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死去之神
一艘艘直徑長達數百米的戰艦下方的多個推進裝置，同時噴射出亮藍色的火焰，以極快的速度升空并且洞穿云層，飛出了大氣層之外。
一輪皎潔的明月當空，灑下無窮無盡的月華光輝。
站在一艘艘飛船的主控制室里的人們，仰頭怔怔地看著那不斷拉近放大的月亮，似乎是在發愣出神。
四百九十五年…
四個多接近五個世紀的時間，人類終于再一次的進入了過去接近五百年間，被視為生命禁區的天空，并且向著地球之外的太空空間進發…這是莫大的進步嗎？不對，這只是重新接續上了原本斷裂的道路而已。
所有人的臉色都陰晴不定，眼神里的情緒各有不同。
迷惘、激動、忐忑、期待、恐懼…
充滿期待的始終是少數，大多數人只是緊緊握緊拳頭，對于接下來的殊死決戰并沒有太多的把握，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們作為全球匯聚起來的最強戰士，代表著人類力量和意志的巔峰。
這一戰為人類計，為地球計，為眾生計，也為他們自己以及子孫后代計，無論如何都要來。
死便死了，但只要自己的死能夠為家人，為后代，為人類爭回失卻的未來，那么一切便是有價值的！
他們身心都是千錘百煉的戰士，走到這一步，也都有了覺悟——恐懼不安，絕望無奈，這些都是人之常情，他們也都是會有的，但是他們依然義無反顧的走向最終的戰場。
“從古老的神話時代，人類就憧憬著跨入天空的那一天。”
艦船之間的廣播突然響起，卻是那位東方戰神，這一次的弒神計劃的直接負責人，在發表戰前動員和最后演說——
“而在舊世界里，據說人類就已經進行了登月計劃，在我們看來就像是神話一般的故事，但是那是有著歷史記載的，就是南北聯邦的前身，五百多年前的那個統一的美利堅合眾國…”
“那個國家前后用代號為阿波羅11號至17號的的飛船，七次載人登月飛行，共有六次登陸月球，其中的阿波羅13號因故障未成功。但是這已經足夠輝煌，在舊世界的歷史尾聲，先人就已經成功踏上了月球…”
“而在舊世界結束之后，直到如今，新世界公元495年的今天，我們就再也沒有登上過月球，甚至再沒有能夠飛上天空！因為異常現象、污染物、靈視者，因為這一切的出現，人類被折斷了翅膀。”
廣播之中的聲音平靜，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情，就只是在照本宣科的講述著舊世界的失落歷史，以及和現在滿目蒼痍的新世界的對比。
但是所有人都在認真聆聽，思緒忍不住的飄飛。
新世界…
舊世界…
如果只看字面意思的話，毫無疑問前者才是好的，后者才是壞的。
但是實際上并不然，舊世界是指代那個只存在于歷史上記載的烏托邦之夢，現實是殘酷而無情的，宇宙的未來是屬于唯物的，對科學的堅定不移的追求才是那個舊世界的主流思潮。
因此才會被在瓦礫之中建立起來的新世界，覺得這是烏托邦之夢，甚至不太愿意相信這是這顆星球上曾經切實發生過的歷史。
一切都到舊世界的2012年12月21日為止，那是舊世界烏托邦之夢的終結，也是新世界的開始。瑪雅人預言的世界末日沒有到來，但是各種各樣的災厄卻是在那一天降臨了。
異常現象…
污染誘發…
不可知的畸變…
無法理解的黑科技…
超越人智之外的怪異…
各種各樣的人類不可理解接觸的怪誕，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將臨的，一開始只是零星的個例現象，甚至都沒有引起人類社會的警惕，前期的目擊報告，偶爾拍下來的照片視頻，都被當作是喧嘩取寵的惡作劇。
而等到污染情況開始變得嚴重，物理大廈被動搖，各種各樣的怪誕之物以一種可怕的成長速度迅速的蔓延，擴散至全世界各地的時候，卻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
就像是一場突然爆發的疫情，事先沒有任何的預兆，等到開始出現預兆的時候，想著的又是怎么捂蓋子，而不是直面問題、解決問題，結果等到最嚴厲的考驗到來之時，就暴露了太多太多的問題。
最先倒下的就是問題最嚴重的那個。
像是舊世界的那個唯一的超級大國，在那位末代總統自豪說出“沒有人比我更懂超自然現象”的一場場演講之中，最先轟然倒下，四分五裂，然后就像是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塊骨牌倒了下去，連鎖反應開始了…
