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認識吧?你為什么要幫我?”
沒錯,站在安麗麗的角度,對方是在幫她,可這又帶來另一個問題,倆人素未謀面,他為什么要幫自己?
林躍說道:“因為你跟裴音是敵人,有句話說得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邏輯也沒錯,不過她總覺得有點難以理解。
“雖然錢守中沒死,不過你要是想拿到他的全部家產,還是有可能的。”
林躍的話將她驚醒。
“你說什么?”
他把面前的紫砂杯往前推了推:“我說我可以幫你拿到錢家的財產。”
“怎么幫?”
安麗麗愣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趕緊給這個能幫自己的人倒茶,或許是因為激動,也可能是因為緊張,總之灑了好大一團茶水在外面。
林躍捏起一片紙巾,吸干桌面的水分。
“怎么幫是我的事,你只要做好配合就行。”
安麗麗眉弓輕提,面帶疑惑看著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錢玉琨是個商人,你也不差。實話告訴你,錢守中的家產我沒興趣,我只要高興,錢不錢的,樂呵樂呵得了。”
這話錢玉琨不信,安麗麗也不信,正常人誰會跟錢過不去呀。
有些快樂錢買不到,但是沒錢一定不會快樂。
“如果我說我喜歡熟女,這個理由你覺得怎么樣?”林躍隨口胡扯。
喜歡熟女?
考慮到他和鄧心華的關系,以及他有戀母情結的傳言…
安麗麗心里咯噔一下,臉色有點不自然。
林躍喝了一口茶水,盯著杯底飄著的一片針葉說道:“別誤會,我對你沒興趣。”
這話說的,雖說卸下了安麗麗的緊張,卻也令她老大不爽,搞得好像她不如鄧心華,沒有一點吸引力似得,不過轉念又一想,不是她,那他的目標是誰?
該不會…
裴音?
沒道理啊!
如果他的目標是裴音,應該幫她的寶貝兒子錢三一才對。
安麗麗很迷湖,搞不清他的行為邏輯。
“回去告訴錢玉琨老實點,別老想著搞小動作,萬一激怒我,他的地產公司會第一個上黑名單的。”
說完這句話,他把紫砂茶杯放下,起身朝外面走去。
安麗麗準備送行,被他一句“莫送”給按了回去。
嘩啦啦,推拉門開。
嘩啦啦,推拉門關。
安麗麗陰著臉拿出放在桌子下面,錢玉琨吩咐她帶來的錄音筆,目光閃爍不定。
這個…到底要不要放給他聽?
畢竟再怎么說錢三一也是他的兒子,裴音是他的前妻。
另一邊,林大為去醫院看了李明國,按照老頭兒的說法,兒子去美國后就跟變了個人一樣,當公公的又跟兒媳婦上不來,雙方鬧得很不愉快,干脆不在那邊呆,回國了。
但是下飛機不久就感到身體不舒服,到醫院一查,醫生告訴他時日無多了。
他也不打算通知那個不孝子,就把林大為的電話告訴醫生,以便過來幫他料理后事。
鄉村花園小區的房子呢,等林妙妙畢業后賣掉,得到的錢捐給慈善組織,這件事就交給他最信任的林大為去操辦。
這也算是李明國的臨終遺愿了…
林大為當然不好拒絕,滿口應承下來,還說了一堆正常人說不出口的肉麻話。
林躍要是在這里一定嗤之以鼻,這林大為一嘴的圣人言,屬于那種不會好好說話的類型,也就是拍電視劇,放到現實里,這種調調說話要么讓朋友尷尬,要么雙方都尷尬。
這一幕好巧不巧地被同住一家醫院的江泉陵夫婦看到,便想讓他幫忙操辦追思會。
給還活著的人辦追思會,怎么說呢,不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也稱得上世所罕見,林大為起初不同意,后來被夫妻二人一通勸,想通了,又覺得反正失業在家,倒不如把給人辦葬禮當成一種謀生手段,也算是在奔著“知天命”去的年歲煥發事業第二春。
一天后。
裴音帶著錢三一回到位于鄉村花園小區的家里。
進屋后才換好鞋,她的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是兒子班主任趙榮寶打來的,便沒有猶豫,按下接通鍵放到耳邊。
“趙老師,你好。”
“剛才在病房,不方便接打電話,抱歉啊。”
“好多了,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謝謝關心。”
“三一?三一還好,明天吧,讓他回去上課。”
“不用,真不用。”
“哎,好,那就這樣,有事再聯系。”
裴音掛斷聯線,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
趙榮寶打電話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探探錢三一的情況,畢竟林躍做出這種事情,學校方面既擔心她受到刺激,給錢三一辦理轉學,又擔心狀元郎因為壽宴上的遭遇傷心失落,進而影響精神狀態,出現厭學情緒,他身為實驗班班主任,當然要對這這件事上心了。
錢三一進屋就喝水,看她放下電話,也把水杯放下。
“誰打來的?”
