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半人馬血洗泥潭鎮 丑小鴨安歸試驗室
該來的終歸要來，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猛烈，這么殘酷。
當李未濟答應艾麗西亞將伊莎拉帶去神佑之城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想游戲究竟要如何安排這段劇情。
按一般游戲的套路，玩家想要保護一個人，那么游戲必定會給玩家安排諸多險阻。
一開始，李未濟以為游戲安排的險阻是水怪，可是后來發生的事讓他改變了想法。
讓人絞盡腦汁的劇情僅僅是為了引出伊莎拉這個丑小孩，這本身就有點不可思議。
而劇情中靈寶要保她，伊妮也要保她。目前出現的兩個最強NPC同時央求李未濟保護這只丑小鴨，更能說明游戲設置的障礙絕對非同小可。
綜合之前探聽到的信息，李未濟認為在這個副本中最大的危險莫過于半人馬和強盜進攻城鎮，只有這種程度的危險才配得上之前讓人傷透腦筋的劇情。
果然，半人馬來了，帶著焚盡一切的火焰，帶著斬落一切的長刀。
屋外的呼喊聲越來越大，火光越來越明亮，伊妮緊緊摟住自己的孫女，捂住她的耳朵，試圖隔絕死亡的聲音。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的，掩耳盜鈴從古自今都只是妄想。
想要擺脫妄想唯一的道路就是正視，正視窗外的火，正視火中噠噠的鐵蹄聲。
為了能在第一時間活命，李未濟不得不分開祖孫二人，他正色道:“前輩，她就交給我了，煩勞您給我們斷后。”說罷，他抽出鋼劍丟給黎易:“老易，必要的時候你得做出一些犧牲，我保證，通關的獎勵全給你。”
黎易接過劍，長笑道:“大丈夫固有一死，或死于鴻毛，或死于泰山…”
李未濟知道這是冷笑話，配合地笑了兩聲，指揮若定:“一會我們直接沖出去，我帶著小妹妹走在最前面，老易你跟在我身后，前輩替我們斷后。”
伊妮和黎易同時點頭。
李未濟看了一眼伊莎拉，她似乎還不知道自己正面臨生死考驗，依然努力瞪大眼睛想要表現出可愛的一面。
屋外的喊殺聲已經連成一片，熾天使早已組織兵力開始反擊，但半人馬顯然是有備而來，熾天使正節節敗退。
李未濟探頭看著窗外，箭雨如流星，泥潭鎮的中心廣場已經落下幾支羽箭，半人馬的攻勢越來越兇猛了。
遠處突然飛出只鳳凰，鳳凰一閃而過，淹沒在更大的火海中。
哀嚎聲，尖叫聲，鐵器碰撞的叮當聲。
煙灰味，惡臭味，尸體灼燒的肉香味。
熟悉又不熟悉的畫面撲進了李未濟的腦子里。
死亡正在城鎮里一點點漫延，一點點吞噬人心。
喘了兩口粗氣，李未濟拋開心中的雜念看準時機，裝備上灰燼·輕語之風贈予的匕首，又將長弓挎在背后，抱著伊莎拉一躍而出。
一支火箭落在腳下，李未濟本以為小女孩會哭，沒想到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果然非同一般的孩子。
又一只火箭飛來，李未濟左手一揚[致殘之爪]打出，匕首與火箭相撞，箭落火熄。
李未濟手腕一抖，匕首回到手中。
“跟緊我。”李未濟牽起小女孩的手開始向靈寶的試驗室方向奔逃。
這是他早已想好的逃跑路線。
跑了不到十步，只聽身后傳來熟悉的鏡子破碎聲，李未濟回頭一看，伊妮身邊出現兩個淺紫色的虛影。
這兩個虛影和伊妮一模一樣，呈半透明狀，伊妮手中長劍揮舞，虛影手中的劍也跟著揮舞。
三柄劍同時刺進一只半人馬上身的小腹，兩個虛影瞬間粉碎，紫色的蝴蝶沒有讓人失望，半人馬嘶鳴一聲，當場斃命。
這只半人馬的嘶鳴引起了他同伴的注意，又有兩只人馬舉著砍刀沖將過來。
也不知道伊妮用了什么技能，眨眼間移動到兩只人馬中間，手中的劍如同長釘將其中一只人馬的蹄子刺穿。
這只人馬原本跑得極快，突然間蹄子吃痛，緊急制動，重心不穩，栽倒在地。
伊妮手腕一挑，長劍順著人馬下身的肋骨細縫扎進人它的第一心臟，這人馬倒在地上撲騰兩下，沒了動靜。
“快走。”伊妮如法炮制定住第二只人馬，“他們的數量太多了，這個小鎮的兵力阻擋不了。快逃。”
