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夏天結束了
“話說回來，怎么都沒有人說話？”
雪之下陽乃四下打量了一下，還是覺得有些奇怪，她之前也不是沒有參加過幻想鄉的特色宴會，自然知道這種場合就是鬧騰，鬧騰，還有鬧騰…
就算是那些成熟穩重的“老年人”知道分寸，也架不住智商為⑨的冰妖精、只有495歲的幼女吸血鬼等小蘿莉的折騰，她們可不管什么嚴肅場合之類的，嘻嘻哈哈的背景音永遠都有她們的份。
怎么現在…
扯了扯嘴角，陽乃小姐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騷靈樂隊，聽著那比嗩吶還有殺傷力的哀樂折磨著自己的耳朵，忍不住的打了個寒戰。
“我也不知道…”
雪之下有些疑惑的搖搖頭，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因為她感受不到那股有若實質的低氣壓。即使周圍的妖氣、魔力波動等即使再怎么壓抑而且負面，她也似乎是不受影響的樣子，連帶著身邊的幾人都不受影響。
也正因為感受不到，所以才難以理解為什么周圍那么多人都噤若寒蟬，就連過往最鬧騰的那群小屁孩，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搞事積極分子們，這一刻都這么乖巧懂事的樣子。
“算了，反正看上去，情況似乎就不是太妙啊…”
優雅的拿起一塊糕點，陽乃小姐瞥了一眼自家不言不語的妹妹，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一樣。
雪之下雪乃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沒有說些什么，只是神色平靜的坐在那里，她舉起手機來看了一眼時間，然后又將其放下來，并且繼續靜靜的等待著。
“嗯，小雪乃居然這么淡定？讓我看看…”
陽乃小姐略微有些差異，她將糕點扔進口里，一邊含糊不清的嘟囔著，一邊伸手去捏自己妹妹精致的小臉。
“你干嘛…”雪之下有些嫌棄的拍開姐姐油膩的手，身體微微后仰，很是不悅的盯著后者。
“沒有，我就是看看我可愛的妹妹是不是被別人冒充了。”陽乃小姐笑嘻嘻的說道，“感覺不是太像你啊，小雪乃，變化這么大，是還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這個和姐姐你沒關系吧？吃你的東西就好…”
雪之下冷靜的說道。
說是這么說的，但是她的思緒卻不可避免的伴隨著這個話題，沉浸到了自己的內心之中。
說起來，她這兩天晚上一直都在做夢，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但是那并不是簡單的夢境，而是從時空、次元的時間軸另一端共感的「記憶」，只是因為以前有過類似的經歷，那是在公元五世紀的平行地球，神代卡美洛留學的事情，所以她很快就理解并接受了。
新的夢境要比神代卡美洛的那一年的經歷，長很多很多，漫長到仿佛是另一端的人生。那是從高二到高三，再到大學畢業，在那之后又過了好些年的一段人生…
有糾結，有茫然…
直面過困難，也回避過挑戰，互相理解過也爭吵過…
也對自己的信條產生懷疑，害怕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以為是，近乎病態的追求著所謂的真物…
思緒仿佛化為各種各樣的景象，不斷的在眼前飛舞著，被自己的情緒和思維干擾著的少女也是不禁有些失神。她并不清楚具體，也不知道這其實就是原本的被折疊起來的時間線部分——
畢竟主世界和任務世界的經歷是雙向同步的，任務之間的間隔周期以主世界作為標準，夏冉既然已經經歷了數百個世界，那么主世界自然不可能也只過了這不到一年的時間。
目前的狀態就是他在編纂自身的因果，篡改單一時間線的經歷，因此某些記錄和痕跡被折疊了起來，只有特定的人才被允許知曉。
“嗯，雪乃你該不會是在死撐吧？其實內心里害怕得不得了，但是表面上還是要死鴨子嘴硬？”
這個時候，雪之下陽乃也是在認真的思索著，然后目光很是狐疑的盯著自己的妹妹，覺得這或許是唯一的解釋。
自己這個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強了，即使再怎么糟糕的狀況，心里壓力再怎么大，也總是會自個兒死撐著。
“…懶得理你。”
失神之中的雪之下回到現實中，她輕呼一口氣，轉過頭去，不想和自己姐姐說話了。
已經到了這一步，沒有什么再能夠阻擋她的了，她也預感到了今天會有一場風波或者說風暴，不過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她會正面承受下來的，無論那些女孩子怎么發難也好。
“真奇怪…”陽乃小姐盡管仍然覺得疑惑，不過也多少安心了一些。
冷靜總好過慌亂，接下來也不至于太過被動，她雖然是站在自己妹妹這一邊的，可是在這種級別的修羅場里，實在是起不到什么作用，因為她終究不是主角，還是要看雪乃自己才行。
