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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沖天豪氣透越江

  “誰欺我人間無英雄?!”

  江畔岸邊。

  裴楚昂然站立,遙遙望著那在巨浪之上的一團黑影,手中的凝霜劍緊握,殺機四溢!

  “越江之主!”

  看著那涌動的黑影,裴楚雖看不清其本相到底是什么,但已經無比確定對方的身份。

  同時,他又注意到了那高臺之上,一身白衣,正以自身法力抵御江水倒灌的陳靖姑,心中油然升起了敬意。

  他在城中見得風云來余的時候,就在猜測是誰人在做法行風雨之事。

  此刻,卻再明顯不過。

  以一己之力,抗衡那越江之主,避免了江水淹城,這等神通法力,已是裴楚所見過的人中最為強橫,便是那楊浦縣城隍和嶧山府君都要遜色許多。

  不過裴楚現在也來不及去多關注陳靖姑,他眼前不遠的越江之上,驚濤拍岸,巨浪滾滾。

  巨浪之下的渾濁滾動的江水里,波濤涌動,影影綽綽的許多個模樣怪異猙獰的影子已然浮現出來。

  那是越江之主的水族妖兵!

  “道人!”

  一個魁梧昂藏的身影大步走到了裴楚身邊,宣花大斧扛在肩上,目光同樣遙遙望著遠處。

  裴楚聲如金鐵:“張兄,今日我等便要斬了這越江之主!”

  張萬夫大聲喝道:“有他無我,這等妖魔,哪里配做水神!”

  馬蹄聲響起。

  一騎乘著駑馬的武將,拍馬到了兩人身邊,看了一眼裴楚和張萬夫,而后同樣望著越江之上,大聲喊道:“我乃大周常備軍校尉,向季!”

  裴楚微微側頭瞥了一眼,不多言語。

  這大周朝廷,終究還是有些血性兒郎!

  道人,反賊,軍將,一時間站在人前,望著那滾滾越江之水,眼中全然是金鐵寒芒。

  在三人之后,掛彩帶傷的七八十個潑皮好漢個個手握武器,遙遙望著那些江水里隱約浮現的身影,不少人都是咽了口吐沫。

  那常備軍中,向季親手調教的二三十騎軍中士卒同樣默然無聲。

  再往后,從城內出來的則是千多許常備軍的普通士卒,個個瞪大了眼睛,呼吸沉重,宛如風箱。

  方才面對那些個術兵這些人里或死或逃,已然折損了不少,此刻沒有呼號之逃跑,戰戰兢兢還能站得住,已是被站在最前方的幾人滔天的豪氣所鼓舞。

  人群里看著一幅混不吝模樣的焦壯,吐了口吐沫星子,手掌在身上的衣服上擦拭了一下手心的汗水,陡然高聲嚷嚷道:

  “娘的,看來在宰了那頭江主之前,兄弟們還得吃頓蝦蟹魚鮮,嘿嘿嘿,大家伙可別撐著了!方才王則那廝可是說了,那越江之主得要清蒸!”

  站在張萬夫身后的丁濟,感受著那江上傳來的驚天氣勢,面頰亦是有冷汗滑落,聽得焦壯的嚷嚷聲,登時高聲道:

  “油炸才好!鬼知道這越江之主是什么玩意,說不定沒個二兩皮肉,都是臭的,還是油炸下得去口。”

  那叫做王則的漢子年歲不大,看著頗為英武,手中拿著的一桿不知從哪順來的長槍,雙手微微抖動著,大聲叫道:“丁家哥哥,油炸可不成,我口味清淡,要不到時剁個兩半,一半清蒸一半油炸如何?”

  “哈哈哈…”

  人群之中許多個人,登時都發出了一陣大笑。

  幾個潑皮漢子說得快意,一旁的官軍之中,前番吹號角召集士卒的武圖,亦大聲應了起來,“那邊的兄弟,若是開筵席,可別忘了我俺武圖,俺發配來這越州七八年,還沒吃過幾頓好飯哩!”

