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源呆站在那里,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拿起手機打開電話簿,手指在顧清俞的號碼上面停頓片刻,最終選擇放棄。
打通了又能說什么呢?
解釋騙小孩子的事不是他的主意,是史老板的主意?
可他明知道望星閣的早教業務涉嫌虛假宣傳還一聲不吭,助紂為虐,說是為了錢不擇手段有錯嗎?
更何況他也知道,這不是顧清俞要跟他離婚的主要原因,造成這一切的導火索是他跟杰克劉做的齷齪事。
叮鈴鈴…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他的思考,拿起來一看,發現是辛迪打來的。
顧磊離職后,辛迪把他要到了她的小組,原因嘛,用她的說法是顧清俞是她徒弟,既然顧磊離職了,小組也解散了,那看在顧清俞的面子上,她會好好照顧他的。
“喂,盧總。”
“施源,你馬上來公司一趟。”
施源看看天色:“現在嗎?”
“對。”
“盧總,我母親住院了,我得盡快趕去醫院,實在抽不出時間回公司。”
“這是杜總的意思,你自己看著辦吧。”
那邊掛了,通話結束。
施源皺著眉頭思考一陣,沒有去公司,攔下一輛車趕往醫院探望父親。
到了目的地后,來到病房外面,施安告訴他醫生剛剛給華永瑜打了安定,現在人已經睡下。
施安又問警察的處理結果,施源不知道史老板怎么和那些小孩子的家長承諾的,反正他被罰了2000塊,又挨了近2個小時的批評教育。
當然,警察對他的處理結果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件事傳出去,他的名聲就完了。
之后他把施安勸回家,自己一個人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等候,8點多的時候,辛迪又打來電話,她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施源,杜總已經決定開除你和杰克劉。”
施源沒想到事情發酵得如此迅速,由此可見皮特杜有多憤怒。
“盧總,我知道了。”
早在聽到顧昕和杰克劉的對話時,他就知道會面臨這個結果,并不覺得意外。
“施源,唉…這么說吧,我希望你能做好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
他都被公司開除了,還能有什么更壞的結果?
“嗯…”辛迪沉吟片刻說道:“公司很可能起訴你們。”
“起訴我們?為什么?”
施源想不明白,要起訴也是顧磊起訴他們,公司起哪門子的訴?
辛迪說道:“這件事不知道怎么傳到了氫峰藥業的沉總耳朵里,他認為我們公司的內部管理很混亂,在可轉債的承銷項目上很可能對氫峰藥業造成損失,所以已經讓法務部的人提出交涉,要求廢止協議。你知道的,杜總本來就對杰克劉借題發揮擠走顧磊心存不滿,如今50億的大單就這么丟了,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施源一臉懵逼,他沒有想到事情惡化到這步田地,完全超出了杰克劉對風險的預期。
本來肉爛在鍋里,公司方面沒理由起訴他,現而今到嘴的肥肉丟了,那肯定有人要為損失擔責,畢竟皮特杜上面還有董事會呢。
“盧總,你覺得我該怎么辦?”
“施源,我認為你跟杰克劉現在有兩個選擇,一,要么求顧磊回愛蒙,杜總興許能夠網開一面,二,要么靜候開庭,同時擺平顧清俞,只要她不出庭作證,就很難認定你們有竊取商業機密的行為。要我看,你跟清俞是夫妻,好言相求的話,她應該不會坐視你被判刑。”
“我…”
施源滿臉苦澀,張了張嘴,最后卻什么都沒有說,默默地掛了電話。
他能怎么辦?告訴辛迪顧清俞對他徹底死心,已經提出離婚了嗎?
一邊是算計自己的人渣前夫,一邊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弟弟,她會怎么做?去弟弟那求原諒的時候如果對方要求她出庭作證,她能拒絕嗎?
婚姻一場落得個反目成仇的結果!
他抹了一把臉,看著病房門愁得不知道該怎么辦。
過了差不多十分鐘,手機鈴聲再度響起,翻過來一看,是杰克劉打過來的。
“施源,趕緊把我哥轉給你的那50萬轉回我的卡上。”
“為什么?”
“辛迪跟你說了吧?”
“對。”
“既然你已經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那我擔心我哥借給你周轉的50萬能不能按期歸還不是很正常的嗎?”
報酬成了借款?
