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琪從電視臺回來后,第一時間把現場錄像的后半段,就是三花貓抓破劉全福老臉的視頻發給她做自媒體的朋友。
這段錄像因為太過離奇,在《寧湖在線》欄目組引起了爭議,再有節目時長方面的考慮,最終給剪掉了。
《寧湖在線》不給上,自媒體那邊的人呢?
要知道這段錄像在整個事件中可是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它能夠證明劉全福在裝死,目的是訛林躍醫藥費,被三花貓一爪子下去抓破臉,可以說是大快人心,比年輕人甩出的那記響亮耳光來得更爽快。
事實證明,《寧湖在線》出于政治正確考量,不愿將事態激化到過于尖銳的地步,自媒體人沒有這么多顧慮,她的朋友一拿到完整錄像,立刻將其上傳到視頻網站,還在天涯論壇、西陸網、搜狐、網易等知名網站發帖炒作。
短短一兩個小時,觀看量就高達幾十萬,評論和點贊數快追平墨鏡姐不讓座視頻的數據了。
楊佳琪很高興,一是因為《寧湖在線》欄目組說到做到,果然在報道中注明消息來自她,二是因為從事實出發,這是她挖掘出的第二則大熱新聞。
“本來看了《寧湖在線》的新聞報道就挺生氣了,沒想到事情比想象中還叫人難以接受,這老家伙也太不是東西了吧,動刀害人不成挨了一巴掌還要訛人醫藥費,長這么大我就沒見過這么壞的人。”
“老東西?他媽的老畜生…原諒我嫉惡如仇的心靈,真是不罵不舒服。”
“派出所的人眼瞎嗎?年輕人做錯什么了?居然要拘留五日并處罰款,還要負擔老雜種的一部分醫藥費,這哪兒說理去?”
“火大。”
“艸了。”
“那只貓也是,怎么不把他抓死,像這種老垃圾,活著真是浪費社會資源。”
“當初幫老東西說話的人呢?快出來,出來說說,我想知道你們還怎么給他開脫,怎么狡辯,不怕告訴你們,老子生平最恨道德裱。”
“啪,啪,啪臉都打腫了。”
“要么說現在老人摔倒了沒人敢扶呢,說來說去,也有這群人自作孽的成分在里面。”
“看《寧湖在線》的時候我就跟女朋友說老東西是在裝病,傻逼女人還說我把人想太壞,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要知道這老東西當初可是在《今日事件》喊冤,說他沒有嫖娼,結果呢?晚上就有人爆出他跟失足女的電話錄音,像這種撒謊精,什么壞事做不出來?”
“就沒人人肉一下老東西嗎?哪位好心人給提供下地址,寄點本地特產過去慰問一下。”
“劉全福,今年七十歲,原鐵建三局職工,已經退休,家住文廟路龍堂社區108號,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接他的班在鐵建三局做質檢工作,二兒子是太平洋保險公司寧湖分公司一個小領導請叫我勤勞的搬運工,不謝。”
“記住了,謝樓上。”
這評論的熱度,謾罵的力度,比葉藍秋不讓座事件報道出來時還要強烈。
在楊佳琪看來這是必然,因為葉藍秋不讓座就是一個有道德爭議的事件,而劉全福今日所為,那可真是挑戰全國人民的承受底線了。
要知道葉藍秋不讓座事件當初在網絡上吵得沸沸揚揚,很多“情操高尚”的人幫劉全福打抱不平,辱罵、諷刺甚至詛咒葉藍秋,現在呢?事實證明老東西不僅是個嫖客,而且一肚子壞水,坑人害人非但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還把年輕人送入班房。
只有一個詞能形容這件事沒天理。
當初力挺他的那些“情操高尚”的人不僅僅受到了欺騙,還給現實狠狠抽了一巴掌,能不羞惱嗎?能不憤恨嗎?
“看什么呢?這么高興?”楊守誠拿著一個蘋果在她旁邊坐下。
楊佳琪一臉開心地道:“表哥,我這次有希望轉正了。”
“陳若兮跟領導推薦你了?”
“嘿…”她尷尬一笑:“不是兮姐,是《寧湖在線》欄目組的汪組長,他們說如果我能繼續跟這個案子,就去主任那里幫我說好話。”
楊守誠停止咀嚼,一臉愕然看著她:“《寧湖在線》?你不是在《今日事件》嗎?”