“果然是被偏愛的啊…”
不遠處的歐提努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少女的影子，然后收回了視線，別人都沒有發現，但是她卻能夠清楚的看見，那表面上看似平平無奇的陰影之中隱藏著何等驚人的隱秘。
仿若那里連通著時空鏈條的反面，包含著一個龐大無比，黑暗無光的多元時空。在那偉大而又深邃的另一側，有千千萬萬個黑暗宇宙正在終極的熵與混沌之中翻滾著。
那是隱秘造物主的靈運行在宇宙中，所投下的龐大陰影，這一概念的具象化存在。
——上帝之影…
難怪明明沒有被刻意關照，也沒有那個煉金人偶女仆的術式保護，也完全沒有問題，敢情是早就上了全方位的終極守護…只可惜她只是被動的得到這份力量的加護，卻不懂得主動使用，否則的話，現在的場面根本不是問題。
只不過那個家伙大概不會想看到這一幕的，現在這樣就足夠他頭疼了，他絕對不想情況發展成為真正動手的天下第一武道會。
單眼少女撇了撇嘴，按捺住心中久違涌現的幸災樂禍的情緒，然后想了想，她回頭對著在場的自己唯一認識的幾人開口說道：
“你們猜猜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即使反應再怎么遲鈍，這個時候也當然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
“這個…感覺氣氛有些奇怪啊…”佐天淚子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笑著說道，“不像是什么聚會，感覺更加像是準備公審處刑的樣子，可能是我的錯覺吧？”
“錯覺…自信一些，這可不是什么錯覺。”歐提努斯罕見的露出一個笑容，一向冷冰冰的她居然也會笑，讓幾人一瞬間有些驚愕。
“所長不會有事吧？”
上條當麻遲疑了一下，一邊給兩耳不聞身邊事的銀發小修女喂了個點心，一邊很是有些擔憂的這么問道。
“那得看你怎么定義有事的標準了，如果是嚴格意義上的生命危險的話，那么就沒有。”歐提努斯不置可否的回答道。
“聽起來可真令人安心…”御坂美琴呼了口氣。
“啊，來了——前輩。”佐天淚子低聲說道，在這一刻，她有種夢回小時候，看著那些童趣十足的動畫片或者特攝片里，主角陷入危機，而自己只能夠眼睜睜的看著，想要幫忙又幫不上的急切感。
一時間，空氣安靜了下來。
其實本來就很安靜，只是之前多少有人在竊竊私語，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而已，現在則是徹底的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眾目睽睽之下，無數道的視線齊齊集中在走到了會場中間的少年身上。
樸素的衣服，長長的黑發在身后來回擺動，夏冉迎著一道道目光走來，突然感到有些心悸，還有些心虛，因為回憶就像是走馬燈一樣，正在他的思維之中一幕幕的閃現而過 不光是過去的、現在的，還有未來的。
過去的不會再變動，但是未來從今日開始卻就要隨之變動，編織出全新的命運，那是就連他都還沒有去測定的未知。
是不是…真的有些不公平？這一抹念頭一閃而過，他眨眼之間，將一切雜念紛紛壓下，掐斷了不合時宜的聯想。
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在會場中間站定，深深呼吸一口氣，向著周圍的所有人發出了樸實而親切的問候：
“大家吃好喝好啊。”
沒有人說話。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大概這句話只有博麗靈夢和幽幽子那些吃飯積極分子，才真正聽進去了。
夏冉長長嘆氣，他就知道會是這樣，希望等會兒別打臉就好…略微沉吟了一下，他也迅速的堅定了起來，既然已經是這樣的情況了，那就干脆直接一些吧。
眼神變得淡然，他輕咳一聲，醞釀了一下情緒，方才認真而又平靜的開口說道：
“今天邀請你們過來，是想要你們陪同見證一件事…”
“異議あり！”
“咳咳…我，我還沒有說完呢！你異議個什么！”
夏冉一下子被嗆到了，無奈的看向了前方那個一下子高高舉起手來，打斷了自己的話語的妖怪少女，他知道對方糾集了一大群人，成立了搞事者聯盟就是為了不讓自己好過的，但是不至于這么著急吧？
“說完不說完，有什么關系嗎？”八云紫淡淡開口，她一臉平靜，平靜到漠然。“難道還有誰不知道你想說什么嗎？既然都已經知道了，還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正式宣布一次，為了儀式感嗎？”
“這個…”
夏冉張了張口，接著便是無奈的笑了笑：“那紫你覺得應該怎么做呢？”
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面對接下來的暴風雨了。
