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半年過去,時間來到2003年。
王陽結婚了,結婚對象正是電影里那個很會做菜的胖妞兒李萍,之后他再沒插手過“新夢想”的經營活動。
孟曉駿也差不多,整天奔波在沈陽、重慶、武漢等二線城市,為那些想要開辦英語學校的人提供幫助。
成冬青開啟了“大權獨攬”的日子,直到有一天,美國的EES把“新夢想”告了,對方的觀點是“新夢想”盜版了EES一部分托福試題資料。
要么,“新夢想”就此停課,雙方打一場曠日持久的官司。要么,他去美國,跟EES短兵相接,看可否達成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共識。
跟電影里演得差不多,成冬青感覺束手無策的時候,孟曉駿回來了,王陽也回來了。
孟曉駿是來幫助成冬青渡過難關的,因為“新夢想”是他們一手締造的,如果因為這件事受到打擊一蹶不振,不僅會有金錢方面的損失,對他們的人生也是一次重創。
王陽呢,王陽也是類似的說法,不過成冬青總感覺他有幾分言不由衷,也可以說醉翁之意不在酒。
矛盾、對抗、不理解…比起眼前的難關,這些東西都不重要。
這一次,三個人為了面對來自外界的難題,選擇共同面對。
數日后。
美國紐約。
作為有著“留學教父”美譽的成校長,四十多年來第一次踏上美國的土地,看著窗外的高樓大廈和鋼鐵洪流,不由心生感慨,滿面茫然。
對這座城市,孟曉駿相當熟悉,尤其是轎車目前所在的街區。
“王陽,你到底帶我們去哪里?”
“可以吃飯的地方。”
孟曉駿聞言皺了皺眉,和EES的人談了一上午,結果沒什么進展,如果非用一個詞來描述會議過程,應該是“雞同鴨講”,美國人堅持認為“新夢想”盜用EES的試題,為來自中國的學生在托福考試中獲得不正當優勢,盜沒盜用試題先不說,幫助中國學生獲得不正當優勢這種說法令三人無法接受,而且EES要求賠償的金額太高了。
1500萬美元,這超出了“新夢想”依靠那些試題獲得的利益。
孟曉駿糾結下午該怎么談判的時候,轎車在路邊停下,王陽說聲:“到了”,推開車門走出去,他拋開腦海的想法,跟在成冬青后面下車,抬頭打量前方餐館時,整個人愣住了。
“喂,王陽,吃西餐不行嗎?你知道我吃不慣這個。”
“來美國怎么能吃中餐呢,除非你希望吃到甜得發膩的番茄炒蛋。”
對于兩個人的談話,孟曉駿無動于衷,怔怔看著對面的西餐館。
沒錯,這正是他窮困潦倒時做雜工的餐館,王陽怎么會帶他們來這里吃飯?為了羞辱他嗎?
“孟曉駿,你不是說肚子快餓扁了嗎?站那兒發什么呆?”
“王陽,你為什么帶我們來這家餐館?”
“看起來很沒檔次是嗎?”王陽說道:“其實…是有人推薦的。”
“誰推薦的?”
“一位校友。”他給了一個十分模糊的答案,推開房門走進去。
孟曉駿見狀只能收拾心情,同成冬青一起走進餐廳。
當年那個克扣他小費的女人還在店里工作,看起來并沒有認出他的身份,非常熱情地把他們讓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拿著小本本問他們要吃什么。
孟曉駿點了以前愛吃的熏牛肉黑麥漢堡。
王陽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放在吃飯這件事上,目光一直往柜臺里面瞟,這引起了成冬青的懷疑,扭頭打量一陣后,臉色變了,從椅子上起來,指著對面拿計算機不斷點按的金發女人說道:“她…她…她是…”
“怎么了?”孟曉駿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表情同樣越來越精彩。
他總算知道王陽為什么帶他們來這里了,因為那個金發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王陽讀大學時的女朋友,美國記者LUCY。
可是LUCY為什么會在這里,而且從眼前局面來看,似乎是西餐廳的老板娘。
或許是他們的目光太炙熱,LUCY有所感應,迎著三人視線看過來,當她注意到王陽那張臉時,表情漸漸凝固,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推開通往柜臺和后廚的腰門,走到三人跟前。
“王陽?真的是你?”