  “哈哈哈,你這賊配軍,若有膽子,那給留副碗筷便是。”

  “好漢子,若能活著,我便請你喝酒!”

  七嘴八舌的哄鬧聲在人群里響起。

  那些個心中惴惴,有心潰逃的,莫名的被這些人的話語所感染,臉上亦是浮起了笑容。

  再望向那些個猙獰恐怖,黑壓壓從水上壓岸邊的妖兵水怪,一時似乎也沒那么可怕了!

  不過是些平日里佐酒下飯的河鮮,怕個甚!

  水花炸起。

  懸空而停,宛如被施了“定身法”的兩丈高的巨浪里,一個身高九尺,四肢有鰭,皮有魚鱗的水怪,從水中跳了出來。

  這水怪頭上長有彎曲的角,看著像是魚類,又不知是成精。

  在這水怪之后,跟著又有一個接一個的水怪妖兵跳了出來,口中發出各種嘶啞怪叫之聲,沖上了江岸。

  有頭頂沖天須,雙眼吊起的蝦兵,有身板寬大,頭呈三角的蟹將,有凸眼如球,渾身爛肉的蛤蟆,有滿口尖牙,全身魚鱗鎧甲的水怪,有尚未化形,體長過丈的老龜。

  魚鰓雕口,猿臂蛇腰,頭角崢嶸,長須鱗身,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三千模樣猙獰的妖兵,在江面齊聚,先后從水中躍出。

  個個相貌猙獰恐怖,氣焰滔天,手里握著各樣的兵刃,張牙舞爪地朝著岸上涌來。

  “人間有英雄?”

  轟隆隆的浩大之音,宛如悶雷滾過天際。

  “孩兒們,今日東越城內,盡為爾等口食!”

  “妖怪啊!”

  “逃命啊!”

  江岸一些個還未逃離的百姓鄉鄰,見到如此場景,已然四散奔逃。

  那越江江水傾蓋時,已是嚇得眾人面無顏色。

  好不容易被陳靖姑以莫大法力抵擋住,可真真切切看到這些個水族妖兵,真的是嚇得魂飛膽喪。

  哪怕許多人生活在這越江江邊,平日里也多聽得有妖魔鬼魅水怪山精,可終究謠傳者眾,見之則少。

  普通人見著一個山精水怪,都能嚇得人手腳冰涼,更不用說那兩三千之數,排水而出,這樣的場景,即便離的遠些,膽子小的也是嚇得快要昏厥過去。

  “先殺妖兵,再誅江主!”

  眼見三千妖兵上岸,裴楚一手持劍,猛然飛躍而出,朝著那密密麻麻的水族妖兵沖殺了過去。

  槍戟如林,行如潮水。

  三千水族妖兵,不先抵住,一旦沖入東越城。

  即便裴楚能夠斬殺越江之主,恐怕城內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裴楚一沖殺進去,迎面而來的是三四個如蛙如魚的妖兵精怪,面目丑陋,各有刀槍之類的器械,朝著裴楚砍殺了過來。

  裴楚劍出如虹,一劍砍飛了擋在身前的一個水族妖兵,跟著又上前砍翻了另外一個。

  眼見周遭百十個最前面的水族精怪,齊齊朝著他一用涌來。

  嗖嗖兩聲!

  那圍繞的妖族里,不知是何種,突然朝著裴楚噴出了幾道水箭。

  那水箭看著綿軟無力,卻是少數一些水中妖族所天生自帶的神通,能破甲傷敵。

  只是這些個飛物,在近到裴楚身邊時,都詭異的飛到其他處。

  “神符避箭”的道術,最是適合這等場景的搏殺,一切暗箭和飛物難傷。

  裴楚幾步沖人群中沖殺過去,他身懷六牛神力,但面對如此之多的水族妖兵,一路廝殺過來,自然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傷害,身上的“一炁保身符”不時有如水波一般的蕩漾,抵擋著周遭的刀劍鈍器。

  只是短短一兩個呼吸的時間,三千之數涌上江岸的妖兵水怪,就被裴楚攪亂了一個陣角,吸引了注意力。

  “哈哈哈…道人真是心急,某家來也!”

