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回到京城已經是九月初,接下來的半年多時間里,他就沒怎么上朝理政,除了過問一下軍事方面的情報,從細處著眼改善一下民生,經濟上的事情就沒管過,至于對閹黨的清算和善后工作,都交給韓曠和曹化淳等人。
他的日常工作就是跟一群剛入宮的小太監舞刀弄槍,技擊騎射,把個后宮變成了校場。
還時不時的帶著他的太監親衛隊和錦衣衛里一部分平民出身的緹騎往燕山、東郊等地狩獵,有時候一呆就是四五天,曹化淳和內閣安排服侍人員都不被允許進入狩獵區域。
許多大臣以為皇上忽然轉性,不玩女人,改好騎馬打仗游戲了,因為經過半年多的操練,他居然要用這支以太監與部分錦衣衛緹騎組成的部隊跟鎮守京師的四衛營一教高下。
一部分官員覺得他在開玩笑,錦衣衛的緹騎或許有幾分本領,但是那群太監…能有戰斗力才怪。
當然,腹誹歸腹誹,要說竭力勸阻…還真沒人干,也就內閣那幾人裝模作樣書諫了幾回。
第一,皇帝弄倒了魏忠賢,給東林黨翻案,這事兒讓很多官員拍手稱快,畢竟閹黨掌權才幾年,以東林黨和其他黨派為骨干的文官集團在整個朝廷可以說根深蒂固,上到內閣,下到地方官,連經濟領域那些大地主、大商人,都是他們的一份子,有內閣和曹化淳理政,皇帝愿意玩兒就玩兒唄。
第二,以太監和錦衣衛緹騎為骨干構建的憲兵營輸給四衛營后,能夠讓皇帝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對練兵死心,別整天對遼東局勢指手畫腳。
第三,一旦憲兵營輸了,皇帝權威受損,崔呈秀死后,新上任的兵部尚書正好能夠以此為契機蠶食皇帝手里的兵權。
讓很多人大跌眼鏡的是,崇禎二年春,四衛營選出的2000精銳在燕山地區一敗涂地,憲兵營因而名聲大噪,韓曠等人表面盛贊,內心很不爽,至于不了解內情的官員則認為那個名字怪怪的憲兵營之所以能贏,主因是四衛營的武官放水,畢竟一旦贏了皇帝,搞不好會被記恨,往后的日子鐵定不好過。
除了弄出個不倫不類的憲兵營,皇帝還有兩大嗜好,第一個是好為人師。
在擴招了幾百個演武小太監后,他又把近兩年入宮的太監聚集起來,自己扮演老師的角色教他們讀書寫字。
你說他玩角色扮演就玩角色扮演吧,教的東西卻非四書五經,教的是啥?數學、地理、生物、科學…
關鍵是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書籍都是他自己編寫的,又命御用監印刷成冊,發給學堂小太監,而且還會考試,小考成績優異者獎金銀財帛,大考成績優異者賜予官職,后期甚至命令二十四衙門的僉書、掌司、寫字、監工等管理人員一起接受考核,如果同新人差距太大,對不起,請退位讓賢。
這樣一搞,弄得內廷烏煙瘴氣,老太監怨聲載道,但是他們根本翻不起浪花,一來宮里的事是皇帝家事,二來有那幾百每天舞刀弄槍的小太監在,敢說個不字的人都被丟浣衣局笞死了,連曹化淳都HOLD不住,每天提心吊膽,生怕手下心腹給他找事…尚膳監有位掌司因為拒絕學習被王承恩訓斥后,私下里喝了酒揚言在御膳里加料,結果第二天就被發現身中二十七刀,死在護城河里,接下來尚膳監地震,送往內廷的飯菜會經過七重檢驗。
“朱由檢”在宮里瞎折騰,文武百官不好說什么,因為太監和宮女是家奴,皇帝怎么整都是家事,外人最多非議兩句,委婉地勸一嘴,皇帝不聽也沒辦法,更何況經過閹黨亂政的八年,朝官們恨透了那些出身卑賤,五體不全,靠著皇權作威作福欺壓文人的宦官。
