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作文沒發?
課代表是個女生,皺著眉頭想了想,一下子明白過來,是那個轉校生,難怪剛才往下發的時候覺得少了一篇呢。
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老師口中的“一位同學”正將手里的鋼筆轉得飛快,臉上幾乎沒有情緒波動。
課代表的動作帶動附近的人,紛紛往林躍看去,意識到潘帥說的“一位同學”應該就是他。
方一凡一下子來了精神,動作很像一只察覺危險起身觀望的河貍。
語文老師留下一個人的作文,結果只有兩個,要么寫的好,當眾朗讀表揚;要么寫得奇葩,對,不是差,是奇葩,奇葩到連老師都忍無可忍,準備敲打一二。
很明顯,他面對的是第二種情況。
“林躍。”
潘帥面無表情點名。
“有事嗎?”他抬起頭來,一副被人攪了曬太陽的好心情的模樣。
“有事嗎?”潘帥一瞧他這態度更來氣了,指著紙上的內容說道:“這就是你交的作文?我讓你寫一篇關于母親題材的作文,你交上來的是什么?就你會畫畫是不是?”
前排眼鏡妹手扶眼鏡瞇眼細觀,嚯,還真是,這哪是什么作文,根本就是一幅人物畫。
下面響起一片議論聲。
大家都知道他在辦理轉學手續當天就讓校長和李鐵棍下不來臺,有刺兒頭預期,但是怎么都沒有想到開學第一份家庭作業就敢這么搞。
“他也太過分了。”
“誰不知道潘老師追李老師很久了,這不是給潘老師遞刀子嗎?”
“不過你還別說,他的畫功確實不錯,之前給張小寧畫的蔡文姬,跟專業的插畫師畫出來的沒多少區別。”
“但是再怎么著他也不能挑釁老師啊?”
“確實,太不應該了。”
連對話里的女主角張小寧都忍不住轉過頭,一臉擔憂看著投桃報李沒成功反而又欠了一份人情的男同學。
他們哪里知道,明明是潘帥挑釁在先,林躍不過是遇水架橋,見招拆招罷了。
“潘老師,你這火氣不小啊。”林躍依舊穩如泰山地坐著:“不過呢,據我所知,這么干的我只能排第二,怎么沒見你找排第一那人算賬?”
教室里一片嘩然。
這話什么意思?還有人比他更過分嗎?
潘帥皺了皺眉。
林躍沒有給他回想的機會:“想不起來?那我給你提個醒,就這次分班的模擬考,誰在語文卷的最后畫一輛賽車?這么重要的考試有人畫畫敷衍你不拿來塑造典型,卻在家庭作業這件事上做文章,潘老師,你是故意針對我呢?還是說準備放棄那個行為表現更加過分的同學?”
學生們一聽這話,多多少少都猜到一些,在試卷最后的作文頁畫賽車,挑釁意味確實比家庭作業畫人物重,而班里最喜歡賽車的人是…
本來季楊楊躲在書堆后面玩手機,是方一凡捏了個紙團投到他的臉上,這才意識到自己成了眾人的焦點。
“怎么了?你們干嗎這樣看著我?”
方一凡指指林躍,偏頭過去以手掩嘴小聲說道:“這貨在告你狀呢。”
“告我狀?他能告我什么狀?”
“你是不是在分班考試的卷子上畫賽車了?”
季楊楊仔細一想,是有這么一回事,不由得皺皺眉,瞥了林躍一眼。
潘帥很頭疼,沒想到那個牙尖嘴利的小子實實在在將了他一軍。
“現在說的是你的事,你管別人干什么?”
“好吧,說我的事。”林躍站起來走到講臺前面,拿過那張紙,往講臺下面送了送:“潘老師,如果我沒有記錯,作文的要求是生動形象地塑造人物,表達真實感情吧,難道這不生動嗎?不形象嗎?沒有真實感情嗎?”