  一聲長笑震破天際,在裴楚之后,張萬夫大步邁出,幾步沖殺到一個前番他曾殺過的蟹將面前,手中的宣花大斧攜帶著萬鈞雷霆之勢,一劈而下。

  而后,張萬夫手中宣花大斧,橫掃如旋風,一些個妖兵水怪,磕碰之下,便是斷肢橫飛,腥臭的液體飄飛,白的紅得綠的,宛如染坊,灑了一地。

  張萬夫又是長嘯連連,前番在城內面對那些個術兵術馬,一人獨戰還束手束腳,此番身前身后都有袍澤,完全激發起了他的滔天殺性!

  噠噠的馬蹄聲緊接著響起。

  校尉向季用黑布將馬眼蒙上,一路人借馬勢,接連撞翻了兩三個蝦兵,手中長刀連連砍殺,眨眼間就剁翻了兩個妖兵。

  不過,他所騎乘的那匹馬,卻是普通,沖了幾步之后,已然沒什么氣力,被一個宛如螃蟹一般的水怪,一鉗夾住了脖頸,咔嚓一下,整個馬匹的頭顱落下。

  向季在馬匹到底的瞬間,一躍而起,跳到了那個蟹將的頭頂,手中的長刀對著蟹將的眼睛搠了過去。

  粘稠腥臭的血液飛濺,蟹將龐大的身軀左右挪動,撞翻起其他幾個圍上來的妖兵。向季又一步滑到對方身下,手中的長刀砍斷了蟹將的螯肢。

  跟著在地上一個翻滾,又是兩刀,砍斷了幾頭怪物的下肢。

  三人沖殺在前,短短片刻時間,就攪得上岸的三千妖兵當頭一陣混亂。

  “哈哈哈…妖怪們,你家爺爺來了!”

  “這些個蝦蟹,夠生猛的,今日兄弟且來嘗嘗鮮!”

  在三人之后,丁濟領著的七八十個潑皮,面色漲紅,揮舞著各種武器,沖殺而來。

  又有幾聲馬蹄聲響起,卻是常備軍里那二三十個有馬匹的騎卒,縱馬狂奔,手中的刀槍之類的武器一齊朝著前面的水怪刺去。

  有力大的水怪妖兵將戰馬掀翻,這些個人落馬之后,又拼死揮砍上前。

  “老子窩囊了一輩子,今日便死在這里也不枉了!”

  最后的千多人常備軍,忽然有一身影佝僂的老漢,手中拿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大刀,跟著沖殺了出來。

  又有持戈的、拿槍的、握著短棍的、拿著菜刀的,許許多多的常備軍士卒,衣著外貌看上去與尋常百姓無異,平日里過活也多為將主奴婢,只是到了此時此刻,依舊沒有逃離,那就是還有一腔血性血勇。

  廝殺喊天,朝著那些個平日見著都能夠嚇得腿軟的妖兵水怪,搏命廝殺。

  喊殺之聲震天。

  水怪妖兵最后一排,一群看著還未化出人形的水怪大魚,如方才偷襲裴楚一般,再度噴出了一道道的水箭。

  那些個水箭對于身有堅甲的妖兵來說,并不致命,可面對著許多粗布單衣的常備軍士卒,勝過利箭。

  最前排當即就有數十個常備軍的士卒被刺穿在地,殷紅的鮮血,隨著那水箭過后的水流到處飄灑。

  正在前方突入到水族妖兵當中的裴楚,伸手一揚,輕呼一聲,“風來!”

  登時,周遭平地卷起一陣大風,刮得這些個妖兵立足不穩。

  那從一些水族妖兵口中噴出的水箭,立刻被卷起的大風吹得四下潰散。

  裴楚憑著卷起的大風勢頭,復又上前,唰唰唰的幾劍,砍翻了離得最近的七八個東倒西歪的水族妖兵。

  “哥哥來了!”