看得出來,她挺高興能在這里遇見他的。
“是我,你還好嗎?”
“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短暫的高興過后就是尷尬了。
成冬青很懂事,沖孟曉駿使個眼色,倆人換了一張桌子。
LUCY告訴服務生先上兩杯咖啡。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王陽說道:“我不知道你在這里,只是有人給我推薦了這家餐館,說我有機會來美國的話,一定要來這里坐一坐,不然一定會后悔的。”
“那個人是誰?”
“一個網友。”
LUCY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走回吧臺,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王陽。
“我記得你說過,中國人喜歡給別人回禮。”
王陽把名片接在手里,來回翻著看了看:“唐人街,天晟律師事務所?”
“這是什么?”
“如果你們在美國遇到困難,可以去這里找人幫忙。”
倆人打啞謎一般的交流令孟曉駿特別無語,忍不住站起來問了一句話:“LUCY,你不是記者嗎?怎么會來這家西餐廳當老板?”
LUCY說道:“從中國回來我就辭去了記者的工作,直到離婚那年,有人把它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了我。”
“誰呀,這么大方。”
“一個朋友。”
很明顯,LUCY不想說。
“走吧。”王陽站了起來。
“走,不吃飯了?”成冬青不明白他發生瘋,不讓吃飯也就算了,這些年他對LUCY一直念念不忘,現在有緣再見,不想著多呆一會兒,反而站起來就走,他是要以此表達對李萍的忠誠嗎?
“讓你走你就走,哪兒那么多廢話呀。”
一看王陽著急,成冬青只能揣著不解放下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培根雞蛋漢堡,同孟曉駿一起走出餐廳。
“王陽,你不對勁。”
三人回到車上,成冬青一臉不解看著后視鏡里的人臉。
王陽把剛才LUCY給他的那張名片遞過去。
成冬青不解:“什么意思?”
“我們不是要跟EES打官司嗎?LUCY一見面就給我這么一張名片,你們不覺的太巧了嗎?”王陽一邊開車,一邊向二人解釋自己為什么不跟老情人多聊幾句,飯都顧不上吃便匆匆離開的原因。
“可能是…她雖然回到美國,但一直有關注‘新夢想’,或者說你的事情。”
“成冬青,你也太會聯想了。”
這時坐在后座一直沉默不語的孟曉駿說話了。
“你們知道剛才去的那家西餐廳跟我的關系嗎?”
成冬青面帶不解看過去,王陽也透過后視鏡,深深地瞄了他一眼。
“剛才去的那家西餐廳就是當初我做雜工的店。”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帶給成冬青和王陽的感受卻是洪水級的。
“不是吧…”成冬青問王陽:“你的那位校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大學時追過我的一個女孩兒。”
很快,三人來到唐人街。
對比其他街區,這里的黃種人面孔占大多數,各種燈箱和招幌懸掛左右,味覺廚房,廣增酒家,鴻鵬眼鏡店,麗麗美容中心,喜運來茶樓…
三人按照名片指引,來到一家叫做華圖律師樓的二層建筑前面,牌匾上除了電話和經營范圍外,還特別標注了針對華人免費提供法律咨詢的字樣。
邁步進屋,寬敞明亮的大廳里坐著幾個華人,穿著黑色西裝的職員在給他們端茶水。
簡潔大方的吧臺后面站著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兒,本來在低頭整理文件,注意到他們三人進門后抬起頭,面帶微笑說道:“三位先生,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到你們的嗎?”
