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似乎失去了意義,分不清楚一秒鐘有多么漫長,一分鐘有多么短暫。
夏冉在忍耐著那種糟糕的精神沖擊帶來的感受,感覺自身的靈魂就像是一塊落入了驚濤怒浪之中的頑石,正在時刻遭受著可怕的海潮的侵蝕沖刷——
不是受到了什么痛苦的實質性的傷害與折磨,而是精神上遭遇到了難以忍受的煎熬,仿佛僵硬的思維根本無法運轉,意識都像是被凍僵了似的。
上沒有感到什么物理傷害帶來的痛苦,靈魂也沒有遭遇什么撕裂、穿刺之類的殘酷酷刑一般的實質性傷害。
就是純粹的惡意順著烏木之刃的反饋,如同怒濤一般的向他襲來——
憎惡、悲痛、哀怨、孤獨、無助、絕望、憤恨…數不清的惡意,充滿怨毒的詛咒,濃稠到呈現出了淤泥一般的粘稠黑色狀態,已然凝固成為了實質。
這是整個世界的罪惡,匯聚的惡意難以計算,如果硬要找個單位來進行形容的話,大概就是接近六十萬萬人的可怕份量。
因為這是“此世一切之惡”,也就是這世間所有的惡,而在這1994年的時候,世界人口總數也已經達到五十六億人了,根據這么一個概念,自然可以估算出其大致的份量。
畢竟作為人世間的所有惡之總合的概念,它自然也是會根據此世靈長的數量出現增長的。如果世界上的智慧靈長的數量非常少的話,那么這份惡的總量也會特別少。
但是很遺憾的就是,夏冉并沒有遇到它的低谷期,而是一上來就是五十多億人的可怕份量,這種恐怖的程度,人世間沒有誰愿意主動去沾染。
匯聚了世界上的一切惡意,這種詛咒宛若實質,沉重到好似是山岳或者海淵,對于精神思維的影響才是最可怕的,一旦撐不住的話,心之壁被攻破,那么一切都將被同化。
到那個時候人也就什么都剩不下來了,簡單地說,也就是被黑泥消化了…或者說根本就是變成黑泥的一部分,連帶著人格以及軀殼,都變成其可以使用的面具或者說身份之一吧。
夏冉也是在這一刻,才清晰的認知到,吉爾伽美什絕對不是什么背負了整個世界的罪惡,那貨絕對背負不下來這些東西,也絕對沒有那樣的脊梁骨…
就像是一整個大海都是漆黑的墨汁,一滴清水掉進其中,絕對是不可能反過來將大海背負起來,什么金色的靈魂,王背負一切的器量,這些都是扯淡。
在這種情況之下,需要的是總量而不是質量——
你的精神意志、靈魂意識的上限比接近六十億人的惡的份量都還要多的話,那么自然就可以兇殘的將它全部承載下來。
否則的話,基本上就只有一種結果。
吉爾伽美什沒有被黑泥消化,絕對是因為那貨本身和黑泥沒有什么兩樣,他自己的同樣也是世間極致的惡,所以黑泥才沒有同化他的必要,就像是黑透了的東西沒有辦法再染黑一樣。
不過雖然現在的這種感受糟透了,但是夏冉還是能夠勉強支撐下來,也必須支撐下來。
因為「孔」的結構被烏木之刃的穿刺破壞,開始變得不穩定,現在正在迅速的消失,眼看著就要徹底關閉…所以他并不需要真的單挑此世之惡,只需要應付從剛才到現在,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出的那部分即可。
嗯,或許還有「孔」沒有完全關閉之前,魔刀從其中直接抽取出來的那部分。
雖然也是非常龐大的一股能量了,畢竟魔力染上了詛咒,還實質化成為了漆黑的黑泥,化作洶涌的波濤,幾乎要摧毀半座城市…
這已經是相當磅礴的一股能量了,但是相對于此世之惡的整體來說,還是非常有限的。
此刻在他的身前,烏木之刃插進的那個「孔」,已經成為了漩渦的風眼——
就像是龐大臺風的風眼,扯動著周圍的一切正在迅速的轉動起來,魔刀的效能效果在瘋狂的吸收著黑泥,污染世界的惡意源源不絕的被吞入其中!
