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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見色忘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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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出來傅泉藝心情并不平靜,也并非平淡說出“傅以直被我打斷了腿,帶到警察局”那樣的鐵石心腸,以至于講述的過程中,有不少顛三倒四的地方,完全不像是一個肚子里很有幾兩墨水的語文教師。

  不過這段往事還是帶給了張揚極大的沖擊力,一時間也不知道再說什么,想安慰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

  坦白講,律法上判八年或許已經是傅以直應有的懲罰,但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張揚認為關于這種人的觸發,古人的智慧在一定程度上很值得借鑒,比如宮刑。

  如今的法律,尤其是處罰,較過去自然是更加「文明」和「人道」的,然而文明的進步,難道要體現在對犯罪者的保護上嗎?

  想要體現文明和人道,完全可以號召大家不要歧視這些被宮刑的罪犯嘛,改過自新仍是好同志,可以繼續為構建和諧社會貢獻一份微薄的力量。

  當然,張揚很清楚這樣做可能產生的后患,比如導致犯罪者更加殘暴的報復社會等等,不過作為一個普通公民,他只能不負責任地通過這樣的意淫來稍稍緩解負面情緒。

  他對汪清遠一直心懷感激和敬意,但在這件事情上,汪清遠充當的角色實在不夠正面。

  “你剛剛說,想讓方裳去你的公司?”傅泉藝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又問。

  “呃,不是我的公司,我也是海鷗旗下的,不過有個工作室,算是分公司,合作性質的…我賺的錢公司也會分一份,只是跟其他藝人比,自由更大一點。”

  鬼知道傅老頭是不是要去找汪清遠算賬,張揚說話還是要嚴謹一些,“學姐要是到過來,仍然算是海鷗的藝人,不過運營由工作室負責,她火了,公司照樣賺錢。”

  “就是汪清遠不給她工作,你想給,但汪清遠不讓,是這個意思吧?”

  “呃…”

  張揚還想換個說法,傅泉藝擺了擺手,“我知道了。”

  張揚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大對勁,方裳始終都是一個受害者,就算傅以直后來又入獄,也犯不著為此遷怒方裳吧?

  他默默算了一下時間,又斟酌了一下用語,到底還是直呼其名,“傅以直是90年再次入獄?”

  傅泉藝沉默地點點頭。

  張揚也點了下頭,方裳也是在那年發了第一張專輯,隨后被雪藏,汪清遠又為什么要對一個受害者再加迫害?

  這兩件事情之間會不會還有什么聯系?

  傅泉藝一生教書育人,獨子卻是這副德行,大概是老頭心里最大的痛處了,這會兒雖然對張揚坦然說出,心中顯然也不好受,張揚正想著要安慰幾句,書房門忽然被推開,汪靜儀走了進來。

  張揚立即起身,汪靜儀關上房門,擠出笑容道:“不用客套,坐吧,你老師都跟你說了吧?”

  張揚不尷不尬地點了點頭,汪靜儀也在旁邊坐了下來,道:“你老師一輩子,說好聽點,叫剛直不阿,眼力不容沙子,說通俗點,就是茅坑里的石頭…有些事情,當年為了那事,我們倆連離婚協議都簽了,所以后來有什么事情,我也不敢跟他講。”

  她語氣平和地道:“方裳的事情,他知道了,接下來肯定要找我哥要個說法,我們兄妹倆這條命都是他爹給的,他有什么事,我哥能做的肯定沒有二話。當初你參加…”

  傅泉藝忽然咳了一聲,汪靜儀頓了一頓,繼續道:“你是個好孩子,心好,對人也好,但人都是復雜的,有多面性。”

  張揚邊認真地聽著師母的話,邊不由自主地想著她剛剛的話頭,隱隱猜到了她要說的是什么。

  當初音超聯賽決賽,汪清遠忽然出現,稱得上是直接給麒麟電視臺——至少是給上官家撕破臉,硬生生地靠著自己「半壁江山」的影響力,給他從黑幕里撕開了一道口子,否則他當初再有天分,再如何驚艷,終究是個新人。

  沒有汪清遠,沒有趙悅之、林素媛、穆雪等一線演員、歌手的助陣,最終結果只怕還是按上官博等人的劇本進行。

  沒有那個音超冠軍,張揚自信后續仍能發展起來,但那個極具戲劇性的反轉,以及汪清遠的公開支持,仍給了他極大的助力。

  由于找不到其他理由,關于汪清遠這樣做的理由,張揚幾番猜度,都只能歸結于音樂人的惺惺相惜,以及看中了自己的潛力。

  但現在似乎找到了旁的理由。

  “我兒子對不住方裳,被他爹差點打死,他該…”