不同大洲，不同國家的人們，在舊日的廢墟瓦礫之上艱難的各自生存，昔日的人類文明整體被分割在星球上的各個狹窄的角落，茍延殘喘地蜷縮著生存，并且重建秩序，繼續斗爭與對抗。
經過接近五個世紀的漫長奮戰，他們終于走到了這一步，即將就要奪回曾經的家園，人類文明的搖籃。
“為了這一天，我們準備了太久太久，犧牲了太多太多…”
廣播的聲音依然在一艘艘飛船內部的空間之中，同時響徹。
“但是幸運的是，我們還是做到了，現在只差最后一個步驟…異常現象層出不窮，污染源源不絕，我們不能夠繼續這么拖下去，這就是弒神計劃的目標，我們要從源頭上解決這一切！”
大家早就知道這一點，但是在這一刻，聽著這樣的話語，依舊是忍不住心潮澎拜。
或者民眾們天真的覺得是一切都已經落幕，戰爭已經結束，和平時代已經到來，但是實際上并不然。他們知道人類沒有能夠真正的重建文明，重回食物鏈頂端的地球霸主的位置，只是相比起舊世界猝不及防遭遇這不講道理的一切的先人來說…
新人類們適應了新的規則。
在長達數個世紀的對抗之中，他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建立了對于那些異常事物的檔案庫，能夠控制的控制，能夠收容的收容，主動利用異常事物的特性對人類有利的一面，或者是用來對抗別的異常事物。
各種各樣的扭曲與怪誕，也帶來了各種各樣反科學的知識和力量，還有古古怪怪的道具、黑科技，所以新世界的秩序才能夠重建起來，但是也就是和那些怪誕之物劃江而治。
——世界各地的一座座城市，都是建立在高墻的保護之下，高墻之外的世界依然不屬于人類。
這樣不是解決的方法。
所以這一次的弒神計劃，就是為了要從源頭解決這一切。
“人類不能再生活在恐懼中，沒有東西能保護我們，我們必須保護我們自己。”廣播里的聲音逐漸變得低沉，但是卻更為有力起來，在為首的那艘艦船的主控制室里，發表演說的男人的臉色蒼白。
他一邊慢慢說出最后的結語，一邊瞇起眼睛盯著那越發接近的月球。
皎潔的明月就像是一層虛幻的幻象，越是靠近就越是能夠感覺得到視覺上的違和感與不真實，讓人有些恍惚。
緊接著，就在下一秒鐘，艦船群就齊齊穿過了一層古怪的如水波一般的屏障，于是…幻象消散，支離破碎，交接的月亮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毋庸置疑的絕對真實。
一輪血色的月亮。
“準備好了，諸位，直面地獄吧。”
廣播里傳來刻意輕快的聲音，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輪血色的月亮，神色變得凝重了起來。
妖異的鮮紅，仿佛是整顆月球的表面都在流淌著血的海洋，光是看著就會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理智一點一點的消逝…這就是一切的源頭，終結了舊世界的罪魁禍首。
——「血月現，星球氣斷，氣盡，如墜獄。」
就是在新世界的前夕，舊世界的最后一天，月球被神之血染紅，其灑下的血色月光也宛若是鋒利的手術刀，割斷了地球的氣管動脈，讓本來蓬勃而欣欣向榮的地球氣斷，氣盡，墜入地獄之中。
“我們現在已經脫離「1145星空壁紙」的庇護范圍，接下來就要直接面對真實月光的侵蝕了，我不想啰嗦，但是你們最好多檢查一下自己的裝備，盡量不要讓身體組織，包括頭發、皮膚被月光直接照射到！”
在領袖艦船的男人再次開口講話。
“沒有特殊的道具，或者特殊能力本身不是針對性的防護，那么單純依靠身體來對抗的話，即使是歐米茄級的靈能者的體質，也難以在月光之下支撐一個小時！”
說完之后，他關掉廣播，呼了口氣，然后又回過頭去看向身后的眾人。
“飛船的狀態怎么樣了？能不能順利的如期進行計劃？”
“有點麻煩，這支艦隊本來就不是我們打造出來的…”有人開口說道，“那群蜥蜴的文字語言，我們都還沒有完全翻譯過來，而且之前打得又太狠了，一個活著的俘虜都沒留下，現在很麻煩。”
以現在的新世界的工業能力，當然是沒有可能再打造出一支星際艦隊的。
事實上，這支艦隊都是搶過來，卻不是外星人，而是另一條時間線分支上，在那個地球生活的霸主不是人類，而是沒有滅絕而進化的恐龍…血月是混亂之源，影響的卻不只有他們這條時間線的地球。
很多異常現象，污染物之類的東西，就是時間線疊加或者沖突，而形成的時間殘余或者邏輯bug。
在那條時間線上，蜥蜴人就是已經發展到即將進行星際殖民，只差臨門一腳的恐龍，只可惜被血月毀了整個文明。而這支艦隊就是茍延殘喘的蜥蜴人逃到這邊的地球，想要奪取人類的世界，結果被一波打出GG。
