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他們就在那里

　　好萊塢每天都有著數不清的派對，周末尤甚。

　　前段時間，《羅拉快跑》的票房越發成功，除了獵戶座的官方慶功宴，珍妮特還提議西蒙在帕利塞德豪宅里舉辦一兩次派對酬謝大家，西蒙也同意下來。

　　只是，還沒來得及施行，暫時就沒有然后了。

　　羅伯特·雷德福家今晚派對的目的是為了慶祝圣丹斯研究所資助的幾部獨力電影正式立項。

　　黑色的雪佛蘭suv在比弗利山莊半山腰一處豪宅外停下，西蒙吩咐擔任司機的尼爾·班尼特十點鐘再來接自己，便推門下車。

　　正值暮色降臨。

　　西蒙進入雷德福的豪宅，庭院內已經是人影攢動，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地正湊在一起各自聊著。羅伯特·德尼羅還沒有趕到，西蒙自然不急，在羅伯特·雷德福的引薦下很快融入到人群中。

　　“這是一部探討理想和現實差距的影片，名叫《懷夢之邦》。丹妮從小就是個書呆子，一直渴望證明自己，長大后決定浪跡天涯，這是生性懦弱的他做出的最大膽決定。丹妮流浪過程中遇到了貝芙，一個無拘無束敢作敢為的女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于是某天突然向她求婚…”

　　庭院內，西蒙認真聽著名叫邁克爾·霍夫曼的導演講述自己即將執導的故事，這是對方受到圣丹斯研究所資助的第一部長片。

　　待邁克爾·霍夫曼說完，西蒙卻是轉向周圍另外一個旁聽的女人，嘴角帶著微笑，道：“梅格，你想要嘗試貝芙這個角色？”

　　女人正是梅格·瑞恩。

　　西蒙沒有料到，下午才剛剛碰面，兩人晚上就再次相遇。

　　梅格·瑞恩此時穿著一件黑色吊帶長裙，或許是化了濃妝，又或者是夜晚的緣故，此時看起來倒沒有下午那么憔悴。

　　剛剛看到西蒙出現，梅格·瑞恩就是一副見到鬼的表情，此時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是啊，維…西蒙，你覺得怎么樣？”

　　這么說著，女人還示威般地微微抬了抬下巴。

　　站在一起的幾位男女都沒想到西蒙會和梅格·瑞恩認識，聽兩人的對話，都露出好奇地神色，等待西蒙的回答。

　　“貝芙應該是那種張揚的肆無忌憚的性格，按照你的表演風格，這個角色會變得很傻，”西蒙只是聳聳肩，上下打量對方一眼，又在周圍幾人驚訝的目光中補充道：“所以，明天乖乖去我那邊吧。”

　　可惡的男人。

　　看著周圍幾人變幻的表情，梅格·瑞恩心里恨恨地想著，又有些沮喪，這家伙當著導演的面這么說，自己再想爭取這個角色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鼓了鼓勇氣，梅格·瑞恩正要反唇相譏幾句，羅伯特·雷德福就走了過來，對西蒙道：“鮑勃來了，西蒙，我們過去吧。”

　　西蒙朝眾人點頭示意，便跟著羅伯特一起來到豪宅別墅的一間起居室里。

　　作為好萊塢七十年代四大天才男演員之一，羅伯特·德尼羅已是人到中年，巔峰期早已過去。

　　不過，雖然好萊塢很難憑借一兩部作品就吃上一輩子，但羅伯特·德尼羅四次提名兩次獲獎的奧斯卡榮譽實在是太大了，這些年依舊是好萊塢炙手可熱的頂級巨星。

　　如同對方的很多銀幕形象，羅伯特·德尼羅私下里同樣是一個非常安靜甚至靦腆的人，訥于言辭，不善寒暄。

　　既然幫忙引薦，羅伯特·雷德福自然看過劇本，聽到德尼羅的問題，他也好奇地望過來，顯然有著同樣的困惑。

　　《低俗小說》即使成片之后，很多人都依舊不知道它好在哪里，西蒙對于兩人的表情絲毫不感到意外。

　　稍作考慮，西蒙便答道：“鮑勃，我沒有想要通過這部電影表達任何東西，這只是一個故事，正如它的名字一樣，‘低俗小說’，一部荒誕、離奇、充滿了不確定性的后現代主義黑色喜劇。”

　　羅伯特·德尼羅聽西蒙這么說，疑惑道：“后現代主義？”

　　西蒙解釋道：“你可以理解為一種反傳統、反權威、反連續性、反價值觀的藝術表現手法。”

　　羅伯特·德尼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道：“西蒙，或許你對自己的這部電影已經了然于胸，但說真的，我卻很難理解。我甚至覺得劇本很拙劣，完全錯亂的劇情，突然出現的人物，大量無異議的對白，這些都顯得莫名其妙。你希望我出演布奇·柯立芝對嗎？看過你的劇本，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該怎么構建這個人物，因為我感覺不到這個人存在的任何意義，好像他就在那里，但同時，他又顯得可有可無。”

　　“鮑勃，你已經理解這個故事了，而且非常深刻，”西蒙臉上露出微笑，重復了下德尼羅剛剛的那句話：“他就在那里，但又顯得可有可無。”

　　羅伯特·德尼羅卻搖頭：“西蒙，我不太明白。”