流淌出去的漆黑泥流都已經就要被全部倒吸了回來,但是尚未完全關閉的「孔」后面,卻還在被魔刀源源不斷的抽取著力量,瘋狂的吞入其中。
就仿佛「孔」后面的未知空間是一個無底洞一般,無論夏冉如何抽取,磅礴的惡意魔力都沒有絲毫要衰竭的跡象。
與之同時,夏冉也感覺到了手中的烏木之刃似乎變得燙手了起來,似乎是過熱了,他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在握住一把渾身都燒得通紅的鐵劍。
同一時間,他的身體也在出現裂紋,不斷地滲出鮮紅的液體,但是緊接著又在劍鞘的力量下修復,這是瘋狂吸收能量帶來的結果,畢竟他的身體又不是無底洞——
雖然是迷途者永遠都不可能擺脫的賭徒天性,讓他在最后薅一把羊毛的想法下進行冒險,但是總歸要利用手頭上的一切條件,盡可能為自己創造有利的處境。
saber的阿瓦隆現在就帶在他的身上,這等同于魔法領域的寶具所帶來的強大不死性,算是最后的一道保險。
空間的提示聲在他的意識之中不斷響起,似乎是在非常頻繁的在瘋狂刷屏,不過在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多余的心情去一一查看了,因為那無一例外的都是在提示他——
因為烏木之刃的吸能效果反饋,他獲得了一個自由屬性點…
每有一條提示響起,基本上就代表著一個點數的獲得,只是暫時沒有來得及進行分配而已。
因為他現在的全部精力心神,都用在抵御一同反饋而來的黑泥自帶的精神沖擊上面去了。
就快了…就快了…魔力通道就要關閉了…
去死…去死…可怕的惡意匯聚成為詛咒,在瘋狂沖擊著他的精神…
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只能夠摒除所有的雜念,專心致志,一遍一遍的強化自己的心靈意志,一遍一遍的對自己的精神下達自我暗示,使得自己心如鐵石。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很難說是漫長還是短暫,最終天上的「孔」消失了,黑泥也不再涌出。
就連先前傾瀉而出的部分,也被抽取得干干凈凈,只不過新都這邊的民會館附近,還是已經被摧毀燒壞了大部分的區域,只剩下了火焰與廢墟。
寒冷的雪夜似乎完全不受影響,在皎潔的月光之下,晶瑩的雪花仍然是在徐徐飄落,很快就會掩蓋掉大地上的一切不潔與罪惡的痕跡。
夏冉在緩緩落地的時候,首先就踉蹌了一下,似乎是站立不穩的樣子,搖晃了一下才站定。
“master,你沒事吧?”趕緊跑過來的騎士少女很是有些緊張的攙扶住了他。
即使不說她之前主動提出的承諾,她絕對不會輕易違背自己的誓言,而且光是今天晚上經歷過的很多事情,就足夠讓她對這個魔術師的觀感變好了很多。
“這件事…算是結束了?”
“算是?…算是暫時結束了吧?”