王陽一面打量前廳的布局,一面走到女孩兒面前,把手里的名片遞過去。
“RUSS&DAUGHTERSCAFE的老板娘給了我一張名片,說你們能夠幫到我們。”
女孩兒接過名片打量幾眼:“先生貴姓。”
“我姓王,單名一個陽字。”
“王先生,您請稍等。”
女孩兒拿著名片上了二樓,也就半分鐘時間,她去而復返,身后還跟著一個面相很有壓迫力的女人。
成冬青的眼睛都瞪直了,因為她不是別人,正是困擾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那個人,蘇梅。
上次一別轉眼四年,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她。
“蘇梅,是你?”
王陽驚訝地喊了一句,小聲嘟噥道:“我就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
“我還以為你們會再拖一陣子呢,上來吧。”
都以為蘇梅見到孟曉駿會破口大罵,甚至直接把人趕出去,不過事情比想象中好的多,和之前一樣,只是非常冷淡地瞄了臉色超級難看的人一眼,帶著他們往樓上走去。
“你們上去吧,我到外面抽支煙。”
蘇梅是林躍的女人,既然她在這兒開律師事務所,林躍呢?能遠了嗎?
現在“新夢想”沒有上市,還被EES告了,再加上之前的舉報勾當,孟曉駿當然不好意思上樓。
“好。”
成冬青可以理解他的想法,點點頭,跟在王陽身后往上走。
“坐吧,喝什么?咖啡還是茶?”
蘇梅并不意外孟曉駿的退出,招呼二人在一間獨立會客廳坐下,轉身去沖飲料。
“茶。”成冬青看著她的背影,神色稍顯復雜。
“之前有一位從國內回來的朋友送給我一些信陽毛尖,嘗嘗吧。”她把兩杯茶放到成冬青和王陽面前,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你們的事我知道了,談判進行的怎么樣?”
成冬青說道:“EES索要1500萬美金的賠償。”
“呵,果然如此。”她從茶幾下面翻了翻,拿出一個文件夾推到成冬青面前:“這是我收集的相關資料,打官司的話會用得著。”
王陽說道:“這事…你早就知道了?”
蘇梅說道:“是林躍讓我提前準備的?”
“不是來到這里,我都忘了你是一位法學碩士。”成冬青百感交集,好像每次他和王陽遇到困難,那個人都會準時出現在面前,用力拉他們一把。
“他呢?”
“帶著良琴和小芹回國了,走了有一個星期了吧。”蘇梅把手平放在膝蓋上:“最近有一個重要的協議要簽。”
“這么說來,我們來的很不巧。”
“可以這么說。”
王陽小聲說道:“這家伙,回國也不說一聲。”
蘇梅說道:“他的性格你還不了解嗎?”
也是,他要想躲著一個人,把全世界的地皮都翻過來也難找到蛛絲馬跡。
“RUSS&DAUGHTERSCAFE是怎么回事?”
“你猜的沒錯,那家餐館是他送給LUCY的離婚禮物,這樣以后你來了美國,就有一個吃飯聊天的地方了。”
成冬青笑了:“像不像?”
王陽不解:“什么像不像?”
“像不像1988年他離開燕京時留給我的那個寫滿段子的小冊子?還有這個。”他又拍拍桌子上的文件夾。
王陽稍作思考,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個家伙好像總是能夠算準一切,然后提前做出安排。
叮鈴鈴 伴隨一陣電話鈴聲,成冬青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又望望腕表刻度盤:“下午的聽證會快開始了。”
王陽站起來說道:“蘇梅,既然知道你在這里開律師事務所,我們也就安心了,這樣,我跟成冬青先去應付EES那些人,晚些時候我們再好好聚一聚。”
“好,完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蘇梅起身送至樓下。
五分鐘后。
成冬青語出驚人。
“我覺得是時候推動‘新夢想’上市了。”
孟曉駿本來在看窗外風景,聞言愣住,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王陽面帶愕然看過去:“為什么呀?”
他不明白成冬青為什么突然改變主意。
成冬青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這么多年了,他總是在前邊等著我們,曉駿說得對,我們三個一直生活在他的陰影下,今天我想自己做一回決定。”
王陽:“…”
成冬青繼續說道:“而且你們不覺得這次聽證會正好可以讓美國投資人注意到‘新夢想’嗎?”
