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預支嫁妝

　　“孔姨。”

　　林依然笑靨如花地走近過來，先朝他介紹第一次見到的孔姨，張揚于是躬身喊了一聲“孔姨”，對方滿臉笑容地應了聲，忙走過來幫著拎東西。

　　林依然轉身看到爸媽站在門庭下，抿著嘴角看一眼張揚，示意他往那邊看，張揚只好遙遙地欠了欠身，喊了聲：“叔叔好，阿姨好。”

　　大概聲音太小，林滄海和蘇徽并沒有聽清，不過遠遠地看到他說了什么，笑著點了點頭，接著大概發現了東西太多，于是也走了出來，幫忙把東西拿進去。

　　張洪康幫著把東西拿進去就告辭離開了，張揚以單刀赴會的決然心態一個人進屋，在沙發上坐下，坐下去的時候，連與林依然之間的距離都要小心翼翼地計算，太遠了容易被誤會，太近了更容易被誤會。

　　在這個過程之中，林依然很懂得發揮「到誰家誰作威作福」的中心思想，沒茬找茬，逮著張揚一下子帶這么多東西的「錯誤」都要訓斥一聲：“笨死了！”“書可以下次再帶過來嘛！”

　　明明是你建議帶書的！

　　張揚暗暗吐槽，自然不敢表露出來半點，還得配合地做出一副乖乖認錯、卻又不能讓岳父岳母覺得自己窩囊的姿態…終于明白林依然那天在自己家有多不容易了。

　　張揚準備的開場已經在交接禮物的時候說完，坐下之后，岳父岳母表情溫和含笑，卻都不主動開口，讓他心里不禁暗暗打鼓，深切地體會到了漢語的博大精深，「如坐針氈」這個成語總結的實在太好了。

　　孔姨給倒了杯熱水，張揚道了謝接過，趁著喝水的時候，偷偷瞥一眼林依然求救，她卻只抿著嘴角偷笑，心里暗暗給她記了一筆賬。

　　好在蘇徽與林滄海都無意為難，觀察了一下他的態度，就笑著開口，從他帶來的三套出版書聊起來，夫妻倆都是控場的高手，對他也沒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如果說有，大概就是覺得這小子下手太早了，自個閨女到現在都還沒成年呢——一旦話題聊起來，也就不再存在冷場的問題。

　　雙方家長并沒有見過面，但似乎在無形之中達成了默契，蘇徽林滄海與張揚閑聊，也只是說一些他個人的話題，并不涉及家庭，唯一出現過的還是老爺子，他曾是武俠作家，既然說起武俠話題，難免要提一句，也是張揚拿出來解釋「自己從小受爺爺影響」的。

　　說了會話，林依然的建議之下，張揚被邀請上去陪岳父下局棋，他早就從林依然口中得知林滄海、蘇徽棋力都遠超自己，自然也不存在「擔心一不小心贏了岳父」的問題，不過剛下了三十多手，就發現林滄海似乎有意想讓，因為有好幾手棋林依然都指出來更好的落子位置。

　　中盤均勢的情況下，張揚收官以兩子半告負，一直不怎么說話的林滄海一邊收拾棋子，一邊才又開口，與張揚隨口說一些他剛剛的失誤，以及他準備做游戲、拍電視劇的打算。

　　“東西方對峙結束之后，華夏開始進入全球化，大力發展經濟，但那幾十年的殘留影響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消除掉，漢文化影響力從北周末期開始衰落，改元之后，華夏硬實力很快追了上來，軟實力其實一直都沒有恢復。”

　　“工業革命以后，大國競爭的手段一直在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而發生變化，軍事斗爭以后可能會越來越少，尤其是大規模的軍事戰爭，因為直接使用軍事手段的收益一直在顯著降低。未來的大國競爭，更大可能會聚焦于為意識形態戰爭服務的科技、經濟、文化戰爭。”

