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逐漸越升越高,盛夏的暑氣也逐漸彰顯出威力。
油蟬也開始鳴叫起來,伴隨著陣陣熱浪開始了今天新一輪的高聲合唱,擾得人心煩意亂。
遠處的景色也在蒸騰的暑氣下,產生明顯的扭曲與折射。
不過唯獨在風神之湖的湖畔岸邊,卻有一朵陰影投下,天上的那朵云彩似乎一動不動的時間有些久了,活像是被什么力量釘住在原來的位置上一般。
只是沒有什么人能夠注意到這一點,街道馬路上凈是蟬鳴和往來的車輛聲,顯得熙熙攘攘,很是熱鬧。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行人必定會越來越少,因為如果實在沒有必要的話,應該不會有人專門挑最熱的時段徒步外出…
就這樣,在蔭涼的風神之湖的湖畔,迎著湖面上迎面吹拂而來的涼爽微風,聽著蟬鳴的紛紛擾擾,雪之下有些恍惚的坐在湖邊,聽完了身邊人的講述。
本來讓人心生厭煩的熱浪和蟬鳴,都造不成什么影響,只能夠迅速的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成為純粹的背景,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跟身邊的少年。
雖然剛剛感到非常的惱怒生氣,但是最終她還是沒有下手,試圖將某人推進湖里淹死,而在收拾好心情之后,她也仔細聽取了夏冉的解釋說明,知道了自己的那個古怪的長夢是怎么一回事。
在對方的講述之中,她知道自己昨天晚上的確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而那個夢境還是對方親手為自己所營造的…
這讓少女的心情多少變好了一些,因為這意味著夢中的那些經歷,和這人的相處,無論是學習還是冒險,亦或者是周游列國等等,都是確切發生了的事情。
是相當寶貴的記憶,而并非什么不切實際,虛妄的臆想。
而且在夢里,似乎是足足過去了一年的時間…
無論怎么說都好,這都是一種非常新奇的體驗,以至于雪之下雪乃此時此刻仍然有些恍惚,甚至隱約有了種恍若隔世之感,她感到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現實的時間尺度上,真正的昨天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以至于少女在剛剛醒來的時候,有些分不清楚現實與夢境,畢竟這實在太缺乏實感了。
夢是現實的延續,現實是夢的終結。
這就是她為什么會在早上顯得有些慌亂,完全不復冷靜,失了分寸的緣故,因為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委實是有些離奇了。
直到現在,夏冉親口承認了整件事情都是他的所作所為,還有她腦海之中那清晰的大部分記憶…
很多本來都只是死記硬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神秘學知識,仿佛只是睡了一覺,就突然靈光一閃,融會貫通,達到了真正能夠理解運用的程度…
以及一些似乎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和動作習慣的魔術技藝…
無一例外,全部都在證明著這一點。
那的確是一個夢,但是也的確是真實發生了的一個事實,并非是個虛幻。
只不過…
“可是,為什么要限定是一年呢?”
雪之下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那本來遠去的蟬鳴和背景也重新回到了她的世界之中,她低下頭來認真的思忖片刻,終于還是直截了當地問道,臉露疑惑之色。
這樣的夢幻的經歷,簡直就是另類的「愛麗絲夢游仙境」的再演繹,雪之下即使再怎么冷淡,也終歸還是個女孩子,也有一顆少女心,所以自然因此稍稍釋懷,心情也變好了不少…
只是即使如此,少女仍然是有所疑惑,那就是為什么這段經歷只限定了一年的時間?
既然這人可以做到這種程度的話,那么自己的這段「夢游仙境」的經歷應該可以持續更長時間的吧?也許就連全程參與也不是不可能的才對,但是為什么只有一年…
好吧,這個其實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是根據她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在那個時間線是公元五世紀,不知道是平行時空還是歷史鏡像的古怪世界之中,夏冉絕對不僅僅只是呆了一兩年的樣子。
所以說,誰知道在自己沒能夠注意到的時間段里,他之后又勾搭了多少…嗯,她是指誰知道他又做了什么事情呢?
只是這么一想的話,少女又覺得自己剛剛才變好一些的心情,一下子就晴轉多云了起來。
好煩!
這可不是她疑心病失控什么的,而是情況真的一點兒都不容樂觀。先不說某人自己的想法,畢竟有些時候,雪之下自己都會被他氣得胸疼,很懷疑到底是什么人瞎了眼,才會喜歡上這個家伙…
但偏偏就是這樣,卻沒奈何在這個家伙的身邊的某些女孩子,的確是有想法的。
而作為一個盲人,看到這樣的情景,雪之下實在是感到很心塞,這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再加上聯想到今天早上看到的那個陌生的宮裙少女,已然不比不久之前的那位貌若天仙的幻瞑界少主遜色多少了,她會有所懷疑,其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該不會是只過了一年,他就厭煩了…
然后也不想讓自己阻礙他勾三搭四,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吧?
