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有條不紊的訓練口號伴隨著嘩啦嘩啦的劃水聲在輕輕涌動著,室內游泳池的密閉空間里激蕩著悠悠回響,瑩瑩波光充盈著整個空間,幽藍幽藍的光線蒙上了一層清冷,似乎可以感受到窗外初冬的腳步。
空曠。疏離。孤單。
游泳池水面折射出來的藍光在輕輕蕩漾著,如同無形光幕薄膜一般,將室內和室外隔離成為兩個世界。
此時此刻,曼哈頓整座城市似乎都“著火”了,每個角落都可以感受到城市居民的狂熱,盡情地享受派對,高歌著舞蹈著跳躍著,肆意慶祝球隊有史以來首次全美排名第一的壯舉,親眼見證最美好的時代。
走在城市街道上,大街小巷都可以感受到野貓隊的痕跡:
酒吧舉辦起了“野貓隊的歡樂時光”,任何球迷只要身穿球衣,就能夠享受八折待遇;酒水店發動了“前往客場應援的募資活動”,整整一周所有銷售額的百分之十都將作為贊助資金,幫助球迷們前往加利福尼亞為球隊的最后一場比賽加油助威。
公交車拉起了慶祝橫幅,“十一勝,我們還在繼續”,每天都在城市街道來來往往;露天電影院正式宣布組織比賽直播活動,歡迎所有球迷在周六當天前往影院,他們將在大屏幕之上播放最后一場比賽的直播。
就連刺青店都來湊熱鬧:免費為球迷畫油彩,六折為球迷畫刺青,以最隆重的方式來迎接常規賽的落幕對決。
轟轟烈烈。熱熱鬧鬧。明明距離圣誕節還有一個月時間,但節日氣氛已經濃濃地滿溢開來。
然而,那些喧鬧與嘈雜卻似乎全部都被阻隔在了室內游泳池之外,隱藏著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小安靜角落。
嘩啦。嘩啦。
除了控制節奏的口令之外,水聲就是耳邊回蕩的唯一聲響。
對于雷吉沃克來說,這種安靜和寂寞,能夠讓他更加集中注意力,暫時摒除所有雜念,全心全意地集中在復原訓練之上。
自從受傷以來,沃克堅持每天上課學習,因為缺席比賽,他的生活重心就逐漸轉移到學業功課之上——
他必須正視一個正在發生即將到來的現實,那就是他可能需要這個學位畢業證,充當自己未來的敲門磚。
他已經開始思考,自己應該選擇成為一名工廠藍領,還是選擇成為一名汽車代理銷售,亦或者是尋找其他出路。
遺憾的是,他的選擇不多,他不是一個聰明的家伙,至少不在學業上,他唯一擅長的就是橄欖球,那些錯綜復雜的戰術,對他來說不是問題——他幾乎以為自己能夠擁有一個職業生涯,然而,這項技能卻無法幫助他找到一份工作。
但這些東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每天抵達學校、出席課堂,他都必須環繞在球隊的新聞之中:他們又擊敗了一位強勁對手、他們又完成了一記精彩達陣、他們又創造了一項全新記錄…熙熙攘攘的討論聲不絕于耳,整個學校都可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熱潮,就連沃克也屢屢被同學認出來,甚至還有同學主動前來和沃克握手問候。
如此待遇是以前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然而,沃克卻正在飽受煎熬。
不是因為嫉妒,而是因為羨慕——
他也希望能夠站在球場上,與隊友并肩作戰,與他們攜手面對所有困難與挑戰,與他們一起經歷這場跌宕起伏的旅程,不管勝利還是失敗,他們都堅定不移地團結一心。
他渴望回到球場,渴望那些汗水與血水碰撞的傷痛,渴望那些訓練到精疲力竭之后根本不想動彈的時刻;但他現在卻必須腳踏實地地恢復訓練,期待著自己的膝蓋能夠完全恢復,而不要留下致命傷病。
他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而是一心一意地專注在膝蓋的恢復之上,只是在內心深處依舊燃燒了一抹小火焰:
也許,未來他還能夠再次站在球場上;也許,未來他還能夠有機會打球。也許只是一點點微弱的渺茫希望,這也足以讓他咬緊牙關繼續堅持。
“…八,二,三,四;九,二,三,四。”
沃克咬緊牙關,一步接著一步地往前邁步,層層疊疊的阻力讓肌肉緩緩發熱,似乎正在燃燒著能量,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力量正在爆發,大腦卻是一片清明,細細地享受著如此時刻,心無旁騖地專注訓練,仿佛這就是全世界。
一直到再次結束一組訓練,沃克才停靠在泳池邊上,長長吐出一口氣,大口大口喘息著,順手抓起旁邊的水瓶,卻不想手指微微顫抖著,沒有能夠判斷出準確空間距離,反而是一甩一碰,水瓶就被撞翻。
沃克對自己的笨拙表示無語。
沃克正準備伸手扶起水瓶,卻看到一雙運動鞋出現在了正前方,修長寬厚的手掌搶先一步將水瓶扶了起來,視線順著長腿往上打量而去,眼神之中就流露出了驚訝和錯愕,“教練?”
雖然野貓隊陣中擁有多位教練,但能夠讓沃克如此稱呼的,卻只有一位。
“補充一點水分。”陸一奇將水瓶遞給了沃克,而后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糖果,慢條斯理地剝了開來,朝著沃克投去示意的眼神,“需要補充一點糖分嗎?”
沃克遲疑了片刻,從陸一奇手中接過糖果,丟進了嘴巴里,然后喝了一口水,淡淡的甜味就在舌尖之上泛了開來,但大腦思緒依舊停留在困惑的窠臼里,只是喃喃地再次開口呼喊到,“教練?”
“你已經呼喚過一次了,沒有必要再呼喚一次,我的聽覺功能還健全。”陸一奇打趣地說道,然后就在泳池旁邊蹲了下來,“怎么樣,復健進度如何?我和伊薩克、克雷他們交流過了,你最近的恢復訓練上量幅度有些超標,你確定沒有問題嗎?有時候,太過心急反而可能打亂計劃。”
沃克的眼神微微有些閃躲,張了張嘴,試圖辯解兩句,卻在陸一奇的注視之下,終究沒有能夠說出口。
面對伊薩克或者克雷,或者妹妹和母親,沃克總是能夠堅持自己的立場與看法,頑固地表達觀點。
但是在陸一奇面前,沃克無法控制地有些拘謹,下意識地想要傾聽他的意見,因為教練總是能夠給出準確而睿智的觀點。此時,沃克就有些別扭地調整了一下身體,莫名心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