灰,再也沒有了任何力氣,有人在靜靜的閉目等死,有人在歇斯底里的狂躁嘶吼否定事實,也有人神經質的喃喃自語著似乎在向地球上的家人做著最后的告別…
藤蔓纏繞,高上天空之中的血肉王座上,模糊的血肉團漠然的俯瞰著這些螻蟻的眾生百態,沒有任何的行動。
“它”的前身并非碳基生命,而是另外一種生命形式,把氣態巨行星作為海洋,在其中穿梭,而且比很多星球的誕生都還要古老…不管是越古老者越強大,還是越強大者越古老,“它”顯然都非常符合條件。
生來其本質就是先天的半神,伴隨著漫長的時間,即使沒有什么系統性的進化路線,但是也積累了越發強大的力量。
沒有太多的想法,就是單純的存在著,既找不到同類,宇宙之中也沒有能夠威脅到自身的事物,再加上也沒有什么需求和欲望…直到那場恐怖的滅世之災降臨。
——如此宏翰偉大的生命!
——簡直如同神一樣!
那滴血殺死了曾經的“它”,卻也帶來新生,賦予了無限的可能性…在歷劫重生之后,“它”汲取了地球上的智慧種的歷史和文明的結晶積累,也接受了那滴血帶來的宏大奧秘,哪怕只是碎片的一部分。
“它”知道宇宙將要迎來毀滅,不過不打算做什么,也沒有能力做什么。
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能不能憑借著從那滴血之中得來的好處,扛過接下來的大毀滅,或者在宇宙終末之時到來的那一刻逃出去…見識了更為宏翰的舞臺,甚至是比宇宙都要尊貴億萬倍的偉大存在,“它”也是頭一次的萌發了某種類似于沖動與追逐的欲望。
大約就是這么一回事吧。
話說回來,為什么擁有類似的形態,差別卻是如此的巨大呢?
“它”冷眼看著那些名為人類的渺小生物的崩潰與絕望,然后揚起腦袋,看向了星空之中,從那滴血帶來的無數信息浪潮的沖擊之中,雖然自身的意識幾乎潰散,但是也驚鴻一瞥的窺見了神的無可名狀的偉岸與神秘。
之所以會在逃出那片被蝕穿的宙域,迎來死亡之后,選擇蟄伏在無數光年之外的地球附近,也是因為本能的緣故。
不過現在看來,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體態的相似應該只是一個純粹的巧合吧。
血肉模糊的輪廓注視著星空,感受著神秘的天體之光,聆聽著瑰麗的星云和銀河發出的悲傷的哀聲,知道一切都正在無可挽回的滑向那個深淵,除非有奇跡發生。
這么一個奇怪的念頭在“它”的意識里劃過。
——如此,迎來天啟。
一切都突然停止下來,聲音、能量流動、天體的軌跡,甚至好似是時間本身,仿若在未知之處有人按下了暫停鍵,即使是精神崩潰的人們,也是停下了歇斯底里的嘶吼或者神經質的喃喃自語,在莫名的預感之下抬頭。
他們愣愣地看向月球之外的漆黑虛空。
從宇宙的邊界,到世界的中心,簡直仿佛擠滿了每一寸的時空間,似乎無論身在何處都能夠看到,那環繞世界的些許輪廓,巨大難言,浩瀚無際,連宇宙都無法容納。
那是一張宏大神圣,不可名狀的…
面孔。
這一瞬間,所有的生靈都明白了過來,他們的理解力背叛了他們,讓他們完全理解了那是什么——他們的宇宙就像是一顆玻璃球,而這張面孔就屬于那個捏住了玻璃球,向著里面看去的人。
下一刻,他們同時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暈眩,還有強烈的窒息感,思維像是要被凍結住,意識更是好似要炸碎一般,他們太渺小了,渺小到僅僅只是窺見了神祇的些許真容,意識到了瘋狂的真相,就幾乎要徹底崩壞了。
眾所周知,在常識性的世界里遭遇恐怖得令人發指的情況,目睹殘忍的事情,戰爭、虐待、遭到背叛、失去社會地位、失戀,或其它任何強烈的個人經驗,這些都已經能夠造成精神創傷。