　　“而由于接入全球化，加上一部分的政策緣故，過去的二十年里面，整個華夏各個領域都被外來文化充斥。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上面開始注意這方面的影響和調控，一方面傳統文化開始復蘇，一方面借住科技、軍事上的影響力，開始發展文化影響，這幾年影視、音樂其實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距離抗衡外來文化的影響力，其實還有一段距離，更遑論其他領域的空白。這方面武俠其實做得更好一些，不過同樣也局限于華人圈子，而且在你寫《射雕》之前，武俠小說止步不前，影響力在持續降低。”

　　“偏偏你除了武俠，還會寫詩詞，會唱歌，人氣高…這種情況下，官方想要把你立起來當旗，并不意外，否則就算你表現再出彩，畢竟還缺沉淀，《詩詞》專訪、華視合作，哪有那么容易的。”

　　“這件事對你來講，不論長期短期，應該都是利大于弊。有官方的扶持，你做其他事情的時候，只要沒有利益沖突，多數人應該都不介意給你性格方便，賣個好，或者搭個順風車。不過最重要的還是立身要正，不走彎路的話，二三十年之后，你們那個公司，成為比肩敦煌、鳳凰這樣的存在，并不是沒有可能。”

　　林滄海如今雖然掛職董事長秘書，實際上已經開始處理敦煌部分事務，眼界見識，乃至于能夠接觸到的信息高度，都不是張揚所能比的，但他竟然對依揚影視，或者說對張揚寄予了這樣大的厚望，多少還是讓他覺得有點不切實際。

　　敦煌、鳳凰這樣的巨無霸集團誕生，更多是時代造就的產物，錯過了發展契機，幾乎不可能再出現新的成員，不過轉念一想，接下來還有移動互聯網乃至于5G這兩個大風口，他此前曾提醒過林滄海關注智能手機領域的新產業，林滄海會做出這樣的判斷，應該是結合了他在這方面的「敏銳」。

　　林依然同樣沒有想到老爸會對張揚有這樣大的期許，一時間又是吃驚又是驕傲，抿著嘴角望著張揚，眼神晶晶閃亮，張揚與她對視一眼，正要謙虛，林滄海已經換了話題，笑著說道：“你最近還在關注智能手機嗎？”

　　張揚搖了搖頭，“呃…沒怎么關注了。”

　　林滄海大概沒想到他這樣看好，竟然不再關注了，不過也明白他接下來要拍電視劇，先把武俠影響力推廣起來，如今沒有更多現金和精力去做更多投資，笑了笑道：“去年你讓依依轉告了我們對智能手機領域的關注之后，剛好有人想要做低價智能手機，我跟小徽商量著投了一些錢，下個月就會發產品了，定價是1999，主打性價比，你覺得怎么樣？”

　　張揚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小徽」是誰。

　　以這個世界華夏的物價和人民幣的購買力來講，1999的定價比前世性價比起家的那個品牌無疑要高不少，不過這個世界里面華夏人均收入也要比前世那個時期要高許多，這個定價算是比較合適的。

　　他想了想笑道：“性價比這個宣傳口號挺好的，不過真正占出貨量大頭的，還是低價手機，如果1999這個系列做起來的話，可以繼續做更低價的手機。”

　　林滄海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顯得有些疑惑，“更低？”

　　這個世界里面，智能手機最初的起步價都在七千左右，這兩年有所下降，主要是舊產品，在林滄海看來，兩千的價位已經是低端智能手機了。

　　張揚點點頭道：“嗯，智能手機全面取代功能機，肯定要有千元機，或者五六百塊就能買一個日常用起來體驗不錯的智能手機才行…當然，這個暫時不用著急，成本會慢慢降下來的。”

　　林滄海笑道：“你的想法跟候果倒是不謀而合…就是做手機的那位，現在是蘋果手機的董事長。”

　　張揚怔了一下，“什么手機？”

　　“蘋果，他覺得國內許多廠商起名太不接地氣了，像昆侖、鴻蒙什么的，想起個大家都覺得平易近人，有鄉土氣息的名字，而且他自個名字里也有個「果」字。”

　　張揚嘴角抽了抽，“其實也挺好聽的，反正叫什么也不重要，物美價廉就行了。”

