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坑爹
張微打開專輯外包裝，一邊往家走，一邊看封面海報上的專輯曲目，直到這個時候，剛剛在音像店里的窘迫才略微淡去。
“比上一張專輯少了一首。”
這張共有十一首歌，分別是：《雙節棍》《菊花臺》《愛在西元前》《蝸牛》《三年二班》《爸我回來了》《簡單愛》《龍卷風》《退后》《星晴》《世界末日》。
“這都是什么名字啊？”
張微暗暗腹誹，相較于這些歌名，她還是更加喜歡專輯名，居然是用老爸的名字作為專輯名，也不知道他們公司怎么同意的…不過老爸應該會很開心吧？
這算不算是用另一種形式替老爸完成音樂夢想呢？
她回到家中，上樓的時候都是一步兩個臺階，很有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沒帶鑰匙，用力敲敲門，很快家門打開，開門的人是張守一，一邊往她手里瞄，一邊問：“買到了嗎？”
張微已經提前背著手把專輯藏在了身后，嘻地一笑，道：“當然買到啦，好多人排隊買呢，還好我去的早。”
一邊說著，一邊進了家門，防備著不讓張守一看到專輯封面，又問：“爸你猜一下，這張專輯叫什么名字？”
張守一想了一下，笑道：“叫什么？”
張微知道老爸的性子，也不再吊胃口，把專輯拿出來，伸到老爸面前，歡喜道：“你看！”
張守一定睛一看，見海報上是兒子的半身照，看起來還挺帥，旁邊則是三個大行楷字體：張守一！
他愣了一下，又看一遍，才意識到竟然是把自己的名字當做了專輯名，一時間有點懵。
方淺雪從衛生間出來，手里還拿著毛巾擦手，問道：“買來了嗎？怎么了，叫什么？”
張微又把專輯朝老媽晃了晃，“看！用我爸的名字當專輯名！”
她有些興奮地道：“這樣的話，下張專輯用媽你的名字，再下一張專輯就該用我的名字了，對不對？”
方淺雪也有些意外，過了一會兒才笑道：“哪有這樣的，你爸是以前想要唱歌，你又沒想過要唱歌，用你的名字干嘛？總這樣粉絲也不答應啊。”
張微撅撅嘴，跑到電視機前，把唱片放進播放機里，方淺雪道：“先吃飯了。”
“一邊看一邊吃嘛。”
張揚每首歌都拍了MV，這在當今樂壇并不多見，而且每個MV都是有劇情的，并不像許多歌手那樣只是個人寫真，上一張專輯里面的《東風破》《清明雨上》《晴天》《千里之外》張微都十分喜歡，反倒是自己參演的《同桌的你》只看過一遍，就不大愿意看了。
早飯是粥、煎餅和昨晚的剩菜，一家三口圍著茶幾坐下，電視里面先出現了張揚第二張專輯《海內聲》的文字說明，然后很快響起一陣“當當當”的伴奏聲。
畫面同時亮起，卻并沒有出現張揚的身影，而是一段街頭空境，隨后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看起來有點像是黑社會一樣的男人。
伴奏里出現了架子鼓。
方淺雪皺眉道：“怎么又是這種歌？”
張守一和張微都沒有說話，方淺雪抱怨一聲，仍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見兒子穿著一件背心，靠著桌子站在一個上下左右所有墻壁都貼滿了毛筆字的房間里面，表情看起來…有點欠揍。
不過還蠻帥的！
前奏聲越來越急，鏡頭隨之轉變，張揚舞動雙節棍的畫面一閃，鏡頭依舊回到了街頭，張揚牽著一個女孩子的手在奔跑。
“巖燒店的煙味彌漫，隔壁是國術館”
“店里面的媽媽桑茶道有三段”
兩句詞一出來，張守一和方淺雪皺眉更深，顯然還是聽不來這種歌，張微卻只凝神細聽，等到主歌部分結束，才道：“這寫的是張師兄嗎？”
方淺雪一邊啃著煎餅，一邊說道：“張洪康的媽媽又不是開茶館的。”
張微道：“又不能全按現實來寫，剛剛還有張師兄打架的場景呢，爸你看到沒有？”
張守一點點頭，依舊皺著眉頭，顯然還在努力適應這樣的曲風，第一首歌很快播放完，張微好評，爸媽差評。