“這個…”楊佳琪有點不好意思:“你工作找的怎么樣了?”
“還沒找到,你是沒看到,今天那個婚慶公司老板娘的嘴臉。”楊守誠撇了撇嘴,學老板娘尖聲細語地道:“我們這里不養閑人,攝影師也得出去開發客戶,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別說賣笑,賣肉都行,總之一切以拉到單子為目標…”
楊佳琪縮縮脖子,望他咯咯輕笑。
便在這時,外面傳來咔的一聲輕響,然后是急促的腳步聲。
陳若兮連鞋都沒換,直接沖進客廳:“楊佳琪,你什么意思?居然把素材給我們的競爭對手,我陳若兮在電視臺耕耘多年,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你會做叛徒。”
楊守誠給她搞懵了,從椅子上起來:“怎么了?”
“怎么了?”陳若兮指著楊佳琪說道:“她呀,把拍到的素材拿給一直和我們欄目組對著干的《寧湖在線》,你說這不是拆我的臺嗎?明天到了欄目組,大家會怎么看我?”
“她說的都是真的?”
楊佳琪看了楊守誠一眼,推推鏡框說道:“兮姐,你先別急,我這么做是深思熟慮過的,就等著你回來跟你解釋了。”
陳若兮說道:“好,你說,我看你怎么辯解。”
楊佳琪說道:“我今天下午去找那個林躍了,他跟葉藍秋在一起,好說歹說才答應接受我的采訪,不過有一個條件,采訪內容必須拿到和咱們《今日事件》競爭的《寧湖在線》播放,我覺得他應該是想要報復你當初把他見義勇為事跡給壓下來,反而讓葉藍秋上了節目的事。”
這話說得陳若兮一愣,因為邏輯很嚴謹,那個叫林躍的男人不管是站在自己的角度,還是葉藍秋男朋友的角度,都有理由報復她。
“所以你就接受了他的條件?”
楊佳琪繼續說道:“你不是告訴我,咱們做新聞必須要挖掘事件深度,盡可能地延續事件熱度嗎?我覺得吧,《今日事件》之前做的節目有點偏向劉全福,今晚如果播放青海路發生的事,有前后矛盾之嫌,肯定會有人說風涼話,你不是也說把關于思拓集團專題以外的事情放一放嗎?《寧湖在線》就不一樣了,他們拿到素材后,一旦在節目中播出,可以把熱度重新炒起來,這時候我們再拋出思拓集團的實錘黑料,《今日事件》的收視率和影響絕對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另外,那個林躍說只要我這么做了,等他從里面出來,還讓我采訪他。”
陳若兮說道:“我看這只是次要原因吧…”
“嘿…那個汪組長說可以署我的名字,我這不也是想早點轉正嗎?”
“楊佳琪,我教你的那些東西,你學得還真快呀。”
楊守誠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咬了一口蘋果說道:“你們這兩個女人,一個比一個陰險。”
“去,邊兒呆著去,你懂什么呀?”陳若兮板著臉說道:“今天的面試怎么樣?”
“伺候不了。”
“你要有你表妹一半的機靈勁兒,也不至于到這個歲數還一事無成。”陳若兮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拿著東西進屋了。
楊佳琪指指嘭的一聲關上的門:“我都好好解釋了,她怎么還生氣呢?”
楊守誠聳聳肩:“別理她,她是在嫉妒你。”
“嫉妒我?”
“嫉妒你成長快呀,是個當記者的好材料。”說著還豎起大拇哥。
楊佳琪望他說道:“我怎么聽著你話里有話啊?”
“哪有。”楊守誠啃了幾口蘋果,含混不清地道:“放心吧,待會兒我去勸勸她,睡一覺就好了。”
“哦。”楊佳琪悶悶地應了一聲,搬起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回自己房間了。她覺得像陳若兮那么聰明的人,一定可以想通,如果因為這件事跟她鬧翻,那不是正好中了林躍的離間計嗎。
與此同時,派出所班房里的林躍通過“全視之眼”控制電信機房一臺主機向外發出一封匿名郵件。
陳若兮帶著悶氣走進臥室,打開筆記本電腦后發現有新郵件接入,鼠標在上面一點,看到內容后人愣在原地了。
郵件內容很簡單,只有五個字小心楊佳琪。
小心楊佳琪?
