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山。
大寨的山門打開。
斜眼尖嘴身形枯瘦的男子下了馬,跌跌撞撞就朝著山寨的正堂里跑。
“二哥慌什么,不過就是一個小道士,待明日我再帶人去杭家集砍了他的腦袋便是。”
跟在枯瘦男子身后下馬的黃虎一臉不解,看著周圍一些嘍啰頭目不時投來的目光,只得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虎爺說的是,杭家集今日我們差點就拿下了。”
“三當家的威名,保管嚇得那個杭九娘今晚睡不好覺。”
不少人圍著黃虎,依舊舔著臉起哄叫了起來。
雖然加入山寨的時間也不算長,是左近其他山寨并進來的,但名聲卻比其他人還要響亮一些。
“少他娘的廢話。”黃虎呸了兩口,心中只感覺今日這事鬧得著實可恨。
那杭九娘他已經惦念了不止一日了,可惜單對單還是棋差一招,打不過那小娘。
當然,他心底自然也是不認的,只是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差點就拿下了杭九娘,順帶著還能夠打破杭家集,好好的搶上一把,可惜全教那突然沖出來的蠢漢給攪和了。
“嗯,也怪二哥,見著個小道士就跑得沒影了。”
黃虎心中又是一陣悶悶。
這牛頭上他當日立桿子的時候,自家才是龍頭老大,呼嘯山林也過了幾年的逍遙日子。
可前些時候不知從哪冒出來了來了兩個厲害的,他敵不過對方,只得把位置讓出來,自家順位滑到了小弟上去了。
這老二往日里他也覺得是個厲害的,四處招攬人手,壯大山寨聲勢,展露出來的一把飛刀,無有不中,只是不想今日被那小道士嚇得,一路跑個沒影,著實讓他覺得怪異。
“二哥,二哥,你且再與我說說…”
黃虎扯著嗓子,一路闖入到了山寨后堂的客廳。
他是真想找二當家問個清楚,為什么怕個小道士,跟沒了魂似的。
“呃…”
剛一進門,黃虎的聲音就卡在了喉嚨里。
他要找的二哥,那個斜眼尖嘴的枯瘦男子此刻正坐在左側下首的座位上,咕嚕咕嚕地往嘴里灌著酒水,似乎當真是嚇破了膽子一般。
在枯瘦男子的右側對面,這時候還坐著另外一個人影,這個人影全身套在一件寬大的灰色衣袍之中,看不清模樣,只是坐在那里,正舉著酒杯,沖著他前腳進門的二當家敬酒。
而讓黃虎不敢吱聲的并非是一左一右的兩人,而是在后堂中間的座位上,盤踞著一個巨大的黑影。
黑影沒有說話,沒有動彈,僅僅是呼吸聲,仿佛就猶如風雷之氣。
黃虎下意識地神經有些繃緊,縮了縮脖子,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大…大哥,小弟回來了。”
一陣嘎吱吱仿佛座椅不堪重負的聲音響起。
座位上的巨大黑影稍稍挪動了一下,微微朝前幾分,似才看到黃虎。
“生人呢?”
座位上的巨大黑影這時忽然發出了聲音。
聲音甕聲甕氣,宛如悶雷轟鳴。
“呃…”
黃虎聽到這話,似乎愣了下,到了這時候他好像才想起自家今天下山的緣由是什么。趕忙上前,語氣帶著幾分哭腔道,“大哥,小弟我今次下山到了那杭家集,還來不及…”
“所以,你就空手回來了?”
那盤踞在大廳正中的黑影,似乎緩緩站了起來,黑影急劇擴大,仿佛一站起來似乎就將這還算寬闊的后堂大廳,都擠滿了一般。
“你是不知我今日在宴客?”