孟曉駿說道:“成冬青,你終于想通了。”
“走吧,去攻陷美國。”
成冬青眺望窗外,然而回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汽車鳴笛聲,原來剛才說話的時候是紅燈,王陽驚訝于他的決定,注意力沒有放在交通信號桿,未及時通行,致使后面堵了長長一串,別人不跟他們急才怪。
王陽說聲抱歉,猛踩油門加速,結果因為不熟悉離合的行程,發動機熄火了。
后方車輛的鳴笛聲響成一片。
孟曉駿說道:“你故意的吧?”
王陽做一臉無辜狀:“真沒有。”
接下來的過程跟電影里差不多,成冬青在聽證會上一番陳詞。
豁出去的土鱉著實讓孟曉駿驚艷了一回,EES的人也是一臉懵逼,因為沒有想到這個第一次踏上美國的中國土鱉,居然想到利用EES控告“新夢想”這步棋來為美股上市造勢。
毫無疑問,EES主張的金額越多,說明“新夢想”的盈利越可觀,華爾街資本怎么可能放過這個撈一票的好機會。
半年后。
燕京大學。
風吹起落葉,揚起深秋的味道,校園里的學生懷抱教材,或匆匆而行,或結伴同游,說著那些他們感興趣的話題。
靠近辦公樓的地方,學生們由四面八方而來,快步走入大廳,似乎是要參加什么活動,怕去遲了沒有自己的座位。
一個穿著深藍色中山裝的老頭子從垃圾桶里夾出空的易拉罐和礦泉水瓶裝進旁邊的麻布袋,不遠處還停著一輛三輪車。
“嘿,老人家,這個你要嗎?”
王陽把剛剛喝空的康師傅冰紅茶的塑料瓶遞過去。
“要,要。”老頭子挽住麻袋示意他丟到里面。
“是你?”
雖說已經過去二十年,這里的一切變化很大,但是對面那張刻滿皺紋的臉還是與二十年前威脅開了他的那個人的臉重合在一起。
“聶偉明?”
老頭兒揚起臉來,面帶不解看著對面站的三個人,表情仿佛在說:“我認識你們嗎?”
“看見沒有,不認識了。”王陽看了孟曉駿和成冬青一眼,笑呵呵說道:“你不認識我不要緊,前面公告牌上那個人,總沒忘記吧。”
他指的是辦公樓門口公告牌張貼的海報,上面有今天下午在第二會場做演講的翻譯家的照片。
那是聶偉明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人,因為正是那個人把他送進監獄,丟了在燕京大學的工作。
“走吧。”王陽對聶偉明投去一個與其說嘲諷,不如說可憐的眼神,招呼二人繼續前行。
“二十年前,燕京大學把他趕出校門,二十年后,又把他請回校園,還有比這更搞笑的事情嗎?”
經過辦公樓下的公告牌時,王陽望著上面那張臉有感而發。
成冬青說道:“你不也是一樣嗎?”
“我跟他不一樣。”王陽說道:“我那叫有錢能使鬼推磨,而他…”
燕京大學有一棟在建大樓是以王陽的名字命名的,因為“新夢想”上市后,成冬青和他減持了一定份額的股票,把套現獲得的錢捐給燕京大學外國語學院。
用成冬青的話說,20年前寫進過一次校史,今天咱們就再寫一次。
林躍呢…
他的功績根本不是一棟教學樓能比較的。
王陽可以想象燕京大學校長去請他回校做演講時有著怎樣的尷尬,不過也可能沒有,畢竟否定前任的錯誤做法,能夠給他帶來權威和名譽上的提升。
說話間,三個人走入第二會場。
前面座無虛席,還有很多學生擠在過道里。
三人是踩著演講結束的時段來的,而講臺上的人正在回答臺下學生的提問,游刃有余的樣子很像一名老教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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