施源大怒,那明明是杰克劉拿來收買他搞事的代價,而且這錢一到手他就轉給了小額貸款公司,哪里有錢歸還?就在他想要質問杰克劉的時候,一下子明白過來。
那個王八蛋是要復制顧昕給孫琦的包裝竊聽器一事敗露后的操作,那50萬被認定為收買他竊取機密的款項,還是被認定為朋友間的出借行為,性質是不一樣的。
“短時間內我拿不出這么多錢。”
“施源,你是個聰明人,我想你應該明白不還錢的后果,我勸你還是趕緊想辦法填上這個窟窿。”
“杰克劉…”
電話掛了。
如果這錢不還,一旦法院認定他竊取公司商業機密罪名成立,必然會影響情節嚴重與否的判斷,還,能夠減輕處罰,不還,那就加重處罰,而杰克劉那邊…
他又沒有把杰克劉慫恿他竊取計劃書給顧清俞修改,讓顧家人狗咬狗的對話錄下來,孫琦透露的錄音又不能拿到法庭上做證據,所以倆人是什么關系,還不是任由杰克劉編?比如他是為了報復小舅子在工作上的刁難,把這份老婆修改過的計劃書當做投名狀,以求劉總監幫忙報仇雪恨,借機擠走小舅子。
施源揚了揚手,幾次想把手機投向對面的墻壁泄憤,但是都忍住了。
當老師輔導小孩子英語被史老板出賣,和杰克劉合作,現在東窗事發又被反咬一口,他現在深刻地領悟了“與虎謀皮”這個詞的含義。
察,察,察,察…
他用力擓著頭皮,頭皮屑落了一地。
本來華永瑜就清高,就傲慢,就有躁郁癥,一直以他為自豪,他要是因為這件事進去了,就華永瑜的精神狀態,能承受住這份打擊嗎?
大約在同一時間。
顧宅主臥。
嗡…嗡…嗡…
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坐在伸手就能夠到手機的地方的馮曉琴頓時驚醒,抓起手機,放到耳邊。
“喂,展翔…”
說完話她才意識到沒有按接通鍵,又哆哆嗦嗦地把屏幕中間的綠色氣泡往上一劃,重新放到耳邊。
“怎么樣了?大年他…怎么樣了?”
下午的時候,顧清俞給她打來電話,講馮大年被派出所的人抓了,她當時不在小區,沒有聽說望星閣的事,將信將疑地給半淞園派出所打電話,得到值班民警的答復后,一下子慌了。
別人都以為馮大年是她的弟弟,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是親兒子。
她急得房子的事也不辦了,打車去往派出所,結果警察實際內容沒講,就說還在調查中,讓她回家靜候消息。
她是回家了,靜候做不到啊,給史志偉打電話,畢竟兒子是在他的望星閣居住,出了事,他得幫忙啊,沒想到史老板也被弄進了派出所,自身難保的情況下,怎么可能管她的破事。
于是她又給展翔打電話,求他找熟人打聽情況。
“曉琴,大年的情況我找熟人打聽了,根據現在的調查結果,那個動漫工作室賣盜版模型多年,涉桉金額高達幾千萬,大年確實才來上海不久,但是這孩子…挺高產的,靠著賣這些模型,賺了有兩三萬塊錢了。”
一聽這話,馮曉琴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前些天馮大年無論怎么勸就是拒絕上學,還說什么不上學他也能掙大錢,讓父母過上好生活的豪言壯志。
現在想想,難怪他敢這么講,還買了耐克包,阿迪達斯三葉草的運動鞋,手機也從一千出頭的OPPO廠妹機換成了新款蘋果,原來是憑自己的本事掙到錢了。
但是誰能想到,才過了一個多月,那些錢成了送他進去的導火索。
“展翔,派出所是不是搞錯了,幾個破模型怎么可能賣那么多錢?”
“曉琴啊,這你就不知道了,那些做工好的進口模型,別說上千塊,幾萬的都有,大年可以的,最貴的一款據說賣了兩千多,是個人才。”
“展翔,你這是夸他還是罵他?”
“夸,夸,夸,夸他 “我問你,你能不能找熟人把他從里面撈出來?”
“這個…不能。朋友說版權方很強勢,已經請了有名的律師,應該是要把這件桉子辦成一個典型,用來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那…那大年怎么辦?會被判刑嗎?”
“我那朋友說,大年的情況…如果能夠積極退贓和繳納罰款,取得受害方的原諒,應該可以從輕處罰,兩個月到半年的拘役或者管制吧。”
“那…會留桉底嗎?”
“出售盜版商品謀利三萬塊,如果沒有特殊原因,一般要判一年以上有期徒刑,這屬于刑事罪,肯定是要留桉底的。”
馮曉琴吞了口唾沫,覺得連口水都苦到難以下咽。
“他還是個孩子,留了桉底…一輩子就毀了。”
“唉,曉琴,這是以后的事,我覺得你還是先試著聯系一下版權方,看看對方的態度再做決定吧。”
展翔能怎么說,只能是安慰一句,然后掛斷電話。
馮曉琴拿著電話在房間里來回走動一陣,看看床上睡得正香的小老虎,走到陽臺撥通馮茜茜的電話。
“茜茜,你怎么還沒回來?”