好在第二首歌《菊花臺》很快扳回來一分，前奏一起，張微就道：“哇，這首是中國風，你們倆肯定喜歡，而且這個MV就是在江寧故宮拍的！”
張守一和方淺雪對這首歌都十分滿意，更滿意的則是林依然竟是這部MV里面的女主角，終于有心思討論MV劇情了。
方淺雪：“這個講什么的，主角死了嗎？”
張微：“好像是吧？”
方淺雪：“拍個MV，怎么還跟電視劇似的？”
張守一：“林依然穿古裝還挺好看的。”
方淺雪：“長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張守一點點頭，“林依然不要上課嗎？怎么還有空去拍MV？”
方淺雪白眼道：“你兒子不也上課嗎？”
張守一無奈道：“我是怕人家爸媽有意見，又不給人家錢。”
方淺雪：“給錢人家也不會拿，公司不是有依依的一半股份嗎？”
張守一：“那是影視公司，叫依揚影視，這個專輯是工作室出的，叫張揚個人音樂工作室，不是一碼事。”
方淺雪嘆道：“他們自個都沒把錢分過，你就別在這里閑操心了。”
張微完全無視了爸媽的聒噪，很認真地聽歌，聽著聽著，就覺得有點郁悶，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唱歌這么好聽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哥哥，完全沒有辦法當成偶像、明星去喜歡。
張揚要是小蹊的哥哥就好了，這樣的話，自己還能把他當成偶像，還能跟同學們顯擺一下，我什么什么時候見過張揚…現在呢？
都是人家說“張揚的妹妹”，炫耀都不好意思炫耀，太沒勁了，為什么不是張微的哥哥呢？
她腦海里閃過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好幾首歌很快播放過去，到《三年二班》的時候，開始時的那段大喇叭讓一家人都忍俊不禁，方淺雪笑罵道：“哪有這樣的，在自己的歌里夸自己…不過為什么是打乒乓球？”
張守一道：“應該是因為伴奏，伴奏里一直都是乒乓球的聲音。”
方淺雪聽了聽，道：“還真是…怎么都一直是這一段在重復？還挺好聽…”
《三年二班》之后，下一首歌的名字一出來，一家人就同時覺得精神一振：《爸我回來了》！
張微早就在看目錄時注意到這首歌了，也一直在等著，見爸媽都一副既覺意外，又覺欣慰的表情，心里也跟著開心，臉上卻露出有點不滿意的表情，嗔道：“給爺爺寫過歌，給媽媽寫過歌，給爸爸寫過歌，憑什么就不給我寫？”
張守一道：“這不是還早嘛！”
說話的時候，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分笑意，覺得雖然自己曾經的音樂夢想夭折了，但有兒子替自己完成了夢想，而且比自己當年想過的最好局面都還要好。
加上這張專輯，這首歌，這輩子也算值了！
他這樣想著，對待這首歌自然格外認真，在他，包括此時方淺雪、張微，乃至于無數歌迷的第一印象里，這首歌都該是溫馨、陽光、勵志之類的。
然而前奏最先響起的卻是一陣悶雷聲，與此同時，MV畫面里出現了陰云籠罩下的破舊樓房畫面，與張揚神情晦暗的面容交替閃現，透出隱隱的壓抑感。
張守一心里一個“咯噔”，下意識地預感到了某種不妙。
果然，隨后歌聲甫一開始，就證實了這種預感：
“我聽說通常在戰爭后就會換來和平”
“為什么看到我的爸爸一直打我媽媽”
“就因為喝醉酒他就能拿我媽出氣”
張微吃驚地瞪大眼睛，轉過頭來，仿佛第一次認識老爸一樣，表情有些懷疑和驚悚地看著張守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清楚地流露出：“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的詢問意味。
