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那仿佛無形無質,卻又切實存在的巨大的壓迫感陡然降臨,猶如天地間的一切威嚴與氣勢都正在凝聚流轉著一般的樣子。
并不只是紫萱察覺到了,其他人也都同一時間察覺到了,只不過根據靈覺的敏銳高低程度不同,多多少少分出了先后順序而已。
而且主要的感受卻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并沒有任何的區別之分——
有如一瞬間的窒息,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只不過那并非是什么難以想象的邪惡在逼近物質世界,而是至神至圣的莫大威嚴,盡管本質都是凌駕于塵世之上的偉岸,屬于凡人無法理解之全貌。
于是只是剎那之間,便是天地無聲,萬物靜止。
仿佛是激烈廝殺的畫面被什么人按下了暫停鍵,毫無征兆的突兀戛然而止——
卷云臺四周的戰場上,雙方突然之間就同時罷戰了,不管是殺紅了眼睛的瓊華弟子,還是云天河和阿爾托莉雅等人,就連之后被夙瑤施法召來的四圣獸也是同時僵住,不再有任何的動作。
之前還殺聲震天,各種技能法術層出不窮,雙方手段盡出在拼殺著的戰場,陡然間就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絕大多數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概念,自然也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不但猝不及防,甚至根本拿捏不準自己這一刻的心悸到底是怎么回事。
搞不清楚到底是錯覺,還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只要事先一直都在警惕這件事的極少數人,才能夠極其準確的讀取到那種前兆透露出來的信息,知道是有什么樣的存在正在進入人間。
又或者像是紫萱那樣,錯誤的結合自己所知道的情況進行推斷,卻奇跡的得到了接近真相的結論,不過這個絕對是個例之中的個例就是。
約莫兩秒鐘之后,Saber最先擺脫了那種被震懾住一般的狀態,驚愕的看向了天空,然后猛地一咬牙,握緊圣劍趁著前方不遠處的夙瑤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機會,猛然一劍橫揮而下!
“風王鐵錘——!!”
少女如此果斷地抓住了這一個機會,在直感的指引之下將風王結界里的超高壓縮空氣向著前方全部釋放而出。
風的力量集中于一點,造成極強的風壓與真空,形成了能夠直接轟飛軍隊的風之破碎槌,又好像是空氣炮一般,在一定范圍之內造成了極其強大的打擊!
夙瑤臉色大變,突兀而來的危險預兆也令得她瞬間擺脫了那種失神的狀態,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刻,她整個人就已經被狠狠的砸飛出去,宛若是一個破布娃娃被用力扔飛出去似的,閃耀著的護身靈光也在轉瞬之間就支離破碎,一口殷紅的鮮血吐出,染紅胸前的衣裳!
最重要的就是,她手中的那柄玄冰一般的纖細長劍終于握持不住,就這般的脫手飛出,打著旋兒劃過長空!
然后——
一只宛若羊脂白玉似的素手輕輕伸出,正好握住了劍柄,將望舒劍穩穩的握在手中。
“卑…卑鄙無恥!”
瓊華掌門神色委頓,怒極斥道,只是轉眸就看見了在不遠處接住了望舒劍的少女,繼而又驚又喜,直接開口命令道:“岫玉你來得正好,快!快殺了他們這些妖孽!”
幸虧最終望舒劍還是沒有被奪去,依然是落在自己人的手上,夙瑤心中充滿快意,岫玉與自己不同,她可是和韓菱紗一樣的特殊體質,真正的望舒宿體!
