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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夢境的本質

  無論多么的美麗,逝去的終究已經逝去。

  無論多么的殘酷,將至的依舊即將到來。

  那就是亞瑟王最后的戰役,騎士道凋零的黃昏戰場,無數生命之火斷絕的尸體墓碑——卡姆蘭之役。

  兩軍的激烈沖突一直持續到黃昏,無論敵我雙方都已死絕,活著的人屈指可數的尸骸之山,染血的卡姆蘭山丘之上,戰場上只剩下兩道身影。

  理想的王和她的叛逆之子,莫德雷德。

  在戰斗之中,王者知道了反叛的理由,謀反的士兵們并不是因為憎恨亞瑟王才團結一致的。而是因為永無止境的戰亂,貧瘠的大地,因肌餓而喪命的孩子們…

  他們覺得自己一直忍耐,但是終于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王確實是理想的王,將為人正直、活得清廉潔白這件事理所當然的加諸在大家身上,說著在最后國家一定會富裕起來的這種理想的話。

  但是,那究竟要到何時?那份忍耐,究竟要持續多久才能得到回報?

  膚淺的人類并不知道,這一切其實是因為不列顛早就已經到了極限,就到此為止了。只是王者在拼命的保護著國家,以自己的命運作為交換,祈望著守護人民的這件事。

  連年的兇作只能求天賜恩惠,人與人之間的斗爭永遠不會結束,這一切的一切,人民都覺得是王的原因,是王永無止境的欲望導致了他們永遠都得不到真正的休養生息——

  然而可笑的就是,正是為了守護自己的人民,王者才抹殺了自己的感情與欲望,就在當年的選定之日,在那曾經插著石中劍的巖石前,刻著那時被丟棄在那里的少女的小小愿望。

  理想的王,但是正因為是理想,所以才無法揣測人們有多么的軟弱。

  所以,人民的反叛就是基于如此可笑的原因,被全面的煽動了起來,他們攻陷了王城卡美洛,擺出陣形等待因遠征歸來而疲憊不堪的王軍,想要在最短時間內拿下王的首級,將犧牲控制在最小限度。

  然而戰火擴散至整座島,一直持續了足足七天的時間。

  “為什么不將王位傳位于我!為什么不承認我是你的孩子!為什么,我會以這樣的形式誕生!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叛逆的騎士在咆哮著。

  王沒有話可以回答騎士,而且也沒有任何義務要回答對方。

  不列顛最后的騎士刀刃相交,圣槍燒穿反逆者的臟腑,將之吹飛。

  反逆者的魔劍粉碎王的頭盔,劃破頭蓋,奪取了單眼和剩下的性命。

  叛逆的騎士的身體從槍上滑落,就這樣斷了氣,頭盔跌落下來,露出了那從來不曾在旁人面前展示過的容顏,金發碧眸的少女面容,和理想的王一模一樣。

  不存在于記憶之中的旁觀者們,本來是對其感到異常的憤怒,但是現在卻又只剩下了深深的無力,畢竟這同樣只是一個承受了命運之重的女孩子而已。

  在她短暫的生命中,一切事物都來去如風,即使背負著母親的執念,對亞瑟王的憧憬卻遠遠超越那份野心。正是因此,她才那么渴望得到那個為其奉獻了自己全部人生的父王的認可吧。

  但是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卻更加震撼這些旁觀者們的內心——

  越是站在高聳的云巔,摔落下來的時候就越為慘痛,理想的王失去所有力氣的跪了下來,望向了四周的戰場,落日的天空是血色的,眼前的大地也是血色的。

  倒在地上的尸骸,是曾經相信一位少女并擁戴她為王,共同為她獻上凱歌的人們。

  俯視著不列顛的終結,她難以自已地嗚咽起來,那大概是不曾有人見過的,將心化為鐵石,沒有感情的王者的真正面貌。

  “…我引發了無數場戰爭,奪取了無數人的性命,所以我會死得比任何人都悲慘——被所有人憎恨而死,我明明、接受了…”

  泣不成聲的她哭訴。

  會毀滅的不是只有自己嗎?

  會迎接愚蠢死亡的,不是只有愚昧的王一個人嗎?