張守一也有點懵，轉頭茫然地瞅著媳婦，完全不記得自己啥時候給媳婦動過手，就算是記憶中偶爾的幾次吵架，也從沒有當著兒子閨女吵過，而且吵完很快就和好了啊！
方淺雪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終于確認，也朝丈夫遞過去一個：“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的茫然表情。
“從小到大只有媽媽的溫暖”
“為什么我爸爸那么兇”
“如果真的我有一雙翅膀，兩雙翅膀”
“隨時出發，偷偷出發”
“我一定帶我媽走”
歌聲與劇情仍在繼續，客廳里的一家三口沉默好一會兒，張微觀察著爸媽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道：“爸，你打過我媽嗎？”
張守一滿腹冤屈，瞪大眼睛道：“你媽打我還差不多，我哪敢跟你媽動手！”方淺雪有些好笑地道：“我什么時候打過你了？”
張守一有點郁悶地道：“我是形容咱們兩個在家庭里面的地位。”
張微“撲哧”笑出聲來，點點頭道：“我覺得也是。”
張守一似乎想到了什么，顧不得聽歌，轉頭問張微：“你剛剛說買專輯的時候，有很多人嗎？”
張微認真地點頭道：“我去的時候還沒開門，就已經有二十多個人排隊等著了。”
張守一表情僵了僵，然后站起身就往書房走去，方淺雪問道：“你干嘛去？”
張守一頭也不回地道：“給你兒子打電話，問問他在寫什么！我不能蒙受這樣的不白之冤啊！”
方淺雪和張微都覺忍俊不禁，張守一很快找了自己的手機來，一邊給張揚打電話，一邊重新回到沙發上，電話響了兩聲，很快被接通，張揚“喂”了一聲，叫道：“爸。”
張守一雖然有事，卻也不急著說，先問：“張揚，你吃飯了嗎？”
因為今天發專輯，林依然特意沒在家吃早飯，跑到他這里來陪他吃，一邊吃一邊看MV，接到電話前的一分鐘，兩人剛看罷《爸我回來了》。
由于張揚寫歌多有現實背景，林依然起初也誤會了，張揚給她解釋之后，她才明白過來，說起曾在他家小區外看到他爸媽一塊牽著手買菜回來的場景，實在沒有辦法想象這么恩愛的夫妻倆居然會有家暴。
然后又說起她爸媽整天撒狗糧的事情，還沒說到重點，張守一的電話就來了。
張揚拿起手機，她湊過來看了眼來電顯示，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起來：“叫你亂寫，叔叔來找你算賬了吧？”
張揚接起電話，她先把電視暫停，豎著耳朵聽張揚的電話。
張聽老爸先問自己吃飯沒，有點得意地朝林依然挑挑眉，林依然氣鼓鼓地白他一眼。
張揚道：“正在吃呢，你們吃了嗎？”
“我跟你媽還有微微剛吃完。”
“哦，好吧。”
張守一還沒說正事，張微先忍不住了，隔著好一段距離，沖著電話喊：“張揚，你干嘛冤枉爸，爸要找你算賬呢！”
張揚聽到張微的聲音，笑道：“爸那不是寫你，是反家庭暴力，像你這樣的好男人好丈夫好父親太難找了，所以家庭暴力還是存在的，然后我就想通過這首歌表現一下嘛，不是寫你。”
張守一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哦”一聲，他本就是好脾氣，聽了兒子的解釋，頓時覺得這首歌意義深遠、重大，很為兒子感到自豪，想了想道：“歌挺好聽的，我跟你媽媽還有妹妹剛剛都在聽，你妹妹還說買專輯的時候，店門還沒開，就有一大群人排著隊等著買呢。”
“真的？哎呀，沒辦法，您遺傳的基因好。”
張揚陪著張守一閑聊一陣，張守一很快把電話給了方淺雪，方淺雪想的還是要更全面一些，道：“你這樣寫，好多人真以為你爸整天喝醉酒還家庭暴力呢，那怎么辦？”
張揚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不過這事很好澄清，也不怎么擔心，笑道：“熟人肯定不會，等回頭采訪的時候，我會在做個說明，這樣不就沒事了嘛。”