望舒劍的力量在自己手中,與在她的手中,根本就是不可同日而語。
少女默然嘆了口氣,舉起了手中的纖細長劍,雨恨云愁之氣瞬間凍結一切,在夙瑤驚喜快意的視線之中,輕輕劃過一個好看的弧度,接著果斷揮斬而落。
身體象巨大的老虎,有九個頭并且長著人臉的開明獸,剎那之間化作了栩栩如生的冰雕。
這傳說之中守護昆侖山的圣獸,九天玄女賜予瓊華派的守護四圣獸之一,往日里在前山一只巍然不動的巨大雕像之一,居然一下子就被誅殺。
“對不起,我是臥底。”
面對夙瑤瞬間凝固的表情,岫玉灌入生人靈氣,催發望舒劍的太陰之力,將剩下的三頭守護獸也逐一點殺,接著才露出一個笑容來,慢慢的這么說道。
她在這一刻也是感覺到好好的出了一口胸中的郁結之氣,自己之前一直都在努力的配合對方表演,但是對方卻連掩飾都不掩飾一下,就是單純的將她作為工具人,專為望舒劍供能的人肉電池一般的定位。
局勢瞬間便已經一面倒,瓊華弟子們臉如死灰,憤恨不已的瞪著少女,恨不得用視線殺死這個叛徒!
為什么就這么多叛徒呢?只要雙劍在手,奪取到足夠靈力,就可以形成劍柱,舉派飛升,大家一起成仙作圣,指日可待,結果總有這么一撮人不顧全大局,要破壞他們的美夢!
“岫玉!你這個叛徒一定不得好死!”此時此刻,有人接受不了長生不老的成仙美夢破滅,徹底的紅了眼睛,咆哮著暴跳如雷,口沫橫飛的破口大罵,“居然自甘墮落,與妖為伍…”
“蠢而無知,你大概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發生了吧?不過你等會兒就知道,到底是誰不得好死了…”
岫玉一點兒都不生氣,只是對著他微微一笑,甜甜的說道,將對方氣得差點兒當場去世,才看也不看臉色蒼白,眼神呆滯的掌門一眼,快步的向著妖界入口的方向走去。
這一群人不過是即將要被神界奉天意鎮壓,打入東海漩渦最深之處,受盡千年苦寒之刑,然后才能夠再入輪回的可憐蟲罷了,即使她動動手指就可以直接殺掉,也不想這么干。
那樣子反而才是真的給了對方一個痛快,等到之后,他們才會發現接下來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死更慘百倍,而且將會持續足足千年之久。
“岫玉,你…”
慕容紫英驚詫不定的看著走近過來的這位師侄,他剛剛猜想著要怎么說服對方棄暗投明來著的,結果沒有想到,自己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對方就已經果斷倒戈一擊了。
“我只要解開望舒劍的束縛,妖界就會立即離開,你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岫玉打斷了慕容紫英的話語,快速的說道,她根本就不將現在已經被打殘的瓊華派放在眼內,但是卻知道剛剛的那種心悸感是怎么一回事。
盡管知道天塌下來,也還有某個人首當其沖,然而在這一刻,她還是禁不住的緊張無比,說話間自然也忍不住地帶上了催促之意。
慕容紫英微微一愣,緊接著就馬上明白了過來。
雙劍合力的確可以網縛妖界星辰,但是一旦望舒劍的束縛被解除的話,只剩下羲和劍必然是獨木難支,退一步來說,就算是玄霄師叔真的法力通天,可以單純以羲和劍強行截留妖界,那也必須是在他全心全意全力施為之下。
然而現在,玄霄盡管還沒有回來,不見蹤影,但是想必正在和那位宛若人間之神一般的存在竭力廝殺,在這種情況下,絕對不可能還有多少余力能夠分心。
所以,現在奪走了望舒劍的岫玉只要一個念頭,就能夠放走幻瞑界…
也就是說,他們時間的確不多了,曾經意氣風發的四人,或許今生再無相見之日,明明前不久在即墨煙花的那天晚上,才說過大家要一直在一起。
韓菱紗勉強的擠出笑容來,臉色仍然蒼白,她轉頭看著攙扶著自己的柳夢璃,強顏歡笑著道:
“這么快就到說再見的時候了嗎?…這一次真是虧大了,早知道是這個樣子的話,我們其實根本不用去鬼界的啊,翳影枝根本沒有用上,平白跑了一趟…”
柳夢璃也是表情變幻不定,她雖然有心理準備,知道很有可能和好友們這就是最后的一次相見,卻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么令人猝不及防。
“菱紗,我想最后再拜托你們一件事,這是離香草的香囊,請你們幫我帶回壽陽…”
少女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從袖子里取出了一個香囊來,鄭重其事地塞進了好友的手里,語氣罕見的顯得壓抑。
“夢璃,你真的決定要…要回去妖界之中了嗎?”韓菱紗心中黯然,盡管已經知道了結果,但還是忍不住的這么問道。
“這是我的責任…”柳夢璃輕咬著下唇,她娘親的傷勢傷及根本元氣,不但一直都沒有痊愈過,反而是越拖越重,若不是幻瞑界的靈力資源簡直多到奢侈,怎么也無法硬撐到現在。
“這樣啊…”韓菱紗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緊張的開口問道,“對了,那位夏公子,你們怎么樣了?”