“我覺得啊…”八云紫合上手中的折扇，話鋒一轉，她似笑非笑，輕聲開口：“既然你要對我們說的事情，其實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那么就沒有再說的必要了，不如讓我們來說一下你不知道的事情？”
氣氛僵硬了剎那，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妖怪賢者的目光平靜而又復雜。
“怎么了？有什么疑慮嗎？如果真的不行的話，那就算了，我們也不強求…”片刻之后，她才微微瞇起狹長的眼眸，將手中的折扇重新展開遮住半邊的美麗臉龐，似笑非笑的說道。
這么好說話？
“…沒有。”夏冉略微遲疑，他沉默了良久，終究只是嘆息一聲，眼里帶著無奈的笑意，搖搖頭說道。
“你們想要說什么？”收拾了一下心情，他正色的開口問道。
“誰先來？”妖怪賢者環顧四周一圈，漠然開口。
“嘁，那就我來吧…”八云紫平靜的收回視線，直直的凝視著前方的那人，“在我說之前，關于你剛剛想要宣布的事情，現在還沒有說，真的下定決心了嗎？不會再改了？”
“對。”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有任何的猶豫，夏冉非常堅定的回答道。
“呵，那還真是薄情啊。”像是早就知道了會是這么一個答案，八云紫沒有顯得驚訝，她只是點了點頭笑了起來，歪著頭打量著他，像是一個小女孩那樣，如果不是眼神顯得很復雜的話。
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嗎？
這反應似乎有些不太對啊…
夏冉心中開始不安，他仔細觀察著妖怪少女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紫，你是…生氣了？”
妖怪少女臉上神色莫名，她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輕輕閃了閃。
“還在一年之前，我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和一個人類徹底的交換記憶，互相體驗對方的人生什么的，也沒有想過在幽幽子之后，我還會交到另外一個知心的人類好友…”
略微沉默之后，沒有回答問題，她換了一種語氣，平平淡淡的開始說了起來。
魔術師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曾經的那段時間，在穿越諸多世界的輪回之中疲于奔命的自己，剛剛有些起色，就發現現實世界竟然也有不同尋常之處，然后就碰到了這個大妖怪。
當時的自己的確是對她很警惕，也很防備來著的，那時候誰會想到今時今日的這一刻…
世界陷入短暫的失真，熟悉的女聲在說著未盡的話語。
夏冉卻仿佛什么都聽不清了，他有些失神，記憶似乎伴隨著那些日子里的午后陽光而被拉伸，仿佛在這一刻與眼前的盛夏重疊在一起，讓一切都變得有些朦朧起來。
“…真的是很有意思呢，你的那些經歷，只可惜這種交換終歸是一場意外，也應該結束了。”
“…你總是說我對幻想鄉看得太過重要，所以反而沒有了自我，或許的確不是沒有道理的。”
八云紫已經說到最后，抬起頭來看著他。
她微笑著舉起手來揮了揮，一步一步的后退著，與他拉開著距離，同時以以一種絕對平靜的口吻說著。
“所以從現在開始，我的珍寶就交給你啦，我最好的朋友！可能以后我都不會再回來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紫…你是開玩笑的吧？”夏冉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他罕見的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
不應該是這樣的。
否定，生氣，憤怒，大發雷霆，什么都好，他覺得都可以接受下來，但是…不應該是這樣的。
妖怪賢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邊上的某個少女，笑著發出一聲嘆息，漆黑的裂縫在她身后打開。
魔術師下意識的伸出手去，但是最終還是沒有拉住。
宴會現場的空氣凝住了。
不過很快的，短暫的沉默就再次被打破。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夏冉慢慢的回過身來。
“下一個就是我了…”阿爾托莉雅仿佛也下定了什么決心，那是很溫柔很溫柔的笑容，既沒有紅了臉頰，也不像少女般羞澀，“感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不管是你在我身邊這件事，還有你陪伴我的歲月…”
她只是將自己至今以來的感受，以所能表達的最深感謝，懷著真心地說了出來。
就如同曾經的亞瑟王和梅林最后的告別——
當最后的對話結束了。
王便乘上了船朝黃金之海出航。
魔術師只是目送了她最后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