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來一袋,不,要兩袋。”
“老板,是我,我啊,煙館賬房老趙。”
“別擠,都說了叫你別擠。”
米行前面圍著很多人,一只只努力伸長的手臂試圖把布袋塞到老板面前,好盡快買到足以支撐半月的口糧,因為市場上剛剛傳出消息,林氏貿易公司近期將減少糧食供應,因為一直以來這些民生物資的利潤就很低,現在日軍方面提高了稅率,公司方面總不能賠本經營。
要知道從HK過來的民生物資一直是穩定市場物價的中堅力量,現在林氏貿易公司發公告暫停糧油物品進口,可想而知那些沒有道義,只想斂財的奸商會做出什么事來。
囤積居奇!投機倒把!
相信不用多久糧食產品一定會全線漲價,對于普通人來講,能做的事也只有趁市場還沒有反應過來,把手里的余錢都換成口糧,保證自己少損失點,以便度過眼前難關。
很多人對日軍的做法敢怒不敢言,心里別提多恨了,不管是拍腦袋還是拍屁股,那些王八蛋只要動動嘴,普通人的生活就會掀起巨大的波瀾。
最近佛山人口有所回流,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不是日本人變好了,是林氏貿易公司由HK進口的日常用品價格遠遠低于周邊城市,以至于好多在廣州生活的人為了節省開支搬來這座城市定居。
現在倒好,日本人亂加稅,搞得林氏貿易公司不得不暫停糧食進口,當兵的有槍,可以搶,漢奸有勢,可以奪,沒靠山沒背景的普通人呢?似乎只剩等死這一條路了。
果不其然,公告放出的第二天,市場上的糧食產品漲聲一片。
其實不僅價格在漲,供應量也少了,因為一些可惡的家伙在囤積貨物,而米行面行的老板在看不清未來趨勢的情況下,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大批量供應。
就在這時,社會上又有小道消息流出,日軍給進口產品加稅,實際上是在打擊報復林躍。
都知道那個人曾是精武會副會長,為佛山爭光的武林高手,恰巧駐佛山的日軍最高長官三浦大佐是一位柔道高手,最大的興趣就是帶著一群日軍士兵跟以前開武館的師傅切磋,戰而勝之后用“中國功夫是花拳繡腿”這樣的言語,以及賞賜在這片土地掠奪的糧食給獲勝者來羞辱佛山人。三浦不知道從誰那里知道了林躍的過去,便派人喊他去司令部切磋,結果給人家拒絕了,于是惱羞成怒,利用手中權力玩了這么一手,逼迫林躍應戰。
你說這群日本人壞不壞,老話講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像林躍那樣的外貿商人,真要氣不過,大不了生意不做了,返回HK歲月靜好,可是佛山人呢?佛山人的日子就苦了。
除了那些惡棍和奸商,沒有一個人不罵的,他大爺的日本人不僅是在砸林氏貿易公司的生意,還綁架了全體佛山人來威脅林躍,要知道這里的日用品為什么賣的比廣州便宜,因為做過教書先生,當過精武會會長的林先生哪怕棄文武從商,也是位正人君子,不會昧著良心大發戰爭財。
佐藤的想法很簡單,有句話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不去赴三浦大佐的約,佛山人怕是要餓死不少,你不是正人君子嗎?那你去還是不去?如果不去,你就是見死不救,就是鐵石心腸。
流氓,真是一群流氓啊!
來自HK的糧食產品斷供一周后,林氏貿易公司所在地忽然傳出一則消息,林躍派人找到佐藤,答應會去日軍司令部拜會三浦大佐。
他為什么突然改變主意呢?據說是因為一個來自增城的婦人聽說佛山物價低廉,治安不錯,便拉扯著三個孩子往這邊逃難,結果正趕上進口糧斷供的一幕,婦人帶著三個孩子沿街乞討的時候餓暈在距離林氏貿易公司不遠的街道上,被吳巖所救,這件事傳到林躍耳朵里,于是佐藤的陰謀得逞了哪怕義憤填膺,哪怕心有不甘,為了佛山人,為了不再發生類似或者更惡劣的事情,他不得不委曲求全,從了三浦之愿。
第二天下午。
以往佛山市民不敢逗留的日軍司令部門前街道出現許多人影,人們對著大門指指點點,大聲議論著什么。
門口衛兵冷冷盯著那些不怕死的家伙,不時端起槍瞄準某個人,瞇起眼睛嘴喊“啪,啪…”如果目標嚇得扎進人堆兒或者旁邊的胡同,便會引發一場哄笑和諸如“支那豬”、“膽小鬼”的叫罵聲。
沒多久,一輛軍綠色吉普車在門前停下,后排座椅跳下一個人,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徑直進了大門,朝對面教堂走去。
掩體后面的衛兵開始罵街,大意是一個支那人,誰給他的膽量在司令部門前擺出這種姿態,要知道這座城市的人看到他們,哪個不是一臉畏懼又或者點頭哈腰小心伺候?再憤怒再仇恨,也只敢在他們聽不到看不著的地方發泄。
林躍對鬼子說什么沒興趣,對司令部內部兵力配屬有興趣。
今天他的裝扮同往日有些差別,鼻梁上面多了副眼鏡。
咔,咔,咔 前面傳來鐵門震動的聲音,圍在門口的拳師回過頭去,看向跟著兩名日軍走過來的林躍。
“林師傅。”
“林師傅。”
“一定要給我們爭口氣啊。”
很多人跟他打招呼。
林躍微笑著拱手還禮。
守門的少尉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一遍又一遍打量他,今天來這里給他們當靶子的支那人比往常多了一倍,開始的時候他想不明白這是為什么,現在他知道了,原來那些家伙是來給對面走過來的人撐場面的。
三十歲上下,中山裝,戴眼鏡,一身書卷氣,這個看起來一點氣勢都沒有的家伙就是大佐閣下心心念念想要一決高下的支那強者?