如果放在以前,她一定對這五個字嗤之以鼻,她憑什么小心楊佳琪呀?楊佳琪是要害她還是要把她怎么地?
但是現在看見這五個字,雖然心里覺得有些沒道理,但再也不會無條件信任楊佳琪,一是因為這個發匿名郵件的人前兩天才把思拓集團的黑料發給她,幫助她搞了個大新聞,沒有理由害她…退一萬步講,匿名郵件發送者是想利用她對付思拓集團以報仇雪痕,現在她還沒有發全證據,給思拓集團致命一擊呢,那人絕不可能在這時候卸磨殺驢,何況這五個字只能起到挑撥她跟楊佳琪關系的結果。
二是因為,楊佳琪今天辦的事情讓她很反感,倒不是那些道理站不住腳,是楊佳琪的變化讓她覺得已經不是昔日阿蒙,那個從來唯她馬首是瞻,聽話乖巧的丫頭片子開始有主見,而且正學著把她傳授的那些職業技巧用到實際工作中。
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忌憚嗎?有點。
是少了一個可以隨意差遣支配的人的失望嗎?也有點。
是楊佳琪先斬后奏讓他憤怒反感嗎?好像也有點。
總之今天的事情過去了,但是站在她的立場上,和楊佳琪的關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如果非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距離感。
“小心楊佳琪,小心楊佳琪…”
她又喃喃念叨兩句,聽著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一點“刪除郵件”的按鈕,啪的一聲合上電腦。
“怎么了?還在生佳琪的氣?”楊守誠端著一杯水走進來。
“沒有,她成長的很快,我很高興。”
“那就好。”
楊佳琪啊,楊佳琪啊…
如果道理講得通,那就沒有“人心隔肚皮”這個詞了。
林躍從隨身空間取出兩個橘子,剝開一個丟了兩瓣在嘴里,嚼了兩口覺得有點酸,把另一個丟給外面當值的民警。
“哪兒來的?”
“早前踹兜里的。”
“一個橘子也算行賄嗎?”
“你小子可以的,為個葉藍秋惹一屁股騷還一副輕松自在的樣子,真不知道該說你心大呢,還是…這不是第一次蹲班房吧?”
“你猜。”
民警搖搖頭,剝開剛剛接在手里的橘子,掰了一瓣放在嘴里,完事臉色一變,酸得直吐舌頭:“你這家伙一點都不老實。”
“哪有,我可是如假包換的老實人。”林躍掰了一瓣放嘴里:“蠻甜的呀。”
民警狠狠瞪了他一眼,繼續玩手機了。
與此同時,22號玫瑰旅店。
葉藍秋坐在電視機前面,看看電視里開出的七樂彩號碼,又看看彩票上的投注數字,臉色變得相當精彩。
中了。
又中了。
這次中了六注三等獎,14000元。
當然,也有六注沒中,但是沒中的不重要。
她又打開中彩網,看了下“3d彩”的獎號,好久都沒反應過來。
“單選”中了10注,“組選三”中了5注,差不多又是1萬多塊錢進賬。
加上之前體彩網公布的超級大樂透中獎號碼,上午買的200多塊錢彩票,晚上開獎中了4萬多。
要知道林躍還買了雙色球和31選7的彩票,獎號要到明天才能開。
雖說都不是什么大獎,可是這中獎概率,簡直了…一天幾萬塊,十天呢?一百天呢?
想到這里葉藍秋急忙搖搖頭,勒住載著思緒的小野馬,覺得自己快被林躍帶溝里去了,買彩票絕對不是一個發家致富的途徑。
或者…真是好人有好報?
老天爺看到他被劉全福那種無恥小人訛上,要賠幾萬塊醫藥費的樣子,于是用這樣的方式幫他化解難題?
應該不會吧,因為這也太玄幻了,可如果不是這樣,又怎么解釋林躍買彩票的中獎概率高到超越凡人的水平?除非他能未卜先知!
可退一步講,如果他真能未卜先知,為什么不買一等獎?