  時隔多年,再提起這事,汪靜儀的聲音仍顯得有些生硬,隨即還是放緩了語氣,“這件事情,方裳是受害者,可你別就覺得她就是朵小白花。”

  傅泉藝皺了皺眉頭,卻沒說話。

  汪靜儀看著張揚,誠懇地道:“師母不是不明是非的人,說這話也不是不讓你幫方裳,只是勸你留點心,老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不要被騙了。”

  張揚小心地問:“您的意思是…”

  汪靜儀正要開口,傅泉藝不滿地道:“沒影的事情,說什么?你早知道方裳的事情,這么多年了,就這樣耽誤著人家?”

  汪靜儀分毫不讓地與丈夫對視著,“傅泉藝,你講話要有良心,我要是知道,我會不管嗎?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也是女人!我不知道咱們家對不起她?”

  眼見夫妻倆都要吵起來了,張揚趕緊勸道:“您別生氣…”

  傅泉藝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緊張,汪靜儀也不再說話,張揚想了想,還是問道:“當初音超聯賽的時候,汪董忽然出來幫我…是不是有您的原因啊?”

  傅泉藝道:“那是你該得的。有本事的人上不去,犯錯的人受不到懲罰,這世道不該是這樣子的…”

  汪靜儀瞪視著他道:“犯錯的人怎么就沒受到懲罰了?你要是對法律不滿意,等回頭他出來,你把他打死好了!就怕到時候法律又得判你!讓他當著你的面自裁謝罪,才算順你的心意,是嗎?”

  傅泉藝悶頭不說話,張揚趕緊打圓場:“愛之深責之切,汪老師您別動氣,大過年的,是我沒輕沒重…”

  話沒說完,汪靜儀舒了口氣,打斷道:“不關你的事情,這件事情悶了好多年,還得謝謝你告訴了我們方裳的事情,不然總這樣耽誤人家,也沒那個理,回頭我會跟我哥說的。”

  她頓了頓,“當年因為未成年,判得輕,現在多了八年,也算還了…當年我還親手給方裳縫過衣服,我也希望方裳好好的。只不過受過傷害的人容易偏激,你別忘了我的話,別好心害了自個。”

  聽這意思,傅以直后來入獄被判了八年,汪靜儀似乎懷疑是方裳害的…如果真是這樣,那汪清遠對方裳的打壓就有緣故了。

  張揚心里暗暗想著,點了點頭。

  汪靜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重新露出笑臉,道:“行啦,你們師生倆說話吧,我出去招呼,你坐,你坐。”

  汪靜儀出去后,書房里再次沉默了一會兒,傅泉藝才道:“說再多也沒用,你不用管這些,該怎么做還怎么做…現在做的就挺好的,像有些歌,我聽不慣,許多我們這個年代的人都不喜歡,但年輕人喜歡,社會總要進步,要發展的…當年詩詞都還是被鄙棄的呢,武俠小說更不用說了,想要發展,總要有新東西出現,不能因為部分人不喜歡就不去做了,要有堅持。”

  這話聽得張揚有點感動,又覺得奇怪,隨即猜到大概是因為春晚上自己唱中國風,老頭覺得自己在向許多老一輩批評的聲音妥協。

  他笑了笑道:“我會的。”

  又笑道:“現在才真覺得,當初上學那會兒我們都覺得您古板,實在是天大的冤枉。”

  傅泉藝也笑了笑,“時候不一樣,學校總想著全面發展,搞些素質教育什么的,讓學生發揚自我…總得壓著點。”

  繞開了剛剛的沉重話題,老頭大概也難得跟年輕人說這些,并沒有就此打住,繼續道:“這就跟古時候科舉一樣,都是考了功名后才發展愛好,什么詩詞書畫金石雅好之類的,要是科舉也考這些,窮書生連書都買不起,怎么跟有錢人比?”

  “放現在也是一樣的道理,這些年總看許多人提倡什么素質教育,要改革高考,也不想想!琴棋書畫,這個獎拿個獎,那個比賽這個比賽,幾個不要錢的?”

  “窮人家的孩子能有錢學這些?真什么都能高考特長加分,誰能拿到加分?別說那樣,就現在的加分政策,有幾個窮人家的孩子高考能拿到加分的?二中是名校,有資源有條件,搞個興趣愛好加分評級就罷了,要真納入高考那還得了?”

  “所以嘛,就好好讀書!想發展興趣,進了大學,有好的環境,心智也成熟了些,懂得取舍,真有興趣,想要發展也不算太晚…”

  他說到這兒,又嘆一口氣:“沒辦法啊!咱國家人太多了,窮人也太多了…”

  張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傅泉藝又問:“我聽說你跟林依然要弄個公益基金,幫窮人孩子的?”