別開玩笑了好么,場上坐的那些穿練功服的日本武士,隨便挑出一個給人的感覺都比他更有壓迫感。
日軍司令部是由天主教堂改建而成,用于祈禱的大堂被搬空,太陽旗蒙住了耶穌受難像,中間則是一個個草席墊拼成的演武場,場下盤坐著一圈穿著練功服的日本人。
李釗已經在演武場角落站著了,眼望從鐵柵門那邊走過來的林躍,心里有疑惑不解,也有羞愧難當。
疑惑不解是因為林躍拐彎抹角做了這么多,就是為了讓三浦注意到他?來日軍司令部戰一場對他有什么好處?在商言商,不是要和氣生財么?歷史上有幾個商人敢跟槍桿子杠的?
羞愧難當是因為林躍給他的信里沒有一句責備的話,要知道以前在巡捕房打雜,現在碼頭裝卸貨的小弟見到他還吐唾沫,罵漢奸呢。
林躍注意到來自角落的目光,扭臉看過去。
李釗目光閃爍,不敢抬頭看他:“師…師父。”
聲音跟蚊子嗡嗡一樣,基本就在嗓子眼兒打轉。
林躍沖他點點頭,邁上演武場,走到穿著練功服的日本武士中間,抬頭看向二樓圍廊站的三浦和佐藤。
他在看他們。
他們也在看他。
“佐藤,這就是那個叫林躍的中國人嗎?他以前是精武會的副會長?”
“是的,三浦大佐。”
“居然用出差做借口拖延了一周時間?”
“聽說是回HK探親了。”
三浦作為佛山地區的軍事長官,自然不清楚市場上的情況,佐藤也不會說出他跟林躍間的“故事”,不然的話,不是顯得他工作能力不足嗎。
“上回那個支那人,不是在騙我吧?”無論怎么看,三浦也不認為眼前的年輕商人是佛山最能打的。
佐藤說道:“閣下,不如叫人試試他的身手,如果真是浪得虛名,由您出手擊敗的話,豈不是拉低了大日本皇軍的身份?”
三浦點點頭,同意了佐藤的提議,什么是大將?大將就是鎮場子,壓軸的,他是日軍駐佛山的最高指揮官,當然得自持身份,不可能隨便來個阿貓阿狗就能挑戰他的。
“喂。”佐藤看了一眼傻站著的翻譯官:“叫他在下面的人里面挑一個吧。”
李釗媚笑著點點頭,走到林躍身邊:“師父,他們讓你在這些人里面挑一個。”
林躍瞄了圍廊看戲的三浦一眼:“是不是每打敗一個人就有一袋米?”
李釗愣了一下,心說你是誰?林氏貿易公司的老板,怎么可能缺米少油,面對日本人施舍一般的嘴臉,你能忍受的了?
林躍見他默不作聲,不由皺了皺眉:“愣著干什么,翻譯啊。”
“師父…”
“叫你翻譯。”
李釗無奈,只好把他的問話翻譯成日語。
佐藤一聽這話樂了,他正愁沒有辦法羞辱那個敢給他冷臉的商人呢。
“對,每打贏一個就有一袋米。”
李釗看著林躍點點頭,不過眼神卻在說你是佛山的驕傲,其他人可以為一袋糧食過來當日本人的陪練,但是你不行。
林躍沒有理睬他,盯著一臉玩味的佐藤和面無表情的三藩說道:“我要打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