“在加班。”
電話里妹妹的聲音有點…怎么說呢,冷?涼?反正不像以前那么親近。
“大年出事了。”
“大年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下午顧清俞打來電話,說大年因為賣盜版模型被警察抓了。”
此時馮茜茜正站在銀行走廊盡頭的窗戶前面,聽完馮曉琴的話想起早晨送小老虎上學時看到馮大年背著鼓鼓囊囊的耐克包離開小區的場景,原來…他是去跟下家交易了,對于“弟弟”馮大年喜歡模型的愛好,她是知道的,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他會用這玩意兒搞錢。
馮曉琴覺得妹妹的表現有些冷澹,不過沒有多想:“茜茜,你手里能拿出多少錢來?”
“沒多少錢了。”
“沒多少錢是多少錢?”
“幾千吧,你問這個干什么?”
“你說干什么?大年進去了,不得籌錢救他出來嗎?展翔說了,積極退贓才能夠輕判。上個月你不是還說這月業績好,能拿一萬多嗎?怎么就幾千塊?”
“我買包了。”
“買包?”
“對,就是蔻馳的包。”
“什么包啊,要幾千塊,你說你買這個干什么?那么貴,要幾千塊!”
“那是我掙的錢,我買個包慰勞下自己怎么了?”
“茜茜,你這什么態度?”
“你呢?你什么態度?”
“我什么態度,我是你姐,你亂花錢,我說你兩句怎么了?”
“我買個包就是亂花錢,那搭在大年身上就是好鋼用在刀刃上?”
“茜茜!都火燒眉毛了你為什么還這么任性?現在大年被警察抓了,我們做姐姐的不想辦法救他出來,難道去找爸媽要錢嗎?”
“我沒有。”
“我知道你沒有,我的意思是,你找班上的同事借一借,能湊多少是多少。”
“姐,你讓我去找同事借錢?”
“對啊,怎么了?”
“你怎么自己不去借?”
都,都,都…
揚聲器里傳來急促的忙音。
馮茜茜把電話掛了,她居然把電話掛了?這在以前可是沒有的事情。
馮曉琴給她氣得腦瓜子嗡嗡響。
她不知道妹妹今天是怎么了,說話跟吃了槍藥似得。
定定神,她拿起電話再打,馮茜茜干脆不接了。
想起通話最后的問句,她翻了翻腦海里的熟人,以何姐的財力,借她三五千頂天了,史老板指望不上,展翔嘛…剛才的事已經讓人家欠了派出所的熟人一份人情了,現在連錢都要他出…有點張不開嘴。
張老太活著的話興許能幫一幫她,可惜人死了。
除了他們,她能想到的只剩顧士宏了。
但是吧…
她很猶豫,想著馮茜茜回來再跟妹妹談談,她覺得妹妹在銀行上班,湊個幾萬塊錢不難吧。
結果等到凌晨都不見人回家,打電話不接,微信不回,一副不愿意幫忙,干脆避而不見的樣子。
最后,她咬咬牙,決定去找顧士宏借錢,不過在那之前,要先去見顧磊,哪怕服個軟,只要把人接回家,馮大年的事老頭子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秋老虎不再。
清晨,微風送來一絲寒意。
馮茜茜把身子縮了縮,頭埋進帶著姐夫味道的被子里。
就是這個味道,好聞到讓她欲罷不能,恨不能把它們裝進瓶子里,貼身收藏,時刻相伴。
如果不是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她,女人應該矜持,應該自重,她愿意一天二十四小時,每一秒鐘都跟他膩在一起。
不過很快地,隨風而至的一絲煙味刺入鼻腔,驅散了朦朧的睡意,她緩緩睜眼,出現在對面的是一道有些模湖的人影,寬厚的背,她深刻體會過爆發力的小腿肌肉,還有摸起來硬邦邦的肱二頭肌,這一切都很熟悉,而煙味兒來自他左手食指和中指夾著的香煙,黃金葉的天葉,挺貴的,想想以前在便利蜂做收銀員的時候,很少有人買它。
沒錯,她昨夜沒回家是來找姐夫滾床單了,她發現這跟聞他身上的味道一樣會上癮。
“開什么玩笑?道歉?如果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干什么?”
“姐夫?呵,我承認過你和她的關系嗎?別套近乎了,你覺得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阿姐還會跟你湊合嗎?雖然她對你挺戀愛腦的,但是我很清楚,你的作為已經把她年少時對你的好感和憧憬破壞殆盡,你們兩個…離婚近在遲尺。”
“被逼無奈?等你進去了,可以去問問周圍的獄友,幾人不是生活所迫?幾人不是走投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