方淺雪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于是寬慰兒子幾句，讓他不要太在意銷量之類的，然后掛掉電話。
接著很快，就發現所有人都低估了這首歌的影響力，以及「壞事傳千里」的道理。
最先收到反饋的人是張微，她把所有的歌都聽了一遍，正準備找唐言蹊問問，唐言蹊先給她發了消息來，于是回到自己房間，給唐言蹊打了語音電話。
聊了幾句關于歌曲的事情，張微都還沒來得及說自己最喜歡那首《愛在西元前》，就聽唐言蹊語氣有些猶豫地問：“微微，我問你個事情，你不許生氣呀。”
“什么事？”
“你哥寫的是真的嗎？”
大概覺得張微從沒有跟自己說過這事，所以肯定受到了很大的心理創傷，唐言蹊的語氣十分小心，“張老師真的經常打方老師啊？”
張微實在沒忍住，撲哧又笑出聲來，解釋道：“哪有啊，這是我哥亂寫的，我爸剛剛還打電話找我哥算賬呢，我哥說是反家庭暴力的，他說這種事情在其他家庭里還是存在的。”
唐言蹊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氣，道：“嚇死我了，我就說嘛，張老師人這么好，怎么會是這種人…”
張微跟唐言蹊聊了好一陣子，掛掉電話之后，發現居然有兩個未讀消息，一個初中同學，一個初中校友、高中同學，發的消息內容基本相同：“張微，你哥寫的是真的嗎？你爸真的喝酒打人啊？”
截止到這天晚上，她一共收到了四十六條來自私聊和班級群里的確認消息，所以最后不得不干脆發了一條朋友圈：“謝謝大家的關心，但請不要再問我我爸是不是經常喝酒打人了！張揚新歌《爸我回來了》是反家庭暴力，不是寫我家的情況！我爸媽感情非常好，我爸不喝酒不抽煙，更沒有家庭暴力，反而有點妻管嚴…等張揚回家，我爸會找他算賬的[可愛]”
但事情并沒有因為她這條朋友圈而止住，傍晚的時候，周啟航打了電話來，他與張守一相知多年，自然不會懷疑張守一有家庭暴力傾向，只是確認是怎么回事。
不過還真有學校里面的老師打電話給方淺雪，旁敲側擊的詢問、安慰。
這個時候，張守一已經有點懷疑輕描淡寫給兒子揭過這事有點大題小做了，隨后，他很快確認自己確實脾氣太好了。
吃晚飯的時候，一家三口正一邊吃飯一邊閑聊，討論《爸我回來了》這首歌的玩笑，以及張揚這張專輯可能的成績，老爺子打電話過來了，張守一剛接通電話，就被老爺子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最后還是方淺雪看不過去了，結果電話來，替丈夫解釋了清楚，又把張揚的話復述了一遍。
老爺子這才知道罵錯了，“哦”了一聲，道：“那你跟他說一聲，我罵錯了，行吧，那沒事了，我掛了。”
張守一挨了五六分鐘的訓斥，結果連老爹的「罵錯了」都沒聽清楚，老爺子就直接掛掉了電話，郁悶之下，很想如法炮制，打電話給張揚，也不由分說地罵他一通。
結果打了電話過去，又問：“吃飯了嗎？”
正在陪林依然吃晚飯的張揚照例會：“正在吃呢。”
“哦，我跟你媽還有微微也正在吃呢。”
“嗯，你們吃的什么？”
“就那樣唄，你專輯賣的怎么樣？好嗎？”
“呃…應該算挺好的，數字專輯還沒上線，不知道。不過剛剛收到消息，第一批制作的一百萬張已經全部發出去了…不是賣完了，是出貨量，也就是都被店里進貨買走了，應該還沒那么快賣完。”
張守一一時還不大明白這是什么意思，方淺雪在旁邊問：“那是比上一張專輯好還是壞？”
林依然很想在旁邊說一句：“肯定是好啊！”
不過沒敢。
張揚看她一眼，道：“肯定是好啊，公司說這張專輯至少會賣兩百萬張，比上一張專輯多幾十萬。”
張微在旁邊問：“錢嗎？”
“呃…錢應該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