一句話說完，又一只人馬死在伊妮手上。
這個皺紋滿面的婦人此時腰桿挺拔，粗布麻衣上一片鮮紅，蒼白的發絲也染了半邊血色，火海之中虎虎生威。
李未濟不敢滯留，再度拔腿，身后的火熱血沸全然置之不理。
跑到風車磨坊，眼看就要出小鎮城門，李未濟轉身回頭，眼前就只剩下黎易，伊妮已經不知去向。
“前輩呢？”李未濟緊張地問。
黎易說道：“她還在與半人馬纏斗，他們的數量太多了，我怕前輩她耗不了多久。”
李未濟明白這話的意思，伊妮或許就要死在半人馬手中了。
看了看身后的伊莎拉，這個小女孩從始至終都捂著自己的嘴，但是眼睛里卻已經滿是淚水，她應該是明白了。
一咬牙，一狠心，李未濟抱起伊莎拉喊道：“走。”
眼前的這個世界充斥著各種聲音，各種顏色，而這一切都與死亡有關，但李未濟只想帶著伊莎拉活下去。
可是，戰爭的世界里，好人與壞人都將是死人。
所謂的殘忍，大抵就是讓好人失去了善意。
明明知道這是游戲，明明知道這都是虛擬的數據，可是這段數據明明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她是如此的真切，她為孫女甘愿付出一切的壯舉連真人也未必能做到。
一個走字意味著平時樂于助人的他放棄了拯救伊妮的可能，這種直刺良心的拷問讓他大汗不止。
李未濟很冷靜，但不冷酷。
雖然他總是在游戲里犧牲黎易，但那是因為他和黎易的感情已經不分彼此。
“老濟，老濟。”
黎易的聲音將李未濟拉回游戲，他停下腳步迷糊地問道：“怎么了？”
黎易向遠處一指：“那邊有鳳凰，應該是卡利，看鳳凰出現的位置，她似乎已經逃出鎮子了。”
李未濟點頭道：“那個小女孩的元素魔法威力驚人，加上熾天使守衛的配合，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大。希望他們能平安吧。”
說罷，李未濟看了看伊莎拉，這個小姑娘依然捂著嘴，但臉上的肌肉卻有些變形，似乎在憋住某種情緒。
“我們還要繼續前進。”李未濟邊跑邊說，“一會我們直接向湖邊跑，直接游到落石瀑布腳下，然后再爬瀑布旁邊的山路去靈寶試驗室。”
黎易跟在李未濟身后，問道：“我們要不要通知一下湖邊的漁民…”
沒等黎易說完，李未濟擺手道：“不必。這邊火光沖天，漁民們肯定都已經撤離了。這個地區總是打仗，漁民們這點自覺還是有的。”
李未濟三人很快來到落石爆布附近，果然和李未濟說的一樣，這地區的漁家已經一個不剩，全都不知去向。
落石瀑布聲如落石，在烈火為逃得性命的兩人拼命往自己身上潑水。
“活下來了。”黎易索性坐在水里。
“活下來了。”李未濟依然站在岸上，他覺得危險并未解除。
李未濟的直覺是對的，暗黑中傳來了比落石瀑布聲響更大的馬蹄聲。
焦油流淌，火把紛飛，整個湖面連同漁民的住所都浸泡在無邊炎獄中。
半人馬狂笑著，咆哮著。
三人躲在落石瀑布背后的洞穴中，沉默。
灰飛煙滅，放火的半人馬似乎離開了，湖面重歸平靜。
“老易。”李未濟輕聲喚道，“現在或許是你犧牲的時候了。”
黎易沒有說話而是拍了拍李未濟的頭頂。
“一會你先沖出去，向鎮子方向游，如果半人馬還在外面，那你就盡量把他們引得遠點。”
黎易再次拍了拍李未濟的頭頂，好像是在按確定鍵。
“別再拍我頭頂了，我都快禿了。”
黎易嘿笑道：“都說禿了就會更強，等這個副本結束，你去理個光頭啊。”
不等李未濟答應，黎易一個箭步竄出，撲通落水。
湖面雖然還有火光，但半人馬好像真的走了。
黎易沒有一絲猶豫，他堅定地執行著李未濟的計劃向鎮子方向游去。剛一上岸，五根木棒從陰暗的角落里砸出，黎易只覺得腦袋一沉，拼盡全力發出的一聲慘叫后立刻進入昏睡狀態。
聽到黎易的慘叫，李未濟心頭浮現出無數畫面。這些畫面的主題都只有一個，那就是黎易舍命救李未濟。
聽著馬蹄聲遠去，確定半人馬這次是真的離開之后李未濟抱著伊莎拉淌進湖里。
在半邊寒冷半邊火焰的湖水里慢慢地游了十來分鐘，李未濟抓著一根藤蔓爬到上山的小路口。
從此往上，步步平安。
緊張的氣氛消除，黎易和伊妮的面容浮現眼前，李未濟長嘆一聲跌坐在泥地上。