夏冉也有些不確定的想了想,然后舉起手中仍然在興奮嗡鳴著的魔刀端詳著,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其實只能夠說是治標不治本,大圣杯內部的詛咒還存在,你剛剛應該也看見了吧,那個漩渦的后面…”
“那我們現在應該做些什么?直接去解決大圣杯嗎?”saber嚴肅而又認真的問道。
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完美騎士,作為一個流芳百世的完美王者,她深知這個時候絕對不是傷春悲秋,悲痛欲絕的時候,盡管她的確為已經逝去的愛麗絲菲爾感到悲哀心痛。
但是流著眼淚,在這里尖叫哭喊卻絕對不是她的作風,也沒有任何的作用。
圣杯已經拿不到了,也失去了繼續追尋的意義,但是至少要解決這些重復的悲劇,不能夠讓它們再度重演…saber下意識地看向四周。
火焰與廢墟,入目所見周圍數百上千米范圍內都是這么一個樣子的,簡直像是末世一般的情景,顯得空曠而蒼涼。不管是之前金閃閃的乖離劍·ea,還是她之前解放的誓約勝利之劍,都吹散了周圍的街道街區。
道路、建筑物、路燈等等的東西,都好似是紙糊的,在恐怖的寶具掃蕩之下,瞬息間就灰飛煙滅,再加上剛剛的黑泥帶來的灼熱詛咒的焚燒,現在民會館周邊這一帶區域面目全非,滿目蒼瘡痍,基本上只留下了如飛機滑行跑道般寬廣的空曠廢墟。
如果不是這附近的居民提前疏散了的話,這里就是最為慘烈的地獄。
所以,雖然已經沒有繼續追尋圣杯的理由了,但是至少要解決這個問題…神經正常的人都不會覺得那些黑泥會是什么好東西,她更加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裝作沒看見大圣杯的問題。
少女握緊了手中的黃金圣劍。
這道激烈而清澈的光輝,曾照亮了比夜更深的亂世之黑暗,鎮壓亂世,撥亂反正,在國家將傾之際,帶領人民走向前所未有的鼎盛,開創了騎士道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時代。
她也一直都堅持貫徹騎士精神,以高舉這份意志為榮,以貫徹這份信念為義。
可以說此刻她依然執著于手中的圣劍,依然在呼吸,心臟依然在跳動,這一切,都還因為這個理由。
“我也想,但是應該沒有時間了…”夏冉扯了扯嘴角,視線飄移的看向了一邊,很是不講風度的直接就地坐了下來,似乎是在調整著自身的狀態。
他的滯留時間現在呈現出一片問號,但是根本就不用看都知道,等到它呈現出具體的時間的時候,估計直接就清零了,他還能夠留下來的時間可能沒有幾分鐘了。
不過想想也是——
能夠撐到十年后的吉爾伽美什掛了,還有同樣能夠撐到十年后的言峰綺禮也掛了,再加上衛宮切嗣同樣也死了,估計衛宮士郎都連帶著沒了…
——畢竟冬木市沒有被一場大火燒毀新都,衛宮士郎也不會在災難中被救下來,當然不是說衛宮士郎死了,而是說本應該成為衛宮士郎的那個孩子并不會再遇到災難,然后被衛宮切嗣收養。
今天晚上的冬木市也沒有太多的無辜市民傷亡,明天即使是繼續用“煤氣爆炸”的理由蒙混過去,也是可以解釋的。
“等等.ster,為什么說已經沒有時間了?雖然說圣杯沒有了,但是圣杯戰爭的結束應該是以最后一組人勝出為條件的吧?”
阿爾托莉雅表情微微變化,緊緊的盯著眼前的魔術師,緊張的壓低了聲音:“難道你…你剛剛受到了很重的傷?現在已經堅持不下去了…但是阿瓦隆就在你的身上啊…”
“不是受傷,雖然我現在的狀態的確有些差…”夏冉搖了搖頭,“不過堅持不下去了也算是原因吧,我在這個世界的滯留時間已經到極限了。”
“…什么意思?”saber愕然的看著他。
“字面上的意思,你可以這么理解,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現界的時間已經耗完了,接下來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夏冉想了想,給出這么一個回答。
騎士王的表情這一下子變得特別精彩,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所以說,意思也就是說master你其實…真的也是一個servant?”
這個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是千層餅嗎?!
“你這理解能力,好吧,也不能夠算錯…嗯?”
夏冉還有心情開玩笑,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轉頭看向了火焰與廢墟的遠處——
“雁夜似乎帶著berserker過來支援了,應該是caster的建議吧?不過正好,saber你要不要趁這最后的時間和他解決一下個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