  “…不是這樣!不該是這樣!我所追求的,不是這樣的結果…!我知道不列顛總有一天會結束,但我相信那應該是更加平穩,像是睡著一般…”

  那是所有人都想像不到,至今一直隱藏在她心中的激情。

  像是要撕裂聽者胸口的哀傷與憤怒,足以詛咒世界的慟哭。

  “——這是錯的,絕對是錯的!我、我就算能容許我自身的死亡,也絕不容許這樣的情景!”

  墜落至失意底端的王瞪視著天空,充滿怨恨的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那一瞬間,黯然的覺得這本來就已經是最悲慘的結局的眾人同時一驚,有一種濃烈到好似要炸開的不祥預感同時生出,不能夠說出這句話!

  然而,來不及了,況且他們也沒有能力阻止早就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我準備機會給你,以那愿望的成就為交換,我想要收下你的死后。”

  仿佛有無數人齊聲吶喊,老人、少年、男人、女人,那些聲音匯聚在一起,因為無數人的吶喊互相疊加導致模糊不清,但是卻又無比清楚的表達出了它的意思。

  而且因為這是記憶印象認知等情報所呈現的夢境,所以眾人也同樣確切的聽到了這個聲音,并且一瞬間理解了這是什么。

  那是來自世界的聲音,惡毒的奇跡拾起了少女的愿望。她太過憎恨國家的滅亡,而拒絕了自身的救贖,墜入了永遠都無法得到解脫的無間地獄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停止了,空間之中也發出了什么碎裂的聲音,好像是這個夢境終于到了最后的最后,正在崩解一般,緊接著就徹底的破裂了開來。

  下一刻,所有人的視線都被一片光芒所掩蓋,在愕然沮喪,沉重無比的心情之中失去了意識。

  冰封森林的大地嚴寒之夜。

  在猛烈的暴風雪之中,隱約可見遠處凍土上有一座不知道何時所建的古老城堡,窗臺處正透出溫暖的火光。

  只不過在這里蘇醒過來的眾人并不在意這暴風雪與嚴寒,短時間內環境問題威脅不了他們。只不過他們自身好像出了問題,都是目光失落,意志消沉,紛紛散發出一種看破紅塵世事,無欲無求甚至是遲暮黃昏一般的氣質。

  就像是看了一場非常有感觸,代入感很強的電影,等到電影結束之后,走出電影院的一瞬間都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而且還有一種身心俱疲,無法忘懷的感覺。

  雖然不是真的過了十五年,夢境也是斷斷續續的呈現出了一些重要的記憶場景,但是也像是一部長長的電影,而且在敘事手法上不算多么精巧,唯獨就是按照順序將事情發生的起因經過結果一一交代出來。

  但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幾乎所有人都仿佛經過一趟漫長的旅程,親眼目睹了一個少女成為王者,那偉大而又悲壯的一生,以及最后那慘烈的結局…

  這一切煙消云散之后的失落和遺憾,讓他們都有種淡淡的惆悵,甚至是產生了自己穿越到了那段歷史之中,真切的度過了一段漫長人生的感覺。

  在這個時候,就連一向任性的璇璣都默然不語,這個刁蠻驕縱的小小少女,似乎突然長大了許多許多。

  “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心里好難受…”

  在安靜之中,云天河一臉苦惱的盤腿坐在雪地上,滿臉苦色的這么說道。他大字都不認識幾個,也沒有找到什么更好的形容詞,就只是實誠的說出自身感受。

  ——就是心里好難受,很不舒服。

  這么一遭下來,即使是一直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山頂野人竟然也有種嘗盡悲歡離合的感覺。

  不過大部分人大概都是感同身受,所以都沒有說些什么,韓菱紗更是默默的低下頭,覺得自己接近了真相,因為那個少女她之前就見過兩次了。

  只是當時都只覺得是那位少年道人的侍女,不知道是不是來自于比西域更加遙遠的異域人,卻壓根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有這樣的來歷,那波瀾壯闊的一生令她都覺得震撼不已。

  就是不知道在那之后又發生了什么事情,那位理想的王會跟在那個少年道人的身邊,但至少似乎是一個不錯的結果,這讓韓菱紗下意識的有種欣慰的感覺——

  她大概是屬于看到了悲劇電影最后的隱藏彩蛋,發現了好結局的少數人。

  云天河其實也見過,不過他沒有想那么多,而且他到底有沒有認出阿爾托莉雅的真實身份都不好說,畢竟在夢境記憶呈現的一個個場景之中,這位王者一直都是以男性的打扮身份示人的。