  江邊那一聲高呼之后,陳素第一時間望向了遠處城門出來的方向。

  混亂的人群之中,一眼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登時喜上眉梢。

  剛準備跑過去,忽然旁邊的老人蘭頗似乎回過了精神,手中的直刀已然拔出,目望遠處洶涌而來的水族妖兵,淡淡道:“娃兒,接下去我顧不得你了,你且逃得遠些去!”

  話音落下時,老人已然大步邁出。

  從初到東越城,他一直處于旁觀狀態,如今水族妖兵上岸攻城,他為軍中老卒,諸般仇怨一起涌上心頭,便要廝殺一場。

  陳素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裴楚所在的方向,方才還準備上前,這時卻一時頓住,尋思道:“老伯說我現在雖有些實力,可經驗卻差,這些個水族妖兵都是精怪妖魔。這等場面,我若是到哥哥身邊,不但幫不了他,還要讓他分心,不如游弋在外圍…”

  正想到這里,一聲嬌喝忽然在不遠處響起。

  就見江面之上,不知何時偷偷摸摸上來了兩個蝦兵,與那些個大隊水兵并未再一起,正朝著少女阿夾追趕了過去。

  那少女阿夾身手不俗,一下避讓開了一個蝦兵的三尖兩刃刀的攻擊,飛起一腳將對方踹飛了出去。

  只是她懷中抱又一嬰兒,啼哭不停,不敢太過發力,登時有些束手束腳起來,一身本事發揮不出幾成,登時只能左右騰挪閃避,半打半逃。

  陳素見此,心中一驚,“陳仙姑祈雨,抗水,我心中敬仰,既然做不得其他,總要為她護住子嗣。”

  當即拔出短刀,不再猶豫,朝著少女阿夾飛奔過去,高呼道:“姊姊且往我這邊來!”

  江左岸邊的高臺下。

  這時,一個身高足有一丈,面目看不出是何類的水怪,全身筋肉虬結,手提著一桿碩大的骨棒,口中涎水直流,慢慢地爬到了岸上。

  岸邊,東越城縣令劉杞雙手抓著根不知從哪里撿來的粗木棍,看著那水怪靠近,亂吼亂叫,毫無章法地想要上前揮打。

  只是一棍砸中那水怪,對方非但沒有受到半點損傷,反而劉杞手中的粗木棍彈飛了出去。

  腳步踉蹌間,一個立足不穩,坐倒在了地上。

  那全身濕漉漉,又極為高大壯碩的水怪,伸出猩紅的長舌舔舐了一下裂開的嘴唇,露出一口細碎的尖牙,大步走到了劉杞身邊。

  手里那根粗大的骨棒高高舉起,就要朝著劉杞當頭砸下去。

  忽然,一道刀光突兀殺出,如此勢大力沉的一棒,竟然是直接被斬斷。

  而后刀光一閃,這水怪碩大的頭顱滾翻在地,龐然之軀轟然倒在了地上。

  在地上已經嚇得癱軟的縣令劉杞,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面容蒼老須發早白的老漢,單手持刀,殺氣昂揚。

  “縣尊莫要在此地,仙姑正在做法,受不得干擾!”

  老漢伸手一把將劉杞如雞兒似的拎起,而后快步掠過了他的身旁,朝著那密密麻麻的水怪妖兵沖殺而去。

  “你是…?”