  “呃…您知道?”

  張揚頗為驚奇,傅泉藝道:“聽你妹妹說的。”

  張揚恍然,也有點赧然,“剛開始,真幫過的沒幾個,而且基本都是依…林依然在忙,我做的有限。”

  “哎,有心就好,有心就好。”

  老頭嘆一口氣,“你們接受捐款嗎?給旁人我不放心。”

  “呃…目前還不接受。”

  “等啥時候可以捐了,你給我說一聲。”

  “…行,我們已經把網站弄好了,不管娟多少錢,哪怕一毛錢用在哪里,都標的清清楚楚。”

  “這我放心。”

  原本沉重壓抑的氛圍終于被沖開,閑聊幾句,兩人重新回到客廳,時間已近十一點,張揚與王謹孝、韓永泰互相對過眼色,隨后他跟韓永泰同時瞅著王謹孝。

  王謹孝只得瞅著聊天的空擋,邀請傅老頭一塊去聚會,這事他早就與傅泉藝說過,老頭擺了擺手道:“我過去你們都不自在,罷了,等再過幾年,你們那時候要是還能想著我,我過去也不那么討人嫌了,再去吧,今年就算了。”

  五人告辭離開,剛出門,就見兩個中年男人行色匆匆地從電梯出來,還拎著禮物,王謹孝認得,打了招呼,隨后向張揚他們介紹,說是學長。

  兩人稍稍解釋了太忙,來晚了之類的話,客套幾句,便即分開。

  “還是有挺多人念著傅老師的好嘛。”進了電梯,王謹淑帶著笑意說道。

  林依然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嘛。”

  張揚聽到這話,立即想到了唐言蹊,林依然似乎也想到了,看他一眼,嘻地一笑,不過倒沒有什么影射的意思,只是單純想到而已。

  王謹淑又問張揚:“傅老師跟你在書房半天,都說什么啦?”

  對于傅泉藝來講,這是家丑了,張揚不好多說,林依然、王謹孝、韓永泰都沒提,顯然都隱隱察覺到了些風向,唯王謹淑一派天真,根本沒想這么多。

  張揚道:“也沒什么,就是那個學姐的一些事情。”

  王謹淑“哦”了一聲,“那個學姐挺漂亮的哎,唱歌好聽嗎?”

  “挺好聽的。”

  “那你是該幫忙,你現在大明星哎,對學姐總要關照一下。”

  王謹淑點點頭,還是一如既往的說話不中聽,換了個不熟悉的,可能會誤會她在嘲諷。

  聚會常規安排,吃飯、唱歌,張揚由于如今不便露面,開車來的,韓永泰也開了車。

  王謹淑上學時對林依然總看不大順眼,這次見面倒似乎忽然有了共同話題,又熱絡起來,很沒眼力價地要跟她一塊坐張揚的車。

  剛上車,周帆打來電話,催張揚出門聚會,張揚這才醒悟自己都忘了叫周帆,只好說聲抱歉,周帆氣得大罵,倒不是很想拜訪傅老頭,而是氣這貨有了女朋友就真完全把自己仍腦后去了,他準備蹭車來著。

  “見色忘友的人多了,但真沒見你忘這么徹底的。”

  周帆絮絮叨叨地抱怨,張揚正準備掛掉,王謹淑在后面接話:“你也可以找女朋友嘛,也忘了他。”

  周帆大概沒聽出來誰的聲音,怔了一下才道:“這誰啊?你這么快就出軌了?”

  車里一共三個人,被他一句話同時全得罪光,王謹淑氣得大罵:“周帆你才出軌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我是王謹淑!”

  “哦哦,你怎么在張揚車上?林依然呢?”

  林依然道:“我自覺不當電燈泡唄。”

  “你也在呀?那我誤會了,就說嘛,張揚的保質期怎么也不至于這么短呀。”

  “你才…不會說話就滾蛋。”

  張揚忍住讓人誤會的話,干脆掛了電話。

  聚會實到約有半數人,已經稱得上頗為不易,常規流程,常規安排,班上不乏有能力、有背景的同學,但論個人發展,張揚如今毫無疑問一騎絕塵,而論背景,林依然如今身份已經不算多么秘密,自然難免成為中心,到下午三點多才抽身離開。

  上了車,張揚正準備給她說說方裳的事情,忽然記起來周帆又被忘了,想了想周帆這么懂的人,也不會湊過來,不是自己忘了,應該是他懂事地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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