她之前可是親眼看到,那一位早就已經在幻瞑界之中,要說這樣子都是毫無關系的話,那簡直是侮辱她的智商…要說是之前,她一定會為閨蜜感到欣喜。
但是在不周山走了一趟,聽過了銜燭之龍的「批命」之后,結合自己這段時間不斷被喚醒的夢境記憶,她卻開始有些擔心了,畢竟大概知道了那一位的本來面目。
“什么…我們怎么樣…”柳夢璃表情微微一僵。
“你聽我說,那位夏公子…”韓菱紗遲疑著,不知道應該怎么說出對方疑似域外天魔的這件事來。
同一時間,昆侖山地界某處之中。
高空之中的云層層層疊疊,匯聚成蒼茫無際的海洋,卻不時的被通天劍氣絞碎,云海被擊穿,云層被湮滅,好似龍蛟之屬在天淵之中興風作浪,攪動風云。
可怕的余波掃過,往往就是方圓數千米范圍內的云破天開,如同滾滾雷聲一般的劍鳴錚錚,席卷過百里地界。
“——死來!”
玄霄黑發亂舞,周身的冰火之氣已然比之之前氣焰更為囂張,仿佛能夠凍結大氣,讓空間都為之扭曲,使得他的身影顯得失焦而且模糊。
這狂煞之氣異常驚人,顯然是他在全力施為的出手之下,羲和劍的陽炎之力逐漸占據上風,已然徹底壓倒了《凝冰訣》還有三寒器之力,以至理智逐漸變得狂亂起來。
之前還能夠冷靜,此刻卻是萬萬不能了。
而對面的白衣少年也是神色冰冷,與他不斷地碰撞交鋒,兩人一直廝殺到現在,愣是構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也不知道是為什么,玄霄就是覺得對方的招法套路,甚至靈力的屬性性質都逐漸變得與自己如出一轍,毫無區別。
然而隨著他越發狂亂,嗜殺成狂,卻是沒有辦法理智思考了,只是覺得更為憤怒,認為對方是在故意羞辱自己,心中的暴戾在熊熊燃燒著,欲要焚盡一切!
下一刻,陡然間,空間都似乎凝固起來,那翻涌不斷的層云席卷,風雷涌動在這一剎那竟然也是宛若凍結!猶如有至高無上的神祇伸手握住了這萬里云海。
“誰敢阻我!”
玄霄猛地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瞬間就掙脫了這突如其來的力場束縛,暴怒的大喝道,遵循著靈覺指向看向了高天之上。
不知道什么時候,一位絕美的宮裝女子已然出現在上方,平靜的俯視著兩人的戰斗,看上去莊嚴肅穆,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神圣之意。
“你們兩人,可知罪…咦?”
宮裝女子開口,聲音婉轉卻不柔和,反而帶有一股凜然聲威,不過還還沒有說完,就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眼眸里閃過一抹驚疑不定的神色。
下一刻,她伸指輕輕一點,好像是有什么東西清脆的碎裂了開來,又好像是殼被破去,殼中的事物露出了真容。
玄霄愕然地發現自己對面的敵人,那個白衣少年的身影一陣模糊,宛若水波蕩漾之后,竟然完全變了一個樣子,看上去就像是照鏡子一樣——
根本就是另一個他!
同一時間,在昆侖天光最高處。
靈力激蕩的混亂風暴之中,夏冉一臉嚴肅的對著兩個剛剛從上面跳傘下來的年輕少男少女說道:
“道友請留步,我觀你等身上有一物與我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