那么理所當然的——
在看到根本無從想象的事物,以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方式思考,面對無比恐怖的知識和存在,并在精神和肉體上理解那令人顫栗的真相的時候,這些經驗更是會對人的正常世界觀和理智造成動搖和破壞。
不同于之前血肉之神向他們展示的那種感覺,更巨大、更可怕的真實,像烈火一樣吞沒了所有人的靈魂。
在永恒不過一瞬的剎那間,無可名狀的神明輕輕伸手,撫平了宇宙的巨大創傷,阻止了流血不止帶來的死亡。
“原來如此——”
浩瀚的聲音響徹在群星之間,讓所有人都在瞬息領悟到一切的原由,以及維度之上的神明的淡淡怒火。
“——去,找到它們。”
神明無趣的收回了手,那隱隱約約浮現在整個宇宙之中的神圣面孔,也是頃刻間就消散,無可名狀的偉岸與神秘徹底消弭不見了,如同從來未曾出現過似的。
在那些渺小的生命都還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剛剛同樣驚愕震撼不已,意識一片空白,無法思考的血肉模糊人形輪廓,就已然明白了過來。
自己已經成為了至上之神的意志的延伸和執行工具…
自己可以不去理解,但是自己必須服從。
西方極樂凈土。
這是一方宏翰無邊的清凈國土,無邊無際,橫跨億萬萬劫數,可以等同于道教之大羅天、十字教之水晶天、希臘神話之奧林匹斯山等等的至高神域,乃是阿彌陀佛依因地修行所發之四十八大愿,感得之莊嚴、清凈、平等之世界。
據說此地距凡俗所在的人世閻浮,五濁惡世的娑婆世界,足足有十萬億佛土之遙。
虛空之中大放光明,婆羅花在虛空中一朵朵落下,出芽、、花開頃刻,彈指即謝,剎那芳華,仔細看去卻是一花一世界,每一朵婆羅花中都有恒河沙數的眾生,無量無邊的諸佛,花開而生,凋零入滅。
微塵之中有須彌、剎那之間有永恒,花開花落之間,就是成住敗空。
而在凈土之中,無數佛陀、菩薩、阿羅漢、伽藍等等諸賢,正對坐講經,一一修行,正在此時,卻見中央金座上的大佛拈花微笑,長嘆一聲:“有生皆苦,有念皆妄…”
諸佛菩薩頓感愕然,輕輕皺眉,不解之際,卻見邊上一位白衣僧人長身而起,合十行禮,氣度斐然的說道:
“三界無安,猶如火宅,卻是柴草太多,待我將其殺得干干凈凈,寸草不生,自然清凈自生。”
一時間,諾大無邊佛土之中同時沉寂。
中央的大佛微微一笑,卻是不再言語。
長身玉立的白衣僧人轉過身來,面向座下如恒河沙數的諸佛菩薩,身上已無當日剛剛進來之時的逆佛魔氣,反而是解脫清凈,不染塵埃,“他”微微一笑,朗聲開口說道:
“諸位尊者,可有其他見解?”
一陣平靜,諸佛菩薩心念轉動間,或是漏盡通,或是天眼通,無邊法力,無邊威德,任運往來,頃刻之間就已經了解了所有的情況,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片刻之后,終于有一尊金身大佛開口,寶相莊嚴,震動虛空:“那便殺了祂們!”
“有一個殺一個!”
“慈悲慈悲,所言甚是…”
“當予祂們身心出離,解脫清凈…”
其他佛陀、菩薩也是爭辯起來。
寶相莊嚴,慈悲清凈,話語之間卻是殺氣騰騰。
白衣僧人一臉平靜,這個委實是太正常了,能夠一步一步修行至此的大神通者,有哪個是真的無垢清凈,不曾染過殺業的呢?
轉眸看向道教的三十六天,他笑了笑,大家都有后臺,誰又是單打獨斗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