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歌多年閱歷,哪里看不出來張揚剛剛是在有意推諉,就算當時沒察覺,隨后也就明白過來,故作不知,只是為了更方便勸他去勸林依然來演小龍女罷了。
張揚在那「思考」的時候,他也在想著從哪方面入手勸說更有效,怎么都沒有想到,張揚思考完畢,張口居然是要演楊過,不禁有些錯愕,“你想演?”
藝人、明星光鮮亮麗,稱得上是許多人羨慕的職業,但相較于幕后的導演、投資這些人來講,終究是弱勢的,拍戲是藝術,然而在這些人眼里,直白點說,只是賺錢、洗錢的工具而已,并不算什么,也沒有幾個人能瞧得上演。
張揚雖然參與了投資,與其他那些掌握諸多人脈、資源的大佬相比,無疑要“嫩”許多,還不能算是娛樂圈中真正掌握資本的那少數人。
然而在李長歌這類旁觀者看來,張揚除了當紅歌手、投資人的身份外,還是武俠第一人,是華興大學的學生,高中就寫出傳世經典的少年天才,能經常去顧玉堂家中的人,別說整個娛樂圈,就是文壇,能找出幾個人來?
天分與才華給了他輕視許多人和行業的底氣,何況背后還有林家…就如同李長歌明白林依然不會輕易答允來拍戲一樣,他也從沒有想過張揚會「屈尊」去拍戲。
張揚看著李長歌的表情,有些尷尬地解釋道:“也不是想演,主要是我演楊過的話,就比較容易說服依依演小龍女。”
李長歌有些恍然地點了下頭,這還真是個比較好的說服林依然的思路,上下打量著張揚,吸了口氣,沉吟著說道:“你演楊過…其實扮相應該也不錯…這樣,要是能說服林依然的話,你們倆一塊試鏡,先換上古裝看一下效果,怎么樣?”
張揚暗暗撇了撇嘴,覺得有點不大對勁,怎么有點買一送一的感覺?
李長歌笑道:“如果小龍女不是林依然,估計你也沒心思演楊過,要演就一塊演,沒有問題吧?”
張揚點點頭,“我回去先跟她說說,看她怎么想吧。”
說完這事,張揚又跟著參謀了一些預備的取景點資料,祖國大地山河秀麗,理想的取景地點并不缺少,不過這個世界里面武俠影視的發展還處于比較初期的階段,許多前世大眾已經耳熟能詳的取景點,這時候還沒有出現在影視劇中,想要找到合適的取景點,無疑要花費比較多的心思。
好在華視既不缺人,也不缺渠道,聯系起來比較方便,李長歌自己也去過不少地方實地考察,最近幾天正在猶豫「斷腸崖」的取景點,準備去雁蕩山看一看,雖然已經看過了視頻資料,不過還是要親眼看一看才放心。
張揚聞言有點動心,覺得自己也可以帶林依然去「考察」一下,他還沒有去過雁蕩山呢,于是詢問了一下,得知是周三過去,只好放棄,學生黨傷不起。
離開華視,張揚給林依然發了消息,沒有收到回復,知道她還在顧老師那沒有回來,于是先去顧玉堂那里,車子轉過一個街角,張洪康忽道:“后面那輛龍驤好像一直在跟著我們。”
張揚往后瞅了瞅,沒能分辨出哪輛車,想了想道:“不用管他。”
顧玉堂雖然沒有職位,但作為當代文學泰斗,他的人脈與影響力絕不容小覷,何況顧啟先作為華興大學的一院之長,也足夠讓許多麻煩自動退避了,不必擔心這些記者會給老人帶來麻煩。
車子緩緩駛近西郊,張揚下了車,張洪康并未跟著進去,倒不是顧玉堂不許他進,而是他在顧玉堂家里總覺得局促,寧愿在旁邊溜達,反正這邊風景不錯。
張揚下了車,見路邊停著一輛黑色團龍車,車型與林依然坐的那輛有些相似,車牌卻不同,這是楊雨婷的座駕,張揚左右四顧,遠遠看到跟蹤自己過來的那輛龍驤在山林間的道路旁慢慢停了下來。
張揚目光往旁邊巡脧一圈,并沒有看到有人出現,不過他很清楚,楊雨婷身旁的保護人員絕不只是一個司機,這會兒應該在隱蔽處觀察這輛來歷不明的車…希望跟蹤過來的記者膽子能大一點。
梁巖膽子確實挺大,不過對于娛樂記者這個職業,尤其是他這樣經常被派來跟蹤潛伏的人來說,膽子相較于細心、耐心和不要臉,重要性都要靠后不少。
他所在的「娛樂大事報」聽名字就不是什么有名的報刊,剛打聽到張揚的住處,他被派來半個多月了,只遠遠拍到過兩張張揚和林依然牽手的照片,根本沒有辦法交差,因為之前那些同行拍到的也是這些東西,已經被人發過了,沒有多大的報道意義。
今天好容易跟著張揚去了華視,算是一個不小的驚喜,可惜沒有拍到照片,不然只要有了照片,評自己一支筆,什么報道寫不出來?
原本以為張揚離開華視又要回家,結果沒想到皇天不負苦心人,張揚竟然沒有回家,而是跑到了西郊來,能住在這里的人非富即貴,張揚來這邊干嘛?