  劉杞看著這老漢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大聲問道。

  老漢手中的直刀揮舞,自有一股豪氣干云,大聲高呼:“老卒蘭頗,今日且來會會爾等妖兵水將!十五從軍征…”

  手中的直刀橫斬,一頭撞在他面前,宛如水生蟲豸成精的怪物,被其斬落刀下。

  “八十始得歸。”

  手中的直刀再起,又是一頭水怪落在刀下。

  “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

  兩頭像是龜類和蛤蟆之類的精怪,一個甲殼碎裂,一個被開膛破肚。

  “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隨著老人的高歌,頃刻間,江岸那一角便尸體橫飛。

  一刀一妖魔,一步一高歌。

  人如猛虎如羊群,眨眼之間數十頭妖魔水兵,在老人的直刀之下,斷肢紛飛,倒了一地。

  “兔從狗竇入,雉從梁上飛…”

  遠處殺入水兵妖族之中的裴楚,在一聲聲喊殺之中,驟然聽到這句詩,一下子飛騰而起,就看到了從另一側殺入妖兵的老卒蘭頗。

  “原來是他!”

  裴楚一下認出了之前見過的這位老漢,當日道左相遇,他后面還找到了那處被對方剿滅的山寨。

  “素素是和這老人在一起。”

  裴楚雖然不知陳素此刻在何方,但聽得老人所吟的《從軍征》,立刻明白了陳素應當也在附近。

  不過,此刻他也無暇去找尋,聽到對方幾句之后,不再吟誦,裴楚心下了然,跟著大聲喊道:“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一劍斬殺兩頭妖兵,跟著一步一句,一劍一妖兵,再度攪亂得周遭水族妖兵四下凌亂。

  “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遠處的老卒蘭頗,在聞聽到響起的下半闕《從軍征》,尤其是最后一句,皺紋密布的面容上微微顫抖,猛然高呼出聲:

  “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吶…”

  聲音蒼涼悲憤,復又是一陣大笑:“哈哈哈…行伍四十載,道盡平生,妖魔,給我死來!”

  “哈哈哈…”

  又是一通狂笑從密密麻麻的妖兵水族里響起,

  張萬夫在后似聽到了老漢蘭頗和裴楚兩人一路殺著妖魔,一路放聲高吟,手中大斧翻卷,視若周遭妖魔鬼魅如無物,一邊廝殺一邊大笑,“你們一個老卒一個道人,也是有趣,某家也念得詩文!”

  “爺爺…生在天地間啊…”

  狂猛的大斧卷飛了七八個似蝦似蟹似魚似蛙的水怪,斷肢如飛,血流如泉。

  那些個跟在張萬夫身后,已經折損了二三十人的潑皮,驟然跟著也大聲呼喊了起來,“爺爺生在天地間——”

  斷了一條左臂的潑皮焦壯,面色煞白,眉頭擰在一起,鮮血不要錢似的揮灑著。

  在他前方,一個體型比他大了兩圈的魚怪,真握著一把鬼頭大刀,高舉著就要斬殺向一個他也不認識的漢子。

  聽得前面張萬夫前面的怒吼聲,焦壯以完好的一條手臂,毫不顧忌,猛然朝著撲了上去,口中狂呼著,“爺爺生在潑皮身啊——”

  “常備軍!!”

  身上已然粘了不知多少血肉的校尉向季,在聽到周遭連番大吼怪叫后,驟然又長嘯出聲,“萬人一心兮…”

  一頭頜下有硬骨,額頭似乎肉包的怪物,張開了如同水桶一般的大口,沖后方朝著向季咬了下來。

  忽然,一個體型瘦小的常備軍士卒,將向季撞飛,肩胛骨骼碎裂,口中卻在高呼:“山岳可撼!”

  死傷已然不知多少的常備軍士卒,全員壓上,拼死上前。

  “惟殺敵兮,氣沖斗牛…”

  江岸喊殺聲,震天動地。

  沖天的豪氣透越江。

  遠處的東越城混亂的民眾,在那三千妖兵上岸時,四散潰逃。

  可在前方的妖兵被攔截住之后,一些個有血性的,漸漸從混亂的人群里回過了神。

  尤其是當聽到江岸上那一陣又一陣齊整的怒吼聲和沖天的呼喊聲,屠戶、木匠、鐵匠、小販、貨郎、農夫、商賈、士人、豪客、諸行百業,總有男兒在此。

  突然,一個體如巨蛙的水兵,不知從哪里跳到了城墻周遭的人群附近。

  長舌大卷,一個外圍,不知所措的孩童,頓時被這巨蛙水兵吞入腹中。

  人群轟然!