　　林滄海笑了笑，問：“你也覺得要做更低價的智能手機？”

　　看樣子那位蘋果公司創始人的候董事已經有這方面的規劃了，不過貌似林滄海不怎么認同，張揚遲疑了一下，點頭道：“更便宜的智能手機更好賣，就算利潤不太高，薄利多銷，也有的賺，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用這種方式捆綁更多的用戶，以智能手機為入口，做生態，比如開發自己家的軟件，智能家居，實在不行做廣告也能賺不少錢…當然廣告太影響用戶體驗，還是盡量不作。”

　　林滄海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張揚一眼，失笑道：“你跟候果肯定很有共同話題。”

　　如果沒有過來人的經驗，張揚肯定沒有底氣與林滄海討論這些，但即便如此，話說到這兒，也就足夠了，林滄海不是輕易因為旁人言論而改變自己決策的人，多說也不會有更多的作用。

　　林滄海何等心思，見他住口，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想法，笑道：“我只負責投資，公司運營規劃還是候果為主，千元機已經在規劃中了。”

　　張揚笑道：“其實可以把千元機另外建一個品牌系列，分割出去，免得影響到主品牌的形象，以后也可以做技術儲備，沖擊高端，基本盤掌握住就好了，沒必要用性價比把自己限制住——當然也可以把高端品牌獨立出來。”

　　林滄海有些意外于他連品牌形象都考慮到了，不過還是點了點頭，笑道：“你不去做手機可惜了。”

　　張揚干笑著謙虛兩句，林滄海收拾好棋子，在左下小目落子，開始第二局，邊示意張揚落子，邊隨口說起些這段時間來在其他方面做的投資，主要集中在張揚前段時間提過的智能手機領域，外賣、物流及一些以手機生態為基礎的創業型公司。

　　張揚有些奇怪林滄海為什么會與自己講這些，不過還是認真聽，如此不免分心，但與林滄海下到中盤，仍是不相上下的局面，最后在官子落敗。

　　林滄海放下手里棋子，這才笑著對張揚說道：“這些投資都是以徽音公司名義投的，六月依依生日之后，我會把一些徽音的股份轉到她名下，你有余暇不妨給她出些主意。”

　　為了方便理財，林滄海與蘇徽除了各自在敦煌、紅妝的職務之外，還有一個名叫「徽音」的投資公司，成立十多年來，如今算小有規模。除此之外，蘇徽名下還有幾個婚后蘇家老爺子作為嫁妝轉過來國內外幾家大型風投集團的股份——蘇徽和蘇誠結婚后，蘇家老爺子曾陸續把一些股份轉到子女名下，不過如今老人手里仍握著超過整個紅妝集團的巨大財富，這才是蘇家幾代積累所在。

　　夫妻兩人都是商場多年打拼的人，在看好智能手機前景的情況下，自然不會只關注手機，連帶著手機上下游產業鏈都有過一定的了解，也半順手半有意地投入了一些錢，而這些投資都是以「徽音」的名義。

　　雖然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初步決定不強求閨女接手敦煌、紅妝，從下一代里面培養接班人，但一些未雨綢繆的準備工作還是必要的，林依然可以不必接手，基本常識與能力還是要培養的——退一步來講，以張揚如今的發展勢頭，她以后還是難免要接觸到一些類似事務。

　　把徽音部分股份轉給林依然，也就是為此做準備，讓她名正言順地去接觸一些事情。

　　而除此之外，張揚接下來要拍自己的武俠劇，肯定也少不了需要投資，把股份轉給林依然，這部分收益自然也就歸她支配了。

　　這算是夫妻倆的隱晦表態。

　　張揚想明白這些，覺得有些感動，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道：“謝謝叔叔。”

　　在今天之前，張揚對今天登門的最大憂慮，就是擔心林滄海對自己不滿，而抱有的最大期許，也就是未來岳父岳母對自己不會有什么責難、不滿，怎么都沒有想到他們兩人已經做出來了這樣的安排。

　　這算是提前預支嫁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