她都已經決定要幫他出錢去填劉全福住院的窟窿了,沒想到柳暗花明,他中彩票的獎金都夠了,還有余錢。
黑貓由陽臺的水泥護欄跳下,抖抖身上的毛,踩著光寒的青石板走過來,從紗簾的縫隙鉆進屋里,站在電視機投下的光芒里對著她叫了一聲。
“餓了吧?”
她拿出回家的路上在一間小超市買的烤魚片,打開袋子撕下一片喂給夏侯,因為蠻咸的,她沒敢多喂。
至于她自己…林躍讓她好好吃飯,可她哪有胃口吃飯,本來埋下時間膠囊她就特別糾結和難受,誰知道后面又遇到這種事,如果不是因為她,他也不會跟劉全福動手,更不會被拘留罰款。
說到底,這些禍事都是受她牽連。
他說他不在意,不后退,可是她在意,她想躲避。
何況這還只是開始,如果告訴他患絕癥的事,真要陪著治療,看她一天一天虛弱下去,為持續惡化的病情焦躁,為她的痛苦難過,甚至因為她的離世陷入頹廢和絕望。
她不想看到他這樣,真的不想…
可要說離開他,心里的不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加,早晨還在想,后天合約就到期了,從此他往東,她往西,所以不如好好地享受在一起的時光,也算沒有辜負生命最后的時光,然而到他捧著她的臉說“不要擔心”那一刻,她才發現,上面的想法,其實是她用來說服自己跟他在一起的借口。
我們是純潔的雇傭關系…
林躍完全沒把這句話當回事,她內心的想法何嘗不是如此?
“夏侯,你說,我究竟該怎么辦?是不聲不響地消失,還是坦然面對?我真的不想傷害他。”
夏侯仰起頭,用溫濕的舌頭舔舔她的下巴。
電視里的公證員開始講話,下面字幕重復播放中獎號碼,外面傳來樹葉搖擺的簌簌輕響,起風了,看來明天要降溫了。
她摟著夏侯想了想,決定明天去買兩件衣服送到拘留所,還有丟在車里被雞蛋弄臟的休閑西服,也得找個干洗店幫他洗出來。
第二天。
陳若兮踩著點來到《今日事件》欄目組,一進門就感受到來自組員的異樣目光,看來都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了,也正如她想得那樣,大家會感到不理解,甚至憤怒,因為楊佳琪明明是《今日事件》的人,居然去給《寧湖在線》貢獻新聞素材,這是赤果果的背叛行為。
“都干什么呢?一個個沒睡醒的樣子,昨天讓你們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嗎?”
一聽這話,許多人虛了。
“沒做完還不趕緊去做?明天的節目可是一個重大考驗,做好了,人人有獎金,或許還能升職加薪,做不好…”她把包往椅子上一丟:“以后我們就得跟在《寧湖在線》屁股后面喝湯了。”
組員們不再看她,趕緊回到各自崗位去忙手頭工作,為明天的節目做準備。
陳若兮走到吳金麗面前:“楊佳琪呢?”
楊守誠又在家里睡懶覺,為了給他做三明治,她出門有些晚,瞧剛才組員們的態度,她有些擔心大家會刻意針對楊佳琪,把人給罵跑了什么的。
吳金麗說道:“呂主任把她叫過去了。”
“呂主任?”
“是啊,聽說轉正有希望了,是《寧湖在線》的老汪大力舉薦的結果,說她很能干,業務素質高什么的。”吳金麗看她的眼神有些復雜。
陳若兮忽然想起楊佳琪拿著公交車上拍得錄像回來欄目組,問她能不能用那天,有幾個人對她署自己名字的行為多多少少有些不滿。
今天來到組里,感受到大家的目光,原以為是無法接受楊佳琪的背叛,現在看來她想得太簡單了,似乎還有幸災樂禍的意思在里面。
她把楊佳琪的勞動成果據為己有,一直也沒在領導面前提轉正的事,結果實習生不干了,扭臉兒把素材給了競爭對手,瞧人家汪組長,多講信用,多仗義呀。
就在陳若兮倍覺不自在的時候,剛剛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右下角托盤彈出一個對話框,顯示收到一封新的匿名郵件。
ps:說個事兒啊,看到這里的朋友一定知道,我寫作有個毛病,會根據電影電視劇的風格來安排情節和基調,《搜索》本身就是一部偏群像性質,多線敘事的電影,所以可能要照顧的角色比較多和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