“你班主任,趙老師。”
“哦。”他澹澹地應了一聲便不再多問,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反正說來說去就是學習上的事,以他的水平,就算讓全校學生多學一兩個月,考第一也沒問題,在這一點上,他有一種獨孤求敗式,高處不勝寒的自信。
“三一。”
當他推開房門,還沒在書桌前面坐下,裴音跟著走進房間:“三一。”
“怎么了?媽。”
“明天我去找房子,找到后就從這里搬出去。”
錢三一聞言停頓片刻,搖搖頭:“為什么要搬家的是我們?”
林躍跑到院士的壽宴上一通鬧,很多網友都在對他口誅筆伐,按理說認慫搬家的應該是他才對,現在裴音說要搬家,向來高傲的狀元郎當然咽不下這口氣。
“三一,你怎么…他是什么人你看不出來嗎?跟這種壞學生住在一起,只會讓自己不痛快。”
“媽,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被這種人影響成績的。”
裴音一看兒子不聽勸,有些惱火,指著樓下說道:“是不是因為她?林妙妙?”
錢三一據理力爭:“媽,你能不能不要有事沒事都把責任往她身上推,如果爸沒有那么做,能讓姓林的抓住把柄,把爺爺氣進醫院嗎?”
這樣的說辭,不僅沒有打消裴音的偏見,反而堅定了她的想法兒子就是因為樓下的女孩兒不肯搬。
“那個林妙妙有什么好的?吃飯的樣子像餓死鬼投胎,講個話嗓門大到刺耳,大大咧咧瘋瘋癲癲跟個假小子似得,哪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更重要的是她們家有精神病遺傳史,她根本配不上你。”
“配得上配不上,說來說去總是這些,你配得上我爸,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和周圍的人都覺得你們是門當戶對,而且是優秀的基因組合,結果呢?我爸愛你嗎?這十幾年來你們過的是什么日子?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事到如今鬧成這樣,全江州的人都知道爸在外面養了女人,你和外公外婆還是避而不談離婚的事,這樣的你,有什么資格嫌棄別人?我在醫院陪床的時候看到那些護士的目光,知道我在想什么嗎?我在后悔,不是后悔招惹了那個卑鄙無恥的混蛋,是后悔被你和我爸生出來,因為沒有哪個孩子愿意在一個冷漠的家庭里長大,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就像對門那個混蛋說的,跟被困枯井的青蛙有什么不同?”
錢三一之所以說什么也不搬,最大的支撐就是林妙妙回給他的那句話“那就是搪塞你媽的說辭,你也不愿意她天天來學校找我鬧吧?先避避風頭,最近少聯系。”
如果林妙妙對他沒有意思,直接回一句“是,我就是喜歡林躍”就行了,何至于多費唇舌,所以裴音看得緊可以,天天告戒他把心思用在學習上,不要胡思亂想也可以,但是搬家…不行!事到如今,他不愿意跟她媽一樣過清心寡欲的生活。
“你說什么?后悔被我們生出來?”裴音無法接受從兒子口中聽到這種話:“難道我…是我們,對你不夠好嗎?”
“這不是夠好不夠好的問題,我覺得我的家庭不正常。”
“那他們家,林妙妙家正常?”
“沒錯!”
“我們家不正常?她家正常?你想要那樣的生活?”
裴音接受不了這樣的說法,就林妙妙那個媽,跟頭母老虎一樣,看這個不順眼,看那個不慣,林妙妙她爸整天和稀泥,話說得比唱得好聽,但是要讓老婆改正那些壞毛病,根本沒膽子去做,她家哪里好了?
“沒錯,現在的生活我真得夠了,每天陪你演戲演得我好累,我唯一想要的就是沒有你干涉的生活。”
裴音用力抓著頭皮,把本就因為陪床沒有時間梳理的頭發扯得更加凌亂,他想到寧找小三也不愿意碰她的錢玉琨,想到父母傷心的眼神,如今連兒子也要背叛她…錢三一是她的全部,可是在兒子那里,她連一個林妙妙都比不上,在這種念頭刺激下,她端起放在桌子上的碗,把精心熬制卻不被喜歡的湯汁潑了錢三一一身。
“這個湯…其實我也沒喝過幾次,都被我給倒掉了。”
扔下這句話,錢三一轉身離開房間,然后是噔噔噔下樓的腳步聲。
裴音喘了兩口粗氣,兩手抓著頭發緩緩蹲下去。
就寶貝兒子剛才說得幾句話,比林躍在錢守中的壽宴上把她和錢玉琨貌合心離,事實離婚的事抖出去還要傷人。
她傾盡一切培養的優秀兒子竟然這么對待她。
噠,噠,噠…
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客廳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以為是錢三一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回來道歉了,趕緊止住啜泣,慢慢回頭。
四目相接,她覺得有些恍忽,因為對面站的不是錢三一,是林躍。
甩甩頭,定睛一瞧,沒錯,就是把錢家變成一個笑話的罪魁禍首。
“你是怎么進來的?怎么進來的!”