  還有就是兩個迷途者,在眼光閃爍之間,心思也在急速轉動,開始認真的思索起來。他們調控自身情緒還是很快的,而且他們可不是周圍的這些第一次看電影的人,經驗非常豐富。

  只不過要說是沒影響,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那種恍若隔世的失落、遺憾、消沉就不說了,這種夢回過去的某段歷史史詩之中,感同身受的真實感太過驚人,真的給人一種自己穿越了又回來的錯覺。

  以至于他們覺得光是上一個死體末日的場景,就仿佛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之前眾人的堅定決心、想要找回場子之類的想法也早就不翼而飛。

  看似第二個夢境沒有第一個夢境那么險惡,沒有出現直接的危險,但卻是在以另一種形式消磨他們的意志,同化他們的意識,或許再這么下去的話,他們很快就會徹底沉淪在這諾大的夢里乾坤當中。

  柳夢璃也說過始作俑者的神意浩瀚,普通人的靈魂與之相比猶如腐草之熒光與天心之皓月的差距,或許之前的那位理想的王的記憶夢境,也只是其掌握的諸多記憶心念的極小部分,冰山一角。

  接下來等待他們的或許仍然是漫長的夢境旅程。

  這該怎么打?對方甚至根本還沒有直接對他們出手,這種精神力強化方向的兇殘存在最討厭了,只要對方愿意就能夠徹底的將人玩死,而他們可能連怎么死的都不自知。

  當五感六識都被支配,夢幻具化成現實,幻覺之中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外觀、形態、質量、感觸、甚至氣味都完全分辨不出真假的時候,那將是最絕望的事情。

  眾人好不容易重新收拾情緒,繼續向前進發,向著嚴寒凍土上的那座古老城堡走去。

  而在那凍土上那座古老城堡里,一個小房間正被徐徐燃燒的暖爐的熱度所包圍。床上的女子正看著在自己懷里熟睡的嬰兒,目光之中飽含慈愛。

  從此以后這個孩子將作為人類的仿造品而活下去。

  也許會很痛苦,也許會怨恨生下自己的并非真正人類的母親。但是即便如此,現在她仍然很高興,覺得這個孩子特別可愛,覺得很自豪。

  這是從圣杯黑泥之中抽取的情報,屬于已經逝去的某個人造人母親的最重要的記憶開端,或許也是她作為人造人真正擁有感情的開始。

  明暗不定,虛幻深沉的虛空深處,有一道變幻無常,混沌模糊的身影正靜靜的盤坐其中,似乎是這方莫可名狀不清不明的時空的絕對中心。

  四周在不斷的發生著某種動蕩與變化,隱約可見一條浩浩蕩蕩的璀璨長河橫亙虛空而來,瘋狂的沖刷著那道如同中流砥柱的磐石一般的身影。

  長河由無數繁星組成,每一顆星辰內部都有種種不同的景象流轉,似乎是紅塵眾生的一切演化,道盡世間無常因果。

  只是盡管來勢滔滔,看似無窮無盡,但是在沖刷到那道身影的身邊的時候,就會莫名穩定下來,似乎被什么力量穩穩的鎮壓了下來。

  強大的神意不斷散發,如同驚濤拍岸,強勢鎮壓那一顆顆夢境星辰,支配其中的一切軌跡,演繹出紛繁光影。

  只不過,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往往是一片“流域”穩定下來,另外一片“流域”又開始跌宕起伏,很多星辰般的光點在外力干涉之下,如同肥皂泡一般的破裂開來,萬象歸亡,天地不存,宣告夢境中的世界就此終結。

  在一波波浩大潮汐的不斷反復沖刷之下,長河反過來被湮滅殆盡,露出了越來越多的空虛死寂。

  “果然沒有這么容易啊…借雞生蛋,借助夢境來寄托分化神念的確是個不錯的思路,可以間接做到一念一世界…”

  冥冥之中有波動出現。

  “但是想要直接讓念頭直接達到一元之數根本就不可能,在那之前首先自己就要精神無限分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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