　　“其實，人生本來就沒有任何意義，鮑勃。就像我們，我們正在談論一部電影，如果達成合作，接下來會簽約，然后開拍，上映，期待著觀眾的反應。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同樣，別人也有別人的生活，他們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但其實，對于這個世界，或者整個宇宙來說，我們也是可有可無的。我們只是在這里，過我們的生活，做我們的事情。”

　　羅伯特·德尼羅表情中終于多出了幾分若有所悟。

　　羅伯特·雷德福臉上也露出淡淡的贊賞，笑著道：“西蒙，想不到你還是個哲學家。”

　　西蒙只是笑笑，就繼續道：“所以，鮑勃，通過《低俗小說》，我想要構建的就是這樣一個世界，布奇、文森、朱爾斯、米婭、馬沙、吉米、沃夫乃至你可能會覺得很突兀的出租車女司機，他們都只是在認真地過自己的生活，這生活沒有意義，但他們就在那里。你覺得劇情太亂、對白太多、人物太突兀，但并不是這樣。如果你把它看做一個真實的世界，你就會覺得，所有人都是非常合理地存在的。甚至，將來拍攝過程中，我會增加更多更豐富的細節，來完善這個世界，讓它變得更加真實可信。”

　　羅伯特·德尼羅下意識隨著西蒙講解點著頭，但最后還是問道：“觀眾呢，西蒙，你覺得觀眾會對這樣一個故事感興趣嗎？”

　　“這就是另外一方面，鮑勃。觀眾會不會感興趣？我不知道。我只需要他們走進電影院，看兩個臨時起意的劫匪在餐廳里討論打劫，女匪像小女孩一樣向自己男友撒嬌，然后突然就變成一只發狂的母兔子；看文森和朱爾斯如同普通的上班族一樣在開車路上討論漢堡的問題，到達目的地之后看時間過早還會很有禮貌地等待片刻，然后闖進別人居所，念著《圣經》，拔槍殺人；看布奇像一個窩囊的沒落拳手一樣沉默地接受黑幫老大馬沙的訓導，然后突然在拳臺上兇狠地打死自己的對手，帶著女友亡命天涯；看驕縱而寂寞的米婭；看裝扮如同耶穌卻販著毒品的蘭斯；看面對兇殺更擔心自己妻子而不是警察的吉米。等他們看完這群荒誕的、離奇的、徘徊在瘋狂和崩潰邊緣的人們，如果他們開始考慮布奇和自己的小女友能安然逃脫嗎？朱爾斯或者米婭會為文森復仇嗎？某個口音軟糯的出租車女司機會像小兔子一樣發飆嗎？西蒙·維斯特洛會拍攝續集嗎？那么，到時候，我會在心里張開雙臂，大聲對他們說：朋友們，歡迎來到《低俗小說》的后現代世界。”

　　西蒙這番如同演講一般充滿了感染力的話語之后，羅伯特·德尼羅已經明顯露出幾分心動的表情。就連羅伯特·雷德福也忍不住道：“西蒙，聽你這么說，如果不能在這樣一部電影中客串一個角色，將來我肯定會非常遺憾的。”

　　西蒙此前將劇本交給羅伯特·雷德福，本來就有著這樣的念頭。

　　不過，雖然在獎項上的成就無法與德尼羅相比，但最近幾年，羅伯特·雷德福參演電影的票房成績卻遠超對方。

　　比如兩年前的《走出非洲》，位居當年北美票房年度排行榜第五名。相比起來，羅伯特·德尼羅進入八十年代開始直到現在，參演的電影雖然基本上都是大制作，但卻都沒有一部北美票房超過2000萬美元的作品。

　　在好萊塢，票房成績就意味著咖位。

　　羅伯特·雷德福當前的片酬，顯然是比羅伯特·德尼羅還高的。

　　這樣的明星加盟《低俗小說》，絕對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西蒙還沒有自大到完全啟用一群新人就能讓觀眾趨之若鶩的程度。

　　但另一方面，西蒙卻又只擁有800萬美元預算，羅伯特·雷德福如果參演，只能自降片酬，甚至是給出一個白菜價。交情歸交情，西蒙知道，如果自己主動提出，那就太突兀了，這件事只能羅伯特·雷德福自己先開口。

　　現在，聽羅伯特·雷德福這么說，西蒙毫不猶豫地點頭，道：“鮑勃，如果你能參演，我自然是歡迎之至。但我必須坦白，獵戶座給我的預算并不多。”

　　羅伯特·雷德福并不知道西蒙與獵戶座簽署的合約，只是輕松道：“客串而已，西蒙，片酬先不提，你覺得我比較適合哪個角色？”

　　西蒙也不再遲疑，笑道：“當然是沃夫先生。曾經的‘虎豹小霸王’隱居洛杉磯，成為被所有底層小混混奉為傳說的沃夫先生，這樣很有趣，不是嗎？”

　　《虎豹小霸王》是羅伯特·雷德福當年的成名作，圣丹斯電影節的名稱就來自這部電影。

　　“那就沃夫先生，”羅伯特·雷德福也很干脆地點頭，又看了眼羅伯特·德尼羅，起身道：“我還要出去應酬一下客人，鮑勃，西蒙，你們兩個接著聊吧。”

　　羅伯特·雷德福看出羅伯特·德尼羅已經心動，接下來肯定要談及片酬問題，因此才主動避開。

　　七十年代的好萊塢四大天才男演員，羅伯特·德尼羅絕對是其中最為特立獨行的一個。這些年，羅伯特·德尼羅一直都沒有經紀人，片酬合約之類都是自己和制片方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