“朱由檢”的另一個愛好是制器,他的哥哥是個資深木匠,天天把自己關在屋里叮叮當當,整出一堆藝術品。新皇繼位不到兩年就原形畢露了,不過他對木制品沒興趣,對火器有興趣,某日給兵仗局掌印太監送去一份圖紙,上面畫了一把鳥銃,但是與一般鳥銃不同,它有扳機。
皇上的命令是先照著圖紙做出一件樣品給他看看,如果效果可以,他還有更好的點子。
掌印太監只能照辦,拿著圖紙去火藥司找匠人把圖紙上的東西變現。
沒兩天皇帝又來了,要觀摩佛朗機炮和虎蹲炮的威力,完事啥也不說就走了,沒過幾天拿著幾樣標著刻度的東西往炮身一裝,然后,按照他說的校準法,射擊精準度肉眼可見地提高了…
皇帝的瞎折騰在夏季達到了高潮,因為他忽然變得勤政了,從以前的三五天一次到每天臨朝,每天臨朝的結果就是不再局限于折騰后宮,他開始折騰朝臣,或者說動了很多人的奶酪。
第一,大幅削弱文官地位以提高武將待遇尤其是打過仗的武將,美其名曰一切為剿滅遼東韃子,穩固大明江山,此乃國策。
第二,改革當前科舉制度,在各州府設監學一職,由宮里新設的第二十五衙門博學監的宦官擔任,旨在統領地方學務,增加教育投入和學堂建設,同時將他編纂的數學、物理、生物等書籍做大范圍推廣,減少八股文在科舉中成績比重,將數學、物理、生物逐步納入考試范圍。
第三,增加火器的研究投入和神機營的規模,全力發展鑄造業。
第四,廢除有功名者不納糧和少納糧的規定,征收梯度稅,從事商業者亦然。同時在戶部設立統計司,專門收集、匯總各地經濟數據。
類似的改革還有很多條。
拿第一條來說,當前文強武弱的局面很可能會改寫。第二條更狠,改革科舉制度和地方學務,等于在文臣把控的入仕系統插入一根釘子,聯系那位主兒在后宮干的事情,官場老人以后的日子恐怕不會好受。
改革條例一出,朝野震動,一片嘩然。
都在發牢騷,都很不爽,終于,文臣的不滿因為一件事引爆了。
七月初,林躍下旨,召丁白瓔入宮,封皇貴妃,尊號武妃。
彼時有小道消息流出,說當今圣上德行不佳,時常夜宿懿安皇后、段純妃、任容妃等先皇遺妃寢宮,甚至與周文妃的妹妹昭儀夫人有私情,現在一年不到又納新妃,實在是太過分了點。
這一天,林躍在早朝上收到兩份奏疏,是內閣成員錢龍錫和朱國禎所奏,洋洋灑灑寫了數百字,從祖宗規矩到為君禮儀,論證納丁白瓔為皇貴妃這件事欠考慮,希望他三思。
林躍看完后笑了,將兩道奏疏往地上一丟,從龍椅起來。
“朕納妃都敢說三道四,還有你們不敢的嗎?”
朱國禎和錢龍錫趕緊從人群出來,跪倒在地,一副認錯請罪的樣子。
滿朝文武默不作聲,只是拿眼角余光看他。
林躍冷哼一聲:“你們是不是不滿朕很久了?”
一句話說得下方眾臣臉色大變,呼啦跪下一片,齊聲“不敢”。
林躍沒有搭理他們:“朕給你們講個勁爆消息,紫禁城外有謠言散布,說朕是帶著人皮面具的冒牌貨。”
一句話讓下面炸了鍋。
但不是表面炸鍋,是心里炸鍋,有人惶恐,有人不安,有人面不改色,也有人背地里幸災樂禍。誰也沒有想到這話會傳到他耳朵里,而且他還把這事兒拿到早朝說出來,他要干什么呀?
皇上自從毀容后,行事風格確與之前大不相同,讓人不得不心生懷疑。
“知道謠言是從哪里傳出來的嗎?”
沒人說話,沒人敢說話。
林躍看著臺下一群老狗冷笑道:“不知道呀?那好,朕告訴你們謠言是從哪里傳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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