雪之下的心情越發的復雜,她的雙眸緊緊的盯著對面的少年,等待著他的回答。
“很簡單啊,因為人類是有極限的。雪之下同學你想想啊,現實里你只是睡了一覺,然而卻憑空多出了一整年的記憶,這對于大腦思維的負荷其實是很重的,是這么一個道理吧…”
夏冉盤腿坐在湖畔邊上,注視著因為微風而掀起微微的漣漪,波紋一圈一圈的蕩漾擴散的蔚藍湖面,似乎很愜意的悠悠的說道。
“人的大腦終歸不是電腦,和電腦能夠記住所有的數據信息,每一個字節都能夠一毫不差復制出來的記憶機制不同,人們只會記住一些重要的特征與關鍵,剩下的不重要的信息就會被逐漸遺忘…”
人們的大腦能夠持續運轉將近一百年,就是因為大腦可以不斷整理記憶,將“無用的記憶”給遺忘掉。所以一般人應該不記得一個禮拜前的晚餐吃了什么,這是因為每個人都會在不知不覺中整理大腦。
每棵行道樹的葉子、人潮中每個人的臉、從空中掉下每顆雨滴的形狀…
要是什么東西都徹底記住,事無巨細,輕重不分的話,那么人類是無法生存下去的。
“你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根據我的計算,一年的時間應該是最適合的…”
魔術師轉眸看向蹙起眉頭的少女,輕輕的笑了笑,“因為只要籠統的過濾了那些不重要的信息,剩下的記憶就是正好可以讓你睡一覺,做個夢就接受下來的程度…”
所以一年的時間,在他的精確計算之中,是最為恰到好處的。
“這樣嗎…”雪之下雪乃輕輕蹙眉,她沒有急著反駁,而是仔細的回想了一下,發現還真的就是這么一回事。
她記得自己在夢中的那個世界里過了一年的時間,但是卻并非是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從頭到尾的所有記錄都記得清清楚楚,反而就像是自己過去的人生一般——
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度過了多長的時間,但是能夠想起來的具體回憶也就那些,不多也不少。
“我明白了…”
她淡淡的這么說道,只是緊皺的眉頭并沒有因此舒展開來,很明顯的就是,這個理由雖然合情合理,但是還不足以說服她。
準確的說其實是,雪之下一開始想要問的根本就不是這個。
“夏冉同學!”
在這個時候,清脆的呼聲在兩人身后傳來。
魔術師回過頭去,正好看到穿著藍白色調的巫女服的女孩子從風神之湖正對著的神社主殿那邊走過來。
她的裙子上有白色的花紋,系著黑色的領帶,一頭綠色的順滑長直發上帶著蛇與蛙的發飾,頭發在左側用白蛇纏繞為一縷,兩者皆是守矢神社中所祭祀的神明大人們的象征。
“是早苗啊,你今天怎么有空過來了。”
他也揮了揮手回應道,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話說回來,這段時間你不是一直都在傳教的嗎?”
嗯,他專門校對了一下自己的記憶的基準點,確認現實世界的時間進度,雖然現在的確還是在放暑假的期間,但是東風谷早苗貌似這個暑假就沒閑過。
因為兩位神明大人暫時還沒有看到,夢境游戲計劃的信仰反饋的前景,所以本著“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能多一點是一點”、“來都來了”之類的思想指導,還是不愿意放棄幻想鄉的信仰市場。
不說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至少不能夠將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面吧?
要是夢境游戲計劃失敗的話,那么至少還得保證有幻想鄉這個最后的自留地,可以為兩位神明大人提供不說充足,但至少足以維系生計的信仰心才行…
雖然說真正需要信仰的也就只有諏訪子一個,但是她的情況真的不容樂觀——
因為信仰心逐步流失,直到再也獲取不到任何的新生信仰,她現在能夠得以繼續存在,也只是在吃以前的老本。
可是坐吃山空,老本也總有吃完的一天,按照目前的情況來說,她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最多也就是一百年上下,要是再沒有改善的話,諏訪子就真的要消失了,形勢可謂是十萬火急!
