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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章 薅公家的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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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氏拿出后世虎媽的教育精神,拉著兩個兒子大說了一頓,大意就是,你們的爸爸雖然身死,但,天下咸仰之,故此,你們要努力讀書…

  康飛在旁邊其實很想對曾氏說,天下咸仰之?你想多了,讀書人的嘴炮,你能當真?

  但是,人家自教訓兒子,他也不能多嘴,只好在旁邊嗯嗯啊啊,兩個兒子中十來歲大的那個,這時候其實已經有些叛逆期,康飛看著,覺得他大約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心里面不免就想,這個乃是絕活,這世上但凡做人家兒子的大約都掌握過…

  曾氏絮絮叨叨,老大終究有些忍不住,就低聲嘀咕了一句,這話一說,曾氏頓時臉色一白,身軀便有些搖搖欲墜。

  曾子重兩個兒子一個叫曾清,一個叫曾白,大約是取要留清白在人間的意思,老大曾清嘀咕,康飛在旁邊聽明白了,大約是說母親只是窩里橫,卻連紫菱姐姐都護不住。

  孫紫菱的父親山西巡撫孫松山和曾子重是好友,去年孫松山瘐死與獄中,曾子重收養了孫紫菱,可今年曾子重倒了大霉,被閣老嚴嵩羅織罪名斬與市,然后,曾氏護持不力,被人使壞,孫紫菱就被發賣掉了。

  孫紫菱是庶女,老大曾清是庶長子,故此,老大認為兩人同病相憐,而且這個年紀隱約開竅,故此,老大因為這件事情,對母親是懷恨在心。

  其實,這事兒倒是真不能怪曾氏,她是個小門小戶出身,家中父親是江都縣一個賣南北雜貨的,當年曾子重的老子和她家老子是故交。

  曾子重老子叫曾賈,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做買賣的,這年月,出來做買賣的都算見過大世面的,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曾賈就覺得,揚州書院遍地,教育水平比老家臺州教育水平高,故此,就把兒子托付給江都縣友人,曾子重就在揚州江都縣長大,自小表現出了學霸的天賦,二十歲的時候,就中了進士。

  曾賈的老朋友姓賈,叫賈珍,當初兩人結識,還互相開玩笑,說,你我天生有緣,合該是生死朋友,后來又口頭約定了兒女親家。

  這年月的生意人,有把仁義禮智信稱之為五賊的,一樣也有把說過的話看得比天還重的,曾賈就是這么個人。

  曾子重十七歲那年,曾賈在江都縣染了病,在床上折騰了半年多,最終不治,臨死之前,拉著兒子的手就說,我和你賈爹爹,那是生死之交…

  曾子重含淚送走父親,隨后,曾賈的老友賈珍因為目睹老友去世,加上他年紀比曾賈大,從此落了個心病,一想起老友就流淚不已,然后就心口疼,勉強掙扎了兩年,也撒手人寰了,獨獨留下幼女,叫做賈麗娘。

  曾子重當時已經中了舉,正要入京,看見賈爹爹病重得不行,就準備棄考,下一次重新來過就是,結果,賈爹爹不允,在病床上痛罵他,就要他入京趕考。

  曾子重自幼長與江都,是賈珍把他撫養成人,說起感情,比起自家父親還要深厚,這賈珍在病床上就說,你要中了,我這病,說不準就因此大好了,即便不濟了,只要你中了,我死了,眼睛也閉得緊緊的…

  曾子重被賈爹爹教訓了一通,含淚上京,這一科果然就中了…他恪守了諾言,一直等到賈麗娘長大,便和賈麗娘成親。

  當然了,有庶長子這種細節,就不要細考了,讀書老爺誰還沒幾個通房呢?

  對于賈麗娘來說,曾子重如兄如父,這一死,那就是天塌下來了,她倒是想只手擎天,可問題是,得有哪個能耐才行。

  總之,賈麗娘就是個小門小戶出身,操持家務或許還行,但是,能耐不大,當初聞丈夫死訊,她為了上下打點,連祖上傳下來的南北雜貨店都給賣了。

  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按說,曾子重都做到三邊總督了,家里面應該是錢過北斗米爛成倉,可實際上,家中開銷,主要還是依靠賈麗娘祖傳下來的南北雜貨店,大約等于五百年后開小超市的罷。

  必須要說,曾子重是大明為數不多的有操守的文官,孫紫菱的父親孫松山,那也是號稱孫青天的,留下的詩文集子,叫破碗集,這大約也是兩個人會成為好友的緣故。

  故此,曾清這么一嘀咕,落在賈麗娘耳中,自然心痛如刀絞一般,她何嘗不喜歡孫紫菱那丫頭,只是,老爺一死,那些原本和善的衙役們一個個變身敲骨吸髓的餓狼,她根本扛不住。

  旁邊康飛看她臉色變得煞白,身形搖搖欲墜,忍不住就伸手扶了一把,隨后,他轉臉就呵斥曾清,“你胡說什么呢?”說罷,回來臉來對曾氏就說,“大嬢嬢你放心,孫紫菱如今就在我麾下揚州義勇營。”