而它們留下的遺產，也就成為了人類發動總攻，發起弒神計劃的核心，補完了最后一塊拼圖——
沒有這些艦船，人類沒有辦法將這么多戰士運送到月球上去進行決戰。
只不過時間太過倉促，這些艦船又是蜥蜴人一族的科技結晶，所以想要操作它們多少有些麻煩…
“所以現在都已經準備要動手了，你才和我說這個？”
對于這一切都非常明白，但是男人卻沒有打算理解并且接受，而是面無表情的反問道。
“就目前來說，控制室、動力室和武器室都能夠基本進行操作，不然我們也飛不起來，而飛船上的其他模塊還在試著解鎖，防火墻暫時沒有攻破…”
那人硬著頭皮地回答道：“當前只有軌道轟炸可用，雖然還有更強力的武器，但是我們真的需要時間去解鎖，「2653」的衍生AI已經在全力解析飛船系統，但是我們沒有辦法提供給它足夠的計算力。”
所以需要時間。
他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急，或許再多等兩天就可以完全掌控這支艦隊的所有機能，為什么領袖非得堅持提前升空，前往月球執行計劃呢？
“那就用軌道轟炸，不用吝嗇彈藥，到時候全部給我打下去！先給那個狗娘養的來一波狠的！”
男人點點頭說道。
他沒有解釋這是因為沒有時間了，新世界人類最大的倚仗之一，O級異常項目「未來日記」的日記內容，就截止到明天為止，再也沒有明天之后的任何記錄…
很多人懷疑他這位東方戰神是重生者，實際上并不是，不過他的確靠著那件道具，在這數十年間做到了很多重生者才能夠做的事情，改變不好的結果，扭轉悲劇的必然，將事情導向好的方向。
一件件的事情，微弱的優勢，逐漸聚沙成塔，幫助他走向更高的位置，接著又能夠影響到更多的事情。
最終才讓人類在今天，有了反擊的機會。
但也只是機會，「未來日記」不再更新，誰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是那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日記主人不寫了，還是…未來真的就只到明天為止，在那之后的時間出現了巨大的斷層？
誰也不敢賭。
而截止到明天的日記，也只有一個潦草的單字——“神。”
仿佛是在情緒特別緊張高昂的時候寫下的，緊接著后面就戛然而止了，什么都沒有了。
男人這些年來都一直致力于改變這個結果，但是無論他怎么做，改變了多少原本會發生的事情，日記上的其他內容都會隨之變化，唯獨這最后一頁的內容、日期一直不為所動，似乎結局早已注定。
他覺得情況似乎很明朗了。
而在將這件事挑明之后，人聯組織也就同意了他的最終決戰計劃。
既然那個死去之神會讓明天就是最后一天，那么他們自然不能夠什么都不做，乖乖的引頸待戮，整個族群化為飛灰消逝在歷史之中！
飛船已經進入了月球軌道。
下方的月球表面，卻不是密密麻麻的環形山和隕石坑，而是蠕動的血肉組織，無窮無盡宛若海洋一般，包裹住了整顆星體的表面，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什么龐大的宇宙生物被剝了皮，靜靜的懸浮在太空中。
這就是血月的真面目！
盡管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眾人仍然覺得頭皮發麻，san值狂跌不已，這種駭人肺腑的可怕景象，無比震撼直接的沖擊著他們的內心與靈魂，帶給他們深入骨髓的不寒而栗。
“軌道轟炸——”
“發射！！”
不過幸好的是，指揮官沒有被嚇住，直接就下達了炮火覆蓋的命令。
巨大的轟鳴聲響徹，密密麻麻的雷火從軌道降落，好似一場流星雨覆蓋一切，震耳欲聾的雷霆炸響，掀起了一輪又一輪血色海洋的劇烈動蕩，不計其數的血肉瞬間在電漿、火焰和震蕩波之中蒸發殆盡！
鋪天蓋地的武器瘋狂的撕碎了一切！
月球內部，最為核心處。
一團模糊的扭曲血肉也顫抖了起來，它掙扎著似乎在對抗著什么，發出了無形的嘶吼。
無窮無盡的力量在涌現，整顆月球都在顫栗，連帶著附近的星系虛空都出現了不堪重負的哀鳴…在扭曲的血肉團的記憶之中，有一滴血在發光，在宏翰存在的身上滴落的瞬間，巨大的密度就已經貫穿了無數光年的深邃時空。
也不知道沿途擊穿了多少個次元，最終才落入了這個宇宙之中。
然后…
它就被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