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差不多七八秒鐘,蒙太的好奇心和注意力都被吊上天,然而電話那邊突然沉默下來。
“說話,你說話。”
她很激動,畢竟這個消息太震撼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加詳細的內容。
“很簡單,為了利益。”對面響起火機點火的聲音,然后是有些沉重的吸煙聲,再然后才是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利益?他為了什么利益要這么做?”
“是不是不理解他為什么瞞著你?因為他的利益就是清除你的娘家人在公司的勢力。”
“你說什么?不可能!”
蒙太嘴里說著不可能,但是心里已經在犯嘀咕,除去蒙志遠外,眾誠的第二大股東是她的表哥,第四大股東是她的叔叔,還有幾個娘家親戚,加一起掌握了不少股份,在董事會層面有很大的話語權。
“沒有什么不可能,為了皇位兄弟相煎,父子反目,姑侄互殺的事情多了,何況你娘家人在眾誠里面是一大山頭,連蒙志遠都拿他們沒轍,而過河拆橋卸磨殺驢是權力斗爭中一個永恒不變的主題。”
蒙太:“…”
沉默是因為“寒如秋”說的一點沒錯,眾誠創立初期她的娘家人幫了蒙志遠很多,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有關系的跑關系,甚至干了一些違法亂紀的事,后來眾誠變成了一家大集團,她的娘家人作為功臣要么成為公司股東,要么占據了一些重要崗位,還真有點歷史故事里那些開國元勛的意思。
“你是蒙志遠的妻子,那些人是你的親戚,蒙志遠做任何決策都要考慮他們的態度,所以做起事來束手束腳,蘇明玉是他的徒弟,這幾年她先后發掘了柳青,趙敏等人,還跟許多中層領導關系不錯,不斷地排擠你的娘家人,蒙志遠就在中間和稀泥,為的是什么?沒錯,從中基層開始,一步一步蠶食你的娘家人的影響力。當下面實際做事的人對你陽奉陰違,甚至鄙夷不屑的時候,光桿司令的下場是什么可想而知…何況你的娘家人還只是副司令。”
“不會的,老蒙他…不會的,表哥他們都是公司的股東…”
蒙太嘴上說不會,但是語氣已經軟化,說明抵觸心理正在敗下陣來。
“股東?呵呵,你以為上市就是單純的擴大經營?所以說你玩兒不過他嘛,眾誠上市,蘇明玉、柳青這種中層領導必然會被贈予股份,再加面向社會發行的股票,你娘家人的股份將被稀釋,打個比方,一個握有集團70以上股份的大股東,上市后股份再稀釋,只要不少于50,依然享有對集團的控制權,作為一個財務工作者,你應該能想到眾誠上市后你的娘家人的股份占比會有怎樣的變化,而以蒙志遠蘇明玉這對組合為核心的領導層,又會獲得什么。”
蒙太:“…”
“沒錯,我給你錢,但是必須把權力讓出來,杯酒釋兵權的歷史典故你應該聽說過吧。上市這種事,從來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以張副總為代表的娘家人肯定是不高興的,一旦上市,眾誠就不再是蒙家和沈家的自留地了,那應該怎么做呢?孫副總的監理機制挺好,在董事會表決通過后,就可以把自己的人安排進去,一是跟蘇明玉等人搶班奪權,二是把眾誠搞亂,內耗愈演愈烈的情況下上市計劃必然難產,蒙志遠呢?也很聰明,他選擇將計就計,以此分辨出集團骨干誰跟你娘家人一派,便于后面定點爆破,遺憾的是蘇明玉太蠢了,她根本沒有領悟到蒙志遠把她支去美國的意圖,提早回國,還搞了一篇檄文,打著一切為眾誠的名義來挑戰監理機制,沒辦法,為了不打草驚蛇,更為了達成目的,蒙志遠只能再起一策,裝病!”
蒙太傻了,完全沒有想到這個男人對眾誠集團有如此深入的了解,而且看問題一針見血,特別透徹。
“你不是問蒙志遠為什么連你都騙嗎?第一,他不信任你,因為你對娘家人感情很深,而對蒙志遠…呵呵,到了這個年紀,有如此身家,他想玩女人,不說年輕漂亮的,女明星都搞得起,會看上你這年老色衰的黃臉婆?你們家庭關系能夠維系的唯二紐帶就是兒子和財產。”
“不可能的,當初老蒙從鄉下來到蘇州,是我不嫌他窮,頂著父母的壓力嫁給他,后來他要創業,又是我說服娘家人幫他,我們感情很好的,他不會的,不會的!”
“我只是幫你分析,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敢跟你打賭,在這件事上你一定會有后悔的那一天。再說第二,只有騙過你,他才能營造自己不久于人世的假象,這樣你娘家人的勢力必然跳出來搶占公司要害部門,他不僅能夠挖出這些肉中刺,還能趁此機會收拾掉他們,砍了你娘家人的手和腳,為日后上市,全面掌控整個集團掃清障礙。”
“老蒙…他…怎么可以。”
她嘴上說著不可能,不信,但是心里…對于這番話不說信了十成,起碼八成是有的。
“怎么可以?為了錢,為了權怎么不可以?”
“你跟我說這些話,究竟是什么目的?”
這當然不可能是陌生人的好心提醒。
“很簡單,因為普通人的生活對我來講太無聊了,想找點樂子。”
蒙太發現自己跟不上他的節奏,就跟上次“借錢”一樣,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那你想我怎么做?”
“很簡單,裝做什么都不知道,配合蒙志遠玩兒這場董事長病危,親朋內訌的爭權游戲,而且要演得逼真,演得精彩。”
“如果我不呢?”
“那你覺得會有怎樣的后果?”
“別在私下里搞小動作,一周前你媽過生日的時候,你旁敲側擊地問過沈浩虛開增值稅發票的事吧?”
蒙太心頭大震,搞不明白這么隱秘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你看,我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聯線中斷。
蒙太的手緩緩落下去,手機屏幕也慢慢變暗。
她原以為這個“寒如秋”只是為錢,現在看來,事情比她想象的復雜得多,也險惡得多。
第二天。
林躍開車來到公司樓下,乘電梯抵達七層,一進門就看見前臺小妞兒朝他眨眼睛。
“怎么?想約我吃晚飯?”
小姑娘面帶嗔怪:“我可沒有瑪莎拉蒂接你去吃意大利菜。”
林躍愕然:“昨晚的事你看到了?”
“說吧,那個女人什么來頭。”
“這個…重要嗎?以我的條件,什么來頭的女人在我面前都只有一個最純粹的‘女人’屬性。”
“你就吹吧。”
“哈哈。”林躍沖她笑笑:“記得幫我保密,明天給你帶咖啡。”
他這兒轉身要走,小姑娘又“哎”了一聲,指指休息區,朝沙發上背對門口坐著的人努努嘴。
“怎么?”
“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
“是個中年人,女的,臉色不怎么好看。”
“呵,真是個急性子。”
“你說什么?”小姑娘一臉怪異,聽不懂這話什么意思。
“有個賤人算計我罷了,跟你沒有關系。”
“那…要不要我打電話叫保安?”
“沒必要。”
林躍擺擺手,往里面走去,不過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到休息區,往左一拐進了通往洗手間的走廊,在里面抽了支煙,打了一通電話,完事才一臉輕松地朝著休息區走去。
或許是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原本坐在沙發上打量窗外風景的女人猛然扭頭,看到他的臉后本來還算自然的表情頓時僵硬起來。
“找我有什么事,說吧。”林躍看著康馨,也是他曾經的丈母娘,不咸不淡地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