  說這話,他心里面還順便吐槽,你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讓我喊你大嬢嬢,你虧不虧心啊!既然叫大嬢嬢,那要比老娘大,你比我老娘小一轉哩。

  他這話一說,賈麗娘又驚又喜,忍不住,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說的是真是假?別是哄我的罷!”對面曾清也不服氣,咕嘟個嘴就說:“哪個曉得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曾清這么一說,二狗子就不干了,當下假意虎了個臉,“小曾清,你怎么敢懷疑我家哥哥?我家哥哥那是什么人?是呂祖點化,上八洞神仙弟子,陣斬倭寇一千,也不知道多少人親眼瞧見的,我只問你,像是我家哥哥這般,古來可有?”

  他反問了一句,隨后不待曾清說話,就洋洋得意,“我這個揚州左衛千戶,還是揚州知府吳桂芳為了拉攏我家哥哥,親自給當今萬歲爺上的奏折,請的恩典…要不然,你以為,你二狗哥哥我十六歲就能當千戶?”

  曾清聞言,心里面不服氣,當即反駁,“呸呸呸,什么十六歲,二狗哥哥你明明十足十五歲,比我才大兩歲,千戶怎么了?千戶看到我父親那也是要磕頭的…”這話,未免就充滿了兒戲味道了,眼看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屁孩子,也不知道曾子重看見兒子這副模樣,心里面會怎么想,大約,會感慨虎父犬子罷。

  至于年紀小的曾白,倒是有點老成持重,當然,主要是因為年紀小,才七八歲,而且,看他訥訥說不出話來的樣子,揚州府有一句俗話,三歲看八十,也就是說,小時候有沒有能表現出來的天賦,基本上也就代表著長大以后,雖然說,少時了了大未必佳,可是,如果小時候都沒表現出什么天賦,那么,長大是肯定不佳了。

  康飛搖了搖頭,就對曾氏點頭說道:“真得不能再真,我要說謊,叫我明天嘴巴上長個大爛瘡。”

  曾氏聽了,頓時臉上流露出喜色,連聲念叨阿彌陀佛,念叨了幾句,腳下一軟,就暈了過去。

  康飛下意識一把就抱住她,隨后又覺得不妥,趕緊放手,曾氏頓時咕咚一聲就摔在了地上,曾清這時候頓時轉臉不跟二狗子吵了,反倒是看著康飛就問,“你怎么讓我母親摔倒了?”

  搓了搓手,康飛表示這很難辦,結果,曾清和曾白完全不像是簪纓世家公子哥兒,完全就是個市井小孩一般的表現,當然,曾子重起家才一代人,加上又是養在開南北雜貨鋪的曾氏身邊,要說起來,唯一可圈可點的,大約也就是把老子娘稱之為父親母親罷。

  沒奈何,康飛只能把曾氏給抱起來放在床上,隨后,出去問驛站要了些冰,那驛站的驛丞是個老油子,瓜洲驛本就輻湊四方,非常之有油水,而且驛站是吃當地衙門財政的,換一句話說,那就是公家的,薅公家的羊毛,那自古以來,都是天經地義的。

  故此驛丞屁顛顛一路小跑,從窖冰里頭就給康飛拿了一大盆,這年月,冬天是有藏冰的習俗的,要不然,官老爺冰敬、炭敬的腐敗詞匯怎么來的。

  回到房間,康飛就拿毛巾把冰裹起來,再給曾氏敷在額頭上頭,敷了一忽兒,曾氏呻吟著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康飛的房間里面,頓時臉上紅得不像個樣子,掙扎著就要起身。

  康飛也不想多留她,怕招惹閑話,就把曾氏給送回隔壁房間,身后曾清猶自跟二狗子在那兒拌嘴。

  關照了她幾句,想想不放心,還是去找了個郎中,那驛丞上趕著拍馬屁,幫著他連夜找了個御醫,等御醫來了,都已經入更了。

  大明朝這些地方上所謂御醫,類似榮耀頭銜,倒不是說真就給皇帝看病,這御醫給曾氏把脈后就說,“尊夫人這是三焦倒逆,老夫開一副方子,照方抓藥即可…”

  曾氏臉上當即大紅,康飛級變了臉,發作道:“你這個醫生倒是好玩,什么眼神?看看我…”他說著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尖,“多年輕。”

  隨后,他再指著曾氏就說:“看看,這位大嬢嬢都七老八十了,我看你說話水平,大約這醫術也不高明,我瞧著,不看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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