所以深知道時間緊迫的神奈子,一直都沒有放棄在幻想鄉里傳教,然后收集信仰的想法,從守矢神社搬遷進去開始,就一直都在進行傳教大業,只不過效果實在不佳。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東風谷早苗這位風祝,高級巫女,神明的代言人,在某種意義上比起博麗靈夢都還要不夠盡職——
她還是一個高一女生,一天到晚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里度過,等到晚上回來的時候,也往往已經是傍晚時分了。而幻想鄉里,哪怕是電力都還沒有普及,河童們死命推銷都沒有能夠改變人間之里的社會意識形態…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就是幻想鄉里的絕大多數人們的生活規律。
東風谷早苗的時間幾乎是完美的和他們錯開,所以自然一直都沒有能夠有多少的進展,直到不久之前放了暑假,她才終于忙碌了起來,一天到晚的都在幻想鄉里跑來跑去。
“是啊,這段時間真的好累哦…”藍白巫女走近過來,小腦袋瓜子連連點頭,同時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在湖邊獨處的兩人,“不過今天神奈子大人說可以休息一天…”
果然,又來一個。
雪之下站起身來,無聲的在心中輕輕的嘆息一聲,同時恨恨的瞪了一眼身邊的某人。不過她還是對早苗同學露出了禮節性的笑容,只是很淡很淡。
不過也符合她一貫以來的性格,因為就和她的名字一樣,少女就好像是冰冷的雪那般。
早苗也早就已經習慣了,知道這個女生就是這么一個性格,所以也沒有懷疑什么。
“哦,是嗎?可以休息一天啊…”夏冉有些慢不經心的說道,他也站起身來,伸手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塵土,好似是一點兒都不驚訝的樣子,“是因為今天又要開宴會了嗎?”
“咦?夏冉同學你知道了?”藍白巫女愣了一下。
“知道了,畢竟紫今天就在偷窺…”魔術師淡定的說道,“肯定知道了新人的事情,而按照幻想鄉的傳統,這件事肯定得隆重對待,開個宴會什么的…”
嗯,每次有人加入卡池…哦,不對,是新角色在幻想鄉里登場,為了表示隆重對待與接納新人,總是會有宴會的。
只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宴會開多了的原因,總覺得其實這樣的待遇一點兒都表達不出隆重的意思,反而顯得很敷衍的樣子…夏冉這么琢磨著,覺得或許不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再怎么敷衍,這也是有必要的,所以想了想,他覺得這個過場不能少。
總歸是自己的弟子,再怎么便宜也是唯一真傳…
“嗯,是又有人加入幻想鄉了嗎?”東風谷早苗反而顯得有些驚愕,她只是知道今天又要開宴會,卻不知道具體原因,而且也沒問…主要是因為覺得沒必要——
入鄉隨俗,盡管時日暫短,但是她也經受了隔三岔五的宴會狂潮的洗禮轟炸,下意識的認為開宴會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對啊,我的一個學生…”
夏冉點點頭,環顧四周一圈,發現神社空蕩蕩的,這才想起了她們都還在自身的內宇宙世界之中。
“那我現在去通知一下她們吧…雪之下同學,要一起來嗎?”轉過頭去,看向了黑長直少女,夏冉熱情地發出邀請。
“嗯,一起吧,等會再叫一下姐姐她…”雪之下雪乃表情跟平常一樣平淡,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
她緊接著似乎想起了什么,遲疑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喉嚨開口:“不過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夠帶我去那個世界看一看嗎?我想要…在現實里看看那座塔,還有那個世界…”
說到后面,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同時轉移視線看向一邊。
“當然可以啊。”魔術師不假思索的給出回應。
“什么那個世界?你們在說什么啊?”邊上的藍白巫女小姐有些好奇,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著,眸子里是明顯的躍躍欲試。
“誒,這個…”夏冉眨了眨眼睛,看著雪之下小姐,他當然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說些什么。
“那就一起去吧…”黑長直少女沉默了一小會兒之后,才一臉平靜的說道,似乎沒有在意。
她其實下意識的想要拒絕的,但是猶豫遲疑,最終還是臉皮太薄,沒有辦法…畢竟真要這么做的話,不就等于向早苗間接承認了,自己和身邊的這人真的有什么嗎?
或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又覺得自己剛剛沉默的時間有些長,可能會被巫女小姐看出什么不對勁的來,雪之下眼神游移不定,繼續用很冷靜的語氣補充了一句:
“反正也沒有什么見不得的事情…”
“噗!”
這根本就是畫蛇添足。
夏冉忍不住的笑出聲來,緊接著就看到了少女那想要殺人的眼神,于是連忙收斂笑容,認真嚴肅的連連點頭,附和著說道:“沒錯沒錯,反正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雖然是這么說的,但是他臉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雪之下同學果然很可愛呢。
邊上的東風谷早苗表情略有些古怪,看著兩人的眼神也更加微妙了起來。
“好了好了,準備了——出發!”
魔術師笑瞇瞇的舉起手來,打了個響指,三個人同時消失在湖畔的空氣之中,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
高聳入云的光輝之塔,矗立在不列顛的國土深處,直入云霄,俯瞰周邊。
而在最頂層的塔頂平臺的空間之中,三個人的身影同時出現。
“好了,就是這里…”
夏冉說道,下一刻,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金發碧眸的身影在外面推門進來。
“父…父親大人?你、你回來了?”
莫德雷德先是一愣,緊接著就是欣喜與期待不已——
“父王…啊不,母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