  混亂之中,一個皮膚黝黑的老農,扛著一條扁擔,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拼死朝著那巨蛙水兵打了過去,“殺妖怪啊!”

  又有一看著瘦弱的書生,全身濕漉漉的,猛地回頭握著混亂里僥幸保存下來的妻兒,眼中含淚,“娘子,為夫生性懦弱,不敢與人爭執,可這番是妖魔襲城,我當用命去護你一二。”

  又有一個看著像是匠人打扮的漢子,一把將熱血翻涌要上前的兒子拉扯住,一腳將他踢翻,“老子還沒死呢,哪里輪得到你。滾回去,找到你娘和小妹,逃命去!”

  又有一個看著富貴,聽著大肚的商賈,身邊護衛小廝早不知去了哪里。看著那高出江岸數丈的滾滾水流,看著那妖兵涌動,喊殺震天,突然大哭出聲,跌跌撞撞地朝著巨蛙水怪飛奔沖去:

  “行商三十年,基業全在這東越城,妖魔啊,你便來吃我血肉,我也要咬你一口,方消此恨!”

  又有身穿皂衣,差役打扮的,一把拔出腰刀:“我做了十多年的捕快,無個用處,難道還比不得你們!”

  又有小販打扮,背著老娘的,放下了母親,跪地砰砰磕頭,“娘啊,逃無可逃,孩兒這便拼命去了!”

  那巨蛙水怪吞食了一人,正張狂間,忽然間得幾十上百人各類器具,朝著它涌了過來,登時一驚。

  只是剛想要跳走,當頭就挨了一錘,而后又有力大的屠戶青壯,一齊涌上,將這怪物按倒拖到,各種拳腳器具刀槍,胡亂刺下。

  片刻間,方才還嚇得無數人退避跑遠的巨蛙水兵,已然成了肉泥。

  而后,眾人又望向那江面,有聲音高呼:

  “陳仙姑正在和越江之主斗法,一旦敗亡,江水倒灌,我等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朝廷的官兵也在那邊和妖魔廝殺!”

  “那水漫下來,你們能跑哪里去啊?縱然是要死,那便拼了!”

  一聲聲的怒吼呼喊聲響起。

  東越城內外周遭,又有人朝著江邊沖來,開始是幾十個,而后是幾百個,漸漸有幾千個。

  江畔高臺。

  陳靖姑站在高臺之上已入風中殘燭,搖曳不定,站立不穩。

  那倒卷而回的潮水,猛然前涌了十多丈,幾到了岸邊。十多丈的浪頭,宛如海嘯,似乎下一刻便會倒壓下來,卻又被陳靖姑豁出性命抵擋住。

  那驟然翻滾而回的潮水,氣勢驚天動地。

  裴楚見到這等驚天動地的聲勢,心中亦是一驚。

  一劍刺穿了一個水怪的咽喉,目光遙遙瞥了一眼高臺,見到陳靖姑那搖搖欲墜的身影,明白對方怕是難以支撐下去。

  周遭的三千妖兵此刻不知還有多少,但此刻早已經混亂一團。

  這些個妖族水兵,面對他和張萬夫、向季以及那個老卒,縱然遠有不如,但數量極多,較之常人,實力更甚。

  若非有他們三四人在前面廝殺抵住,一輪廝殺恐怕已然全軍覆沒。

  裴楚看著身旁不遠,如血水里撈出來的張萬夫,猛然大聲吼道:“張兄,且抵住這些妖兵,我去殺那江主!”

  張萬夫大笑出聲:“道人且去,某家一人足矣!”

  裴楚再不猶豫,雙腳云帕托浮,一躍飛起。

  踏水行波,朝著那越江上的黑影,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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