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對不起,沒關系

　　鄭月慧神情復雜，一步步走過來，在其身邊，洞主溫筱泉陪伴左右。

　　鄭月慧慈愛望向燕昊，“我想要和你談一談。”

　　在魏龍先重創天莽神王，又接連打殺兩位神王，燕昊的情緒就已經穩定下來了，師父的強悍實力給了他底氣，安全的感覺。

　　聽到鄭月慧的問話，燕昊下意識看向魏龍。

　　鄭月慧是他的母親，然而在燕昊最為需要的時候，鄭月慧離去了。

　　當他王位被燕塵奪去的時候，鄭月慧沉默了。

　　燕昊說不清自己對母親是什么的感覺，有眷戀，出生之后三年的時光，是小燕昊心底最美好的回憶。

　　便宜師父講一些理直氣壯的歪道理；有著如山一般的父王為他守護一切；還有耐心、細心的母親，傳授、引導他有關五行的知識。那段時光，是早慧的燕昊無法忘記的。

　　早慧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特別是明知道卻無法做到，這樣的痛苦就更為清晰。

　　所以等他四歲之時，鄭月慧突然離去，等他面對來自燕塵的陽謀，無法反抗的碾壓，陪在他身邊的只有不靠譜，修煉起來能忘掉身邊事的師父。

　　燕昊也曾奢望過，在父王剛剛離去時候，母親能夠出現，能夠抱抱他。

　　可惜沒有。

　　僅有的幾次交流，也是傳音，以五行洞天的立場，對他這位即將登基的新王進行拉攏。

　　燕昊不止一次在午夜之中紅了眼睛。“去吧。”魏龍揉了揉燕昊的小腦袋，又說了一句，“一切有我。”

　　“多謝。”鄭月慧低聲道。

　　燕昊對魏龍的依戀讓她心疼，而這正是她選擇鑄成的苦果，當生育燕昊成為一場交易的時候，無論燕立豐是否隕落，結果已經注定。

　　“魏龍，有些事情我們要和你說。”柳神宗開口，“也給他們一些時間。”

　　“嗯。”魏龍點頭，和柳神宗、韓文淵走開。

　　而另一邊溫筱泉也離去，隱于虛空之中，給鄭月慧和燕昊母子單獨交流的機會。

　　“你還想鎮守南荒么？”柳神宗問魏龍。

　　以魏龍如今的實力，若想要往前走，皇朝中心是最好的地方，而不是在偏僻王朝。

　　柳神宗原本只是想要培育出一個神魔王，卻沒想到魏龍走到了這一步。

　　三十年浩劫結束，柳神宗就和魏龍談過，魏龍所求的就是修行，這是靈墟洞天之福，也是一種遺憾，魏龍能成為一種守護者，但他不會成為建設者，至少他不會和洞天拴在一起。

　　魏龍顯然聽懂了柳神宗話中的意思，“原定的計劃依舊，而且在這段時間，洞天可以在我幫助下，謀劃向大荒擴張。”

　　魏龍還要在南荒停留幾十年時間。

　　原因很多，一方面是神圣之地的事情還未了結，萬神殿有很多謎團未解開，另一方面則是魏龍需要這個時間沉淀。

　　他原來想著抽出無極法則鎖鏈，目前來看還很難。

　　無極法則過于牢固，估計要等到神魔王巔峰，無極法則徹底烙印進入骨骼，成為一種天賦。再加上無敵之法和超脫之路齊頭并進，到了那時候才能突破。

　　這個結果，魏龍能夠接受。現如今魏龍的實力遠超神魔王境界，但又在金身層次之下，只能算偽金身戰力，戰力對比來說，相當于持有下品神兵的巔峰神魔王。

　　在斗戰之上要比其強一些。

　　魏龍需要時間沉淀。

　　魏龍想要在這段時間總結出一套無敵拳法傳授給燕昊，作為小家伙的傳承。

　　無極法則鎖鏈難以抽出，但五行法則鎖鏈魏龍還有把握。無極演化所有屬性，魏龍能抽出更多基礎的法則鎖鏈，也在變相完善無敵之法。

　　最終，還是給小家伙留下一門足以縱橫天地的絕學。

　　魏龍從燕塵身上窺探到了一些古怪氣息，燕昊未來想要了斷這段因果，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燕塵絕不是易于之輩。

　　“鐘鍛江離去之時已經承諾了，你隨時可以接替我們鎮守。”柳神宗笑道。

　　魏龍留在南荒，顯然也有回饋洞天培養的意思，人不能忘本，重建的南荒需要更多的資源，若是能向大荒擴張，將鋼鐵之墻向外延伸，對于洞天來說，無疑是最好的消息。

　　魏龍點頭，隨即凝重道：“在燕都，萬神殿謀反之時我就參與了鎮壓，再經過現在這件事，我已經成為了萬神殿的肉中刺。在這段時間我會留下更高的傳承，來作為洞天的保障。”

　　“不要小看萬神殿的底蘊，雖然只有一位至上龍神，但內在依然深不可測，誰也無法肯定，這個勢力蘊含著什么。”

　　一旁的韓文淵提醒，“至于洞天你大可以放心，萬神殿想要報復洞天，首先要過了燕塵那一關。”