她的情緒很激動,說完曾地一下站起來,但是因為這兩天過于操勞,沒有好好休息,又跟兒子生了頓氣,還哭了,現在勐地起身,感覺大腦一暈,眼前一片空白,身體不由自主向后歪倒。
林躍走過去把人攬住,方才避免了摔傷的惡果。
當她清醒過來,意識到被人抱住,下意識往外掙:“你放開我。”
林躍微微用力,把她推倒在床上,拉過書桌旁邊的椅子坐下。
“換成你,上樓的時候看到鄰居家門開著,還有女人的哭聲從里面傳出來會怎么做?”
聽起來是錢三一下樓時忘記關門了,他發揚中國好鄰居精神過來一探究竟,看有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裴音指著房門說道:“我們家不歡迎你,出去,你出去!”
林躍并沒有聽話離開,而是笑吟吟地看著她:“讓我猜猜,是不是你強令錢三一接受搬家的想法,沒想到弄巧成拙,刺激到了寶貝兒子,進而發生語言沖突,嗚…這地上的水漬…”
他用手指沾了一點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眉梢微揚:“黃精、玉竹、決明子、川芎、豬排、蒜末、料酒、生姜…安神補腦湯啊,弄這個可夠費功夫的。不會是你把給寶貝兒子熬的湯潑了他一身,他一生氣離家出走了吧?嘖嘖,你們女人怎么一控制不住情緒就愛拿湯湯水水的澆人呢?”
全中。
居然全被他猜中了,關鍵是連安神補腦湯的配料都說得一清二楚。
裴音原本十分激動,現在被他的話驚到,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你難道不知道子女反抗權威都是從父母開始的嗎?和父母生活了十幾年,被各種教育,被按照父母認可的樣子凋琢,他們最渴望的一件事就是獨立自主,而當他們在社會上混累了,瘋夠了,褪去叛逆與熱血回歸家庭,又希望工作居住的地方靠近父母,一代又一代人,不斷地輪回,周而復始,有什么好哭的呢,這說明孩子成長了。”
這些話…
如果是正常的鄰居關系,她會認真聽,并心存感激,問題是他們不是正常的鄰居關系。
更重要的是,林躍跟錢三一差不多年紀!
“你懂什么,用不著你來教育我,這一切還不是你害的!”
“怎么是我害得呢?”林躍無比正經地道:“我只是把本就存在的問題提出來,斷了你們逃避的念想,今年錢守中70歲,知道事情后中風入院,如若再過5年,安麗麗牽著他二孫子的手去分家產,十有八九老家伙會直接嗝屁。而且…我是在為你好。”
為她好?
裴音當然無法接受這樣的說辭。
“為我好?呸!”
林躍說道:“因為父母之命,你嫁給錢玉琨,說明年輕時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成父母希望的樣子。嫁給錢玉琨后跟丈夫感情不和也不離婚,說明你在意別人的看法,等于為滿足大家的想法而活,錢三一上學后,你為了照顧兒子,在劇團退居二線,所作所為皆是為了培養一個優秀的兒子,年過不惑,你又把兒子當成一切,裴音,提線木偶的日子,你打算過到什么時候?”
這家伙怎么回事?
他究竟…怎么回事?
裴音有點慌,他對她的事,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想想你兒子頂撞你的話,知子莫若母,反過來亦然。”
剛才錢三一說過什么話?
說她像是活在枯井里的青蛙。
林躍繼續說道:“像你這種壓抑了半輩子的人,不把你逼到角落,你是不會謀求改變的,有句話說得好,不破不立,我不這么做,你會和錢玉琨離婚嗎?只怕還在用為錢三一好做借口來逃避冰冷的現實。坐在井里的青蛙認為天只有井口那么大,把它撈上來的第一反應會是什么?感嘆天的無邊無際嗎?不,它會質疑自己的認知,甚至一度情緒崩潰,然后才能試著接受并顛覆某些東西。”
他不是她的敵人嗎?怎么就變成用心良苦為她好了呢?
裴音不想認同他的話,卻又拿不出足以反駁的理由。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十幾年來守著兒子當尼姑,真是偉大的母愛呢,但…除了感動自己,你兒子領情嗎?”
錢三一領情嗎?
裴音看看地上的碗,還有未干的湯漬。
“談心時間結束。”
林躍站起身來,朝著外面走去。
“如狼似虎的年紀…真可憐,先松松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