張小寧和蔣諾涵往前傾了傾身,認真觀察那幅畫。
那是一個中年婦人,左手拎著平底鍋,身上裹著圍裙,右手…從她發怒訓斥的表情來看,拿的應該是一張試卷。
林躍說得沒錯,這幅畫生動地塑造了一個為孩子成績傷腦筋的中年婦女的形象。
這是狡辯吧?關鍵是狡辯得你無話可說。
現在他們算是領教了轉校生有多刺兒頭,有些學生一邊掩嘴偷樂,一邊跟相鄰同學小聲議論。
“安靜。”
潘帥拍了拍講桌:“你少給我偷換概念,我讓你寫的是作文,知道什么叫作文嗎?你這是美術,不是語文。”
林躍平視他幾秒鐘,笑了。
這個笑容看得潘老師很不舒服。
與此同時,他把手伸進褲兜,拿出一個放大鏡拍到講臺上,指著那幅畫說道:“好好看看,它是一幅畫還是一篇文章。”
潘帥臉上不多的肉抖了抖,把放大鏡移動到勾勒出中年婦女輪廓的線條一看,居然是一個個縮小了無數倍的漢字。
“喏,你要的語文,潘老師,你出了這么一個用心的題目,我當然也要寫一篇用心的作文來回報你,不是么?”
林躍點點頁眉“我的母親”四個大字,轉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潘帥整個人僵在那里。
這篇作文,它用心嗎?
用心,比班級所有學生的作文都用心,不,應該說比他成為語文老師以來所有學生的作文都新穎和用心,但是這份新穎和用心是拿來羞辱他的。
他想給林躍下馬威,結果被對方的絆馬索弄得人仰馬翻,難看極了。
方一凡挺高興,雖然不知道事件細節,但是從潘帥的表現來看…連班主任老師都栽在這小子手上,他吃的那幾個癟也就不算什么了。
當天傍晚。
三里屯附近一家西餐廳內。
喬衛東沖剛剛進門的林躍招招手:“來,英子,爸給你介紹一下,他就是你林伯伯的兒子,林躍。”說完又給林躍介紹自己的女兒:“喬英子,我女兒。”
喬英子笑了笑:“爸,我見過他。”
“我知道你見過他,當時你不是還小嘛,才五六歲,這都十幾年沒見了,爸不得給你們重新介紹一下?”
“不是。”喬英子說道:“那天他在涼亭里吹薩克斯,我跟陶子就站在不遠的地方。”
“哦。”喬衛東假做不知:“是,是有這么回事。”
喬英子很想追問宋茜為什么不喜歡林躍的事,喬衛東在微信上一直顧左右而言他,不過猶豫一陣后選擇了放棄,很明顯,當事人在場的情況下聊這個話題不好。
“你吃什么?”喬衛東問林躍。
“來這里的路上吃了兩個驢肉火燒,已經飽了。”
“那要杯果汁吧。”
喬衛東沖服務員打個響指,指著自己所在的餐桌說道:“服務員,再來一杯橙汁。”
喬英子放下餐叉,望林躍說道:“我聽說今天上午你把潘老師給耍了?”
喬衛東聽說臉色一變:“怎么回事?”
他記得潘帥是基礎班的班主任,也是基礎班的語文老師,當初在校長辦公室里林躍明明說就那人看著順眼,怎么扭臉又給人耍了呢?
“沒啊。”林躍一本正經地道:“你聽誰說的?”
“方猴啊,哦,就是方一凡,也在基礎班,那是我哥們兒,說你用許多小字組成一幅畫,給潘帥鬧了個大紅臉。”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昨天那一臉血也是我整的?”
“啊?昨天他臉上的血是你整的?那他怎么說自己不小心撞墻上的?”
“很簡單,因為他沒臉說。”
“等等,你們倆等等。”喬衛東很高興倆人能聊得來,但是他聽來聽去聽湖涂了,只知道這兩天發生了很多事,這個侄子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如果不是心存愧疚的話,給他一千萬都不會答應幫忙照顧一年的:“一會兒方一凡一會兒潘老師的,我怎么越聽越湖涂啊?”
林躍說道:“其實很簡單,方一凡要給童文潔報一箭之仇,潘帥想討好李萌。”
“啊?你把童阿姨也得罪了?”喬英子一臉吃了個大瓜的表情。
“何止。”
林躍從兜里掏出一樣東西放到父女二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