當然他來這里干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拍到照片,只要有了照片…
他停下車,看到張揚的背影即將走進院子,趕緊拿出相機,“咔嚓”“咔嚓”地按了好幾下,忽然鏡頭一暗,聽到有人敲了敲車窗,把相機拿到一旁,就看到一個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在車窗外盯著自己,心頭不由一凜,按下車窗,眼含疑問地望著對方。
“干什么呢?”
對方的眼神、語氣有些讓人很不舒服的味道,梁巖不禁皺了皺眉頭,不答反問:“有什么事嗎?”
對方盯著他看了一眼,巖石般的臉龐上露出一絲笑容,一閃而過,抬起一只手,朝他亮了亮手里的證件,梁巖目光瞥見左側「發證機關」一欄內容,就覺得有點懵,隨后特意看清楚了部別、職務和銜級,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重復了一邊:“有,有什么事嗎?”
對方朝他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伸手往那邊院子指了指,解釋道:“那邊現在不能拍照。”
梁巖雖然吃驚,倒也不至于太緊張,注意到了對方說的「現在」這個定語,心里暗想難道現在有什么人在這里?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立即拿出相機,當著對方的面把剛剛拍下的幾張照片刪掉。
對方臉上露出笑容,收起證件,接過相機,略做檢查,遞還給梁巖,問道:“有證件嗎?”
梁巖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記者證找出來,遞給對方,對方看了一眼,依舊遞還給梁巖,道:“我知道你有辦法恢復照片,不過相信你也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相信我,如果有后續,會很麻煩。”
“是,是,我明白。”
梁巖連聲答應,對方笑了笑道:“沒事的話盡快離開吧,當然,你要是想在這邊游玩、拍照也沒事,不要再拍這邊了。”
“好,我這就走。”
梁巖果斷從心,見對方轉身離開,這才松一口氣,盯著對方脊背挺直的背影瞧了瞧,又好奇地往那邊院子打量兩眼,院子、兩輛車…有什么可保密的?那輛黑色團龍車?
他瞥了眼車牌,沒那個本事立即記住,就發動車子離開了,心里既覺得疑惑,又覺得有些類似于冒險之后的興奮與新奇感,只是到底都沒想明白到底為什么被警告離開,不過對方連相機都沒有沒收,肯定不是什么太需要保密的事情…張揚父母不是普通的中學教師嘛,怎么會跟這樣的人有牽扯?就算是林依然家,也沒到這樣的程度吧?
張揚走進院子,就聽到屋內有淙淙琴音傳來,悄聲走了過去,看到顧玉堂家的保姆正在拖地,低聲打了招呼,對方也笑著擺了擺手,示意里面在彈琴,讓他進去。
撫琴的人是楊雨婷,張揚在顧玉堂這兒見過她多次,卻還是第一次見她彈琴,不免有些意外,她與林依然同齡,身子又弱,書法、圍棋都有不俗造詣,居然還會彈琴…果然不用上學的人就是閑…
楊雨婷專注撫琴,并未發現張揚到來,張揚往她旁邊一瞥,沒看到林依然和顧玉堂,忍不住又看她一眼,悄聲離開,來到隔壁書房,看到林依然正坐在書桌前,纖白細嫩的玉指握著一支小號狼毫,似乎在聽琴,皓腕懸空,桌上橙黃色半熟宣紙上寫著一個個圓潤典雅的小楷字:
嘉泰壬戌六月六日,錢清三槐王畿字千里…
張揚想了一下,認出這是姜夔的《跋王獻之保母帖》,不論前世今生,都是小楷中公認的傳世精品,不過林依然以往并未臨過這貼,估計是剛開始練,寫得…不咋地。
他心里暗暗給了點評,林依然也已經發現了他,擱下毛筆,努嘴示意顧玉堂正在聽琴,張揚笑著點點頭,表示明白,也不作聲,走到她身旁,做出認真欣賞她臨帖的樣子,抬頭看時,見她眼中露出詢問之色,點了點頭,林依然翻個白眼,明亮眸子瞪著他,撅著嘴巴皺皺鼻子,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句:“虛偽!”
然后把那支小號狼毫遞給張揚,張揚笑了笑接了過來,卻不急著下筆,先在琴聲里認真地觀摩《跋王獻之保母帖》的架構筆意,好一會兒,才下筆續寫了第一個「永」字。
林依然的楷書、行楷都寫得很好,不過她最擅長的是中楷,小楷練得還不到火候,張揚最擅長的卻是小楷,但他臨的是文徵明小楷,姜夔這貼以往只聞其名,并未臨過,第一次寫。
他寫了個「永」字,看了兩眼,又寫一個「字」字一個「亡」字,再看一眼,扁了扁嘴,不大滿意,抬眼看林依然,林依然橫他一眼,大概覺得他寫的也不咋地,心情好了起來。
琴音止住,顧玉堂睜開眼睛,看到張揚,大概剛剛就已經發覺了,只是沒搭理,并不覺得吃驚,見他也寫了字,起身過來瞧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張揚,眼神里明顯流露出不滿意的意味來。
張揚有些尷尬,他最近這些天養傷,除了上課基本都在家里窩著,不過都忙著小說和《讓子彈飛》的劇本,基本沒摸過筆…上次寫字似乎還是在老人家這邊,確實有點手生了。
顧玉堂嘆了口氣,也不說什么,背著手出了書房,林依然抿著嘴在旁邊偷笑。
在顧玉堂家中吃了午飯,下午又寫了一個小時的小楷字,等老人午睡醒來后看罷,又指點了張揚與林依然才告辭離開。回去的車上,就與林依然說起了兩人一同演《神雕俠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