“那個大哥…”黃虎額頭好像有汗水冒了出來,雙腿忍不住一下就跪倒在地。
“實在沒能來得及,請大哥再給我點功夫,我這…這就去找。再不成,寨子里的嘍啰孩兒們總是有…”
“不必了。”
那個從座位上站起身的黑影,已然走到了黃虎面前。
這時接著后堂內搖曳的燭光,才能夠看清這黑影是一個壯碩到令人驚駭的巨漢。
巨漢面目倒是普通,只是雙眼赤紅。
但體型極度夸張,站起后,頭幾乎要頂著這處后堂的房頂,身材粗壯到了極致,僅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座小山似的。
這巨漢驀地伸出蒲扇一般大的手掌,忽然一把抓住了黃虎的脖子,輕輕松松將他拎了起來。
“大哥…繞了我這回…”
黃虎雙腳離地,登時大聲求饒呼喊了起來。
往常他也見過這巨漢此刻的模樣,可那都是針對其他人,他在邊上看著只覺得兇殘蠻橫,不想今天落到自己身上,當真是恐怖至極。
只是不等他求饒的話說完,忽然就聽咔嚓一聲骨裂聲響起。
黃虎離地的身體陡然顫了顫,立時沒了聲息了。
可憐一個在人前耀武揚威,頗有勇力的山賊頭領,此刻在這人面前,卻仿佛小雞崽似的,毫無反抗之力。
“烏二。”
巨漢又沖著左邊一側的位置喊了一聲。
那匆匆先黃虎幾步跑進來的枯瘦男子,這時候臉上沒了那驚慌之色,反而幾步走到了巨漢旁邊,伸手將黃虎接住。
跟著手掌猛地張開,刺啦一聲,竟是將黃虎的胸膛抓破了,扯出了一塊紅彤彤的心肝。
“連先生,這生人身上唯有這心肝最是美味,還請享用。”
巨漢看著斜眼尖嘴的枯瘦男子將黃虎的心肝取了下,揚手朝著旁邊右側的那個套在灰袍中的男子示意了一下。
“多謝多謝。”
這全身幾乎包裹在灰袍中的人影拱手道了聲謝,看著血腥的場面非但沒有半點害怕,反而露出了喜色。
也不用什么刀具,雙手捧起那顆心肝,低著頭大嘴張開直接咬了下去。
血汁四濺。
咀嚼聲響起。
只是小片刻的功夫,一顆比拳頭還大的心肝就被這灰袍人影吃了個干凈。
沖著重新坐會主位的巨漢和正對面的枯瘦男子拱了拱手,“多謝大寨主和二寨主,有百八十年沒吃得這等血食了。”
“連先生無須客氣,若有閑暇,常來這牛頭山走動一二,別的不說,至少新鮮的血肉總是有的。”
巨漢哈哈大笑一聲,語氣粗獷,渾然不將一條人命放在心上。
罩在灰袍中的人影又站起了身,再次沖巨漢和那枯瘦男子行了一禮,道:“那下月初三,還請大寨主和二寨主定要來嶧山喝杯水酒。”
“一定一定。”巨漢笑著點頭,“我兄弟二人來此地不久,有幸趕上了趙府君娶妻,不論如何都得去討一杯喜酒喝。”
“那我就先告辭,還得為府君多走上幾趟,邀一些賓客。”
說著,這罩在灰袍中的人影再度拜別,身形一轉,忽地變淡,再下一刻如同一陣風似掠出了門外。
等這罩在灰袍中的人影消失,坐在左側的枯瘦男子一下站了起來,看著倒在地上的黃虎尸身,搖頭嘆息了一聲,“你也恁是沖動,這黃虎死了,我們一時半會可找不到個懂經營的。”
“這寨子里的人多的是,隨便撿一個,頂上當做頭領便是。誰還敢不聽話?”
巨漢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大步走下座位,抓起一把半人高的大刀,咔嚓一刀,將黃虎的一條大腿卸了下來。
隨手扯去了上面的衣物,徑直塞到嘴里大口撕咬了起來,一邊咀嚼一邊還吼道:“這練過武的是不一樣,有嚼頭。可惜那上好的心肝,便宜給了外人了。”
“唉——”枯瘦男子又是嘆了聲,“按著兄長你這般法子,我平日里花的心思就全都白費了。早晚我們又得換個地方。”
“噗!”巨漢吐了一口不知是碎骨頭還是血水,看著枯瘦男子道,“烏二,你是越來越婆媽了,我們倆是為了不被開席面才出來的,還不知能活多久,這日子當然得往快意里過。
對了,你這跑回來是怎么回事,我還想著,你去多弄些生人回來,除了吃用之外,那趙府君娶妻,到時候也能送上一些。”
“又見著那道士啦。”
烏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上又涌起了幾分懼意,“我怕的就是這些個僧道巫覡之類的修士,那道士我是親眼見著遇火不傷,我那本命神通也打不中人,要不是跑得快,差點就被一刀給剁了…”
“既然是這樣…”
巨漢又大口吞咽了一大塊血肉,宛如銅鈴的雙眼里血色越發濃郁,“要不干脆扔了這寨子,這山賊頭子雖是快活,可吃個人還扭扭捏捏,太不爽利…”
“可別…”叫烏二的枯瘦男子連連擺手,“還得再等等…”
“依你依你,怕的是你,要留的也是你,反正我是個蠢笨的,你腦子警醒,你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