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陣陣。
亂糟糟的喧鬧聲倏然停止,一群野猴兒茫然地回過頭,望向裴楚出現的方向 一些個豬羊家禽早嚇得站立不起,哼哼的聲音也無。山野一時俱靜。
虎妖扔下了剛扛在肩上的一口肥豬,目光冷厲地望著突然出現的裴楚,雙目之中,又是疑惑又是警惕。
不過他并非什么野妖怪,知曉人間有修士和諸多懂術法的高人,如他還懵懂時,便曾幾度被一個人類女子給教訓過。
此刻,驀然冒出一個道人,連他此前都未曾察覺到,自然生出些許忌憚。
只是虎妖不曾開口,那頭皮毛光亮的狐貍這時已經跳了出來,口齒不清地叫嚷了起來:“哪…哪里里來的道士?敢…敢與大王,如此說話?”
“你這狐貍倒是機靈,拍馬逢迎一刻都不錯過。”
裴楚目光在狐貍掃了一眼,并未在意,只是望著這頭背生雙翼的虎妖,“大王為何不言語?”
虎妖是個有心氣的,哪里受得了裴楚這般咄咄逼人的目光,一腳將擋在面前還在嗯嗯啊啊組織語言的狐貍踢飛,眼露兇光,惡聲惡氣道:“道人,你闖我山門,想要作甚?”
“我方才已經說了,這人間世界,我勸大王還是不要建什么山門。”裴楚將手中的長劍扛在肩上,隨手指向地上的豬羊家禽,“還有,將此間的牲畜都送回村中。”
“笑話,這是村民供奉本王,憑何要還回去?”虎妖獰笑一聲,仿佛聽笑話一般,“且這山是本王的,本王又如何建不得山門?”
“這山是大王的?”裴楚望著虎妖,用手里的長劍朝那黑黝黝的大山指了指,“大王可有地契?”
虎妖聽到此言,忽而大笑了起來,“你這道人,也是可笑,那是你人間律法,本王為此山山君,這山中草木花鳥走獸,便盡數歸我,要甚地契?道人,本王今日有口食,不想理會于你,饒你過去,速速離開。”
“如此說來,這山是大王強占的…”
裴楚像是沒有聽到虎妖的威脅一般,忽而又問道,“方才聽大王言語,多有吃過童男女,不知真假?”
“嗯?道人莫非想要殺本王不成?”虎妖聞言微微愣了愣,隨即像是被激到了一般,“本王食人不多,但十多口總是有的,你這般言語,看來今日要加你一個了。”
“大王真是有膽氣啊。”裴楚輕笑一聲,只是笑容已然轉冷,“明知我如此問,還敢這般回答。”
“答了你又如何?”虎妖氣勢驚人,大聲笑道,“這越州往后便是我家山場…”
“是么?”
嗆啷——
不等虎妖話說完,拔劍之聲驟起。
飛沙走石,狂風倒卷。
周遭百十丈的范圍,草木斷折,一派狼藉。
一道道閃爍的劍光中,虎嘯怒吼震天動地。
轟隆一聲巨響。
山嶺上一個碩大的黑影倒飛,重重砸在地上,濃重的喘息之聲宛如風箱一般。
碩大的猛虎身軀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站起,一身斑紋外皮上傷痕累累,到處是被利劍劃破的傷口,手臂粗的長尾斷了一截。一對銅鈴似的大眼里仿佛滴得出血來,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憤怒、怨恨和強烈的不甘心。
又一聲呼嘯,宛如霹靂。
山嶺之下,草木簌簌,群鳥高飛。
虎妖口鼻冒出點點鮮血,甩動著碩大的腦袋,眼望著站在身前不遠的年輕道士,強撐著傷痕累累的身軀,喝出了最后一口氣:“道人,道人,我不過是占據此山,要村民獻些家牲,你且饒我一命,我這便離去。”
裴楚站在猛虎身前不遠處,他身上的道袍前襟后背都有大片撕裂的痕跡,一頭扎好的發髻也凌亂不堪。
面對虎妖的呼喝之聲,裴楚面色如水,眼里只有殺機,輕輕搖搖頭:“晚了!”
緩緩將握劍的右手抬起,凝霜劍清亮如雪,似泛著淡淡寒意。
這把劍他不知來歷,是初次對戰妖魔之屬,但確實品質非凡,雖無破法之效,可銳利異常,幾番交手之下,已然在眼前這頭虎妖身上刺出了七八道傷口。
其中最深的一道是在虎妖的小腹處,一劍洞穿,使得這頭虎妖再難以抗出傷勢,從虎頭人身的人形,化作了本相的猛虎之軀。
眼看著裴楚步步逼近,虎妖似極為不甘心地倒退了兩步,怒吼道:“道人,我乃越江之主第二十一子,受封于此,你今日若殺我,此山周遭百十里,皆要為我償命!”
裴楚手持凝霜劍,步步靠近,面對虎妖的威脅,絲毫不作理會。
那虎妖眼看裴楚不為所動,已然到了近前,忽而張開冒著血水的血盆大口,噴出了一道黑色的煙霧之氣。
黑霧過處,草木瞬間枯萎焦黑。
裴楚卻像是早已料到,虎妖會有此一招,在黑霧近身的瞬間,一陣山風倏然而起,將那道黑霧倒卷了回去。
呼——
就在這一瞬間,突然又是一道大風激蕩開來,將那倒卷回來的黑霧,吹向了四周。
這一次卻非是裴楚的呼風,而是虎妖肩背上的短翼,驟然扇動,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狂風。
借著這道狂風和黑霧的掩護,虎妖一個縱躍,雙腳蹬踏在虛空,飛了起來。
“想跑?”
裴楚目光透過黑霧,見到虎妖扇動著短翼,飛起想要逃竄,心中絲毫沒有半點意外。
縱身一躍,旋繞在四周的狂風宛如龍卷,借勢拔高數丈,手中的劍光陡然綻放,宛如驚鴻。
刺啦一聲,血水飄飛。
已然飛到半空的虎妖驟然哀嚎怒吼,掙扎著在空中旋了兩個圈,轟然落下,倒地不起。
裴楚環顧了一眼周遭,遍地的樹木草皮毀壞,狼藉瘡痍。之前的一些個豬羊家禽和那些山中跳下來的野猴,以及那頭口吐人言的狐貍,早在交戰起時,嚇得跑了個沒影。
他大步走到了虎妖的尸身旁,將手中的凝霜劍插在了地上,抬腳翻動了一下虎妖的尸身。
這頭虎妖除了背身短翼之外,額前頸后,腰腹多處,隱隱有黑色的鱗片,只是被一身斑斕花紋遮擋,若非細看,幾不可查。
裴楚收回目光,輕吐口氣,他忽然想起了前次的那條蛟蟒,口中低語:“受封!越江之主!這便是豬道人顧左言他,始終不愿意正面與我說的?”
前面他還只是猜疑,這次卻讓他心中清晰了幾分。
良久,裴楚收起了劍,一路沿著莽莽群山,往東而去。
PS:越江之主其實已經早給出了一些暗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