沉思片刻，李未濟抿嘴說道:“這條路你比我熟悉，跑到靈寶的試驗室躲好。我救了朋友就來找你。”
“你保證你會回來。”
“我保證我會回來。”
“好。那我保證會乖乖等你回來。”
一路捂嘴的小女孩表現異常淡定，她二話不說朝落石瀑布的上游去，不多時，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李未濟小跑著，游戲里不會累，他希望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泥潭鎮。
快接近鎮子的時候，他放慢腳步，整個城鎮都籠罩在火海之中，沒有半點生機。
又是那種熟悉的焦肉香味，讓人作嘔。
除了木柴化成炭的噼噼啪聲外，空氣里只剩下死寂。
在火海前佇立良久，李未濟突然反應過來，游戲并未提示黎易死亡，自己的老朋友還活著。
想要找到黎易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先找到靈寶，因為靈寶在他和黎易身上裝了定位器。
之前伊妮說過，靈寶和一個熾天使出了小鎮不知去向。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熾天使應該就是林德爾。
城鎮發生這么大的事，火光沖天，靈寶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城鎮出事，又知道伊莎拉在城鎮中，按他對伊莎拉的在乎程度來看，他應該會來救伊莎拉。
可是城鎮已經一片火海，靈寶不可能干等著，他必定會有所行動。
李未濟打了個激靈，自言自語道:“他能給我和老易裝定位器，就不能給伊莎拉裝嗎？”
想通這點，李未濟徑直往靈寶的試驗室跑。
果不其然。
靈寶的試驗室有輕微的火光。
伊莎拉坐在破損的木馬上，靈寶像一個父親似地說著寬慰她的話。
篝火搖曳，林德爾正用碎瓦罐燒開水。
靈寶看到李未濟并不驚訝，他先開口說道:“沒想到他們來得這么快。”
李未濟坐到篝火旁，反問道:“你知道他們要來？”
靈寶說:“我知道他們一直在調兵遣將，卻沒想到今天就突然攻來了。看來你們的人有內奸。”
林德爾不敢相信，搖頭道:“不不不，熾天使成員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人民。”
靈寶說:“事實如此。按他們的原定計劃，這場進攻至少要在明天下午才發動，到那時候女王派遣的援軍早就到泥潭鎮了，半人馬根本沒有優勢。可是，你們一開歡迎晚宴，半人馬就突然把攻擊時間提前了，這就很能說明問題。”
林德爾依然不敢相信出生入死的伙伴會出賣鎮子，但靈寶說的有理有據，讓人不得不相信。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林德爾心慌意亂。
李未濟看著靈寶，這個小矮子隱瞞了太多事實，但眼下只有他才能找到黎易，強忍著打人的沖動，李未濟和顏悅色地問道:“你的追蹤器還起作用嗎？我朋友被半人馬抓了，你看看他現在在哪？”
靈寶極為消極地說道:“不用找了，被半人馬抓到的人必死無疑。說不定，他現在早就被剝掉了皮，半人馬可是非常喜歡把人皮做成手鼓玩具送給自己的后代。”
“不。”李未濟堅持道，“他一定沒死。你找找看他在哪，我或許能把他救出來。”
抵不住李未濟的執拗，靈寶掏出之前用過的羅盤，同時展開一張工整的地圖。
一陣擺弄之后，靈寶指著心木林營地東北面的菲尼山脊說道:“真是奇怪，竟然還有這么多人活著，這太的反常了。”
李未濟湊到地圖上，只見菲尼山脊處亮著三十多個小紅點和一個大紅點。
“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說，你朋友還活著，與他一同活著的還有三十四人。”正巧地圖的一個小紅點消失，靈寶改口道:“現在還有三十三人。”
菲尼山脊那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