　　“我知道你的徒弟和燕塵關系復雜，似乎是他奪去了那個小家伙的王位，但你也要看到，燕塵作為一位王者是合格的。”柳神宗擔心魏龍看不開，勸道：“燕塵對于機會的把握很是驚人。這一次他借機發難，萬神殿在大燕很難再起來了。除非他們喪心病狂到以強力手段抹去一個王族。真到了那個地步，其他超級勢力會先撕了它。”

　　“燕塵確實厲害。”自負如魏龍，對燕塵的評價也用上厲害兩個字。

　　一個寂寂無名的王子，在燕昊出生之前，被燕秋風光芒籠罩，三十年浩劫之中名聲不顯。

　　此刻想來，那時候燕塵就在隱忍。

　　而在戰事結束，北荒紫霞洞天蠢蠢欲動，和大宣王朝王族眉來眼去。他強渡神魔王劫，沒有鎮守神魔兵守護，以一己之力渡過神魔王劫，擊敗了紫霞洞天之主，勒令威脅，給予了一個不能拒絕的警告。

　　再之后不用多說，擊殺上任大長老，籠絡燕北辰。

　　真正成王之后，海闊天空，反而沒了之前的隱忍、陰郁氣質，行事大氣滂沱，根本沒有破綻。

　　這樣的人，也就比魏龍差了一個檔次。

　　確實當得上一句厲害。

　　若不是留著給自己的徒弟歷練內心道路，魏龍都快忍不住出手了。

　　花草殘缺，方亭塌陷。

　　被肆虐后的寶地，恢復不了原來的模樣。

　　“媽媽對不起你。”鄭月慧俯下身，這位神魔王中期強者，此刻手有些顫動。

　　她小心為燕昊整理好有些雜亂的頭發，“這一年來你過的好么？”

　　燕昊握住鄭月慧的手，慢慢推開。

　　“五行洞天向來不以斗戰擅長，一直以來都受到你父王的壓制。他是一位強大的王者，我崇敬他。當他提出想要培養出一位真正繼承者的時候，我同意了。”鄭月慧無奈收回手，看著面無表情的燕昊道：“你父王在我同意之后給了五行洞天很多饋贈，慢慢衍生成為了一場交易。”

　　“我是一位神魔王強者，縱使五行洞天不擅長斗戰，但也歷經過幾次生死，我以為足夠心硬如鐵。我是五行洞天的大長老，天然要站在洞天的角度上去思考。你父王將之變成一場交易，反而讓我松了一口氣。”

　　鄭月慧娓娓道來，將內心最柔軟也是黑暗的一面撕開，撕的粉碎，“只是當你出生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小看了血脈的紐帶。我曾經引以為傲的歷練心性，在那一刻不值一提。我當時想要真正的撫養你，甚至背棄洞天的利益。”

　　燕昊有所觸動，但依然面無表情。

　　“若是在往常，你父王絕不可能同意我留下來。但你的出生，讓他有了一分柔情，所以我能留下陪你三年。等他開始謀劃肅清燕都之時，就不允許任何計劃之外的因素存在。”

　　鄭月慧繼續道：“他說要讓你做新王，我就必須和你切斷聯系，王族和地方洞天天生立場對立，我的存在只會對你的成長造成負面效果。”

　　燕昊看著鄭月慧，看著自己的母親，只是傾聽。

　　“我有錯，我有很多錯誤，但你的出生，對我而言是最好的禮物，甚至比成就神魔王更讓我激動。當燕塵不知做了什么手腳強奪了你的王位，我更是沒用，什么都做不了。”

　　鄭月慧捧著燕昊的小臉，身前閃現出一部氣息深沉的書冊，“我不求你原諒我，我只是想要送你一件禮物。你是五行不朽寶骨，而這部寶典是我五行洞天的傳承寶典，對你的修煉會有幫助。”

　　“沒關系。”燕昊擦去鄭月慧眼角的淚水，第一次開口。

　　鄭月慧驚喜若狂，“你原諒媽媽了？”

　　“你說對不起，我說沒關系。”燕昊推開鄭月慧的手，再將那一冊寶典放在愣住的鄭月慧雙手之上，轉身離去。

　　燕昊選擇原諒鄭月慧，原則自己的母親，但也只是原諒，他無法自我妥協，至少現在還不行。

　　燕昊抿起嘴唇，握緊小小的拳頭，體會著指尖傳來的隱隱刺痛，以及內心的如同刀割。

　　他才明白，在學習三百骨文的忙碌和平靜之后，這一個月里，他以為已經忘記的痛苦，其實一點都不沉寂。那些痛苦一直都在，只是藏匿的那么深，他以為能夠忘記，只是再次想起，依然那么澎湃，沖擊著他的心防。

　　燕昊在乎王位么？從來不曾在意，但毫無防備被在意的人背叛的感覺，那種無助，他永遠也不會忘記。至少現在不能忘記。

　　所以無需對不起，也只是沒關系。

　　只是現在的我不能釋懷。

　　“師父，我想離開。”燕昊聲音有些顫抖，眼角有淚水滴落，這是他最后一次這樣軟弱，燕昊在內心對自己說。

　　魏龍抱住他，余光掃過楞在原地的鄭月慧，微微嘆息，點頭示意柳神宗、韓文淵，輕撫燕昊的后背，一步跨出，離開此地。

　　只有魏龍，燕昊再也忍不住痛哭，“師父為什么有那么多痛苦，等我強大了還會有么？”

　　魏龍抵住燕昊的額頭，只是無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