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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路見不平

  “你們兩父子要回便回,你阿姊在那…我放心不下,我要去山里。”

  老婦人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了過來。

  裴楚和陳素兩人轉頭望去,就見到山道上,之前形色匆匆的一對老夫婦和那個少年人又走了回來。

  前面的是那個老婦人,哭哭啼啼的,一邊抹著淚,一邊甩開后邊少年人想要拉扯她的手。

  而那個像是少年人父親的老漢,懷抱著沉甸甸的包袱,只是默然無語地跟在兩人后面。

  “娘,孩兒求你,我們走吧。”

  少年苦苦哀求,不斷去試圖拉扯老婦人。

  那老婦人只是不理。

  少年又指著自家父親背上的那個包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樣,急急忙忙道,“娘,包袱里有銀錢,我們一家明日就搬城里去,到時你給我說個媳婦伺候你…”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老婦人聽到這里,驟然回身扇了自家兒子一耳光,又指著旁邊默不作聲的老漢,罵道,“你爹是個沒情義的,你也是白眼狼,那可是你阿姊啊。我閨女糟踐在這里,往后…往后哪還有臉見人。你們父子不是女人家,哪懂得這女人家的不易…”

  “那能怎么辦?娘,孩兒害怕啊。”

  少年哭喊了起來,“縣里的官軍也奈何不得他們,那些人拿著刀要殺我們的時候,娘你不也怕,讓我們下山的時候,你不也跟著下來了。那大頭領翟清我們又不是不識得,以往也是向我阿姊說過親的。娘啊,我們就回家去吧。”

  “我說不過你,我就是心疼你阿姊,她那性子…”

  老婦人邁了兩步,似被少年說中痛處,又似被少年拉扯住衣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時只是落淚,那少年跟著一起落淚,母子抱著哭坐一團。

  就是旁邊著沉甸甸包袱的老漢,這時也是暗自垂淚。

  裴楚在旁聽了一陣,眉頭皺起。

  見幾人哭得凄慘,當下輕咳一聲,走了過去。

  “不知幾位是遇到了什么難事?在這路上哭泣。”

  那婦人和少年人看裴楚走過來,哭泣之聲稍稍收斂了幾分,稍稍朝旁避了避。

  默然垂淚的老漢這時卻上前一步,他看裴楚一身灰撲撲的道袍,只是分外年輕,微微疑惑道:“你是?”

  “小道姓裴。”裴楚微微點點頭,“是個道士,恰巧路過這里,方才我們打過照面的。”

  “是裴道長當面,小老兒有禮了。”老漢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拱了拱手,算是見禮。

  裴楚回了個拱手禮,繼續問道:“老人家能否與我說說,你們是遇了什么事情?”

  老漢看著裴楚,期期艾艾了兩聲,似不知從何說起,忽然又掃了眼裴楚左右,見他的大黑馬不在。突然問道:“道長的馬是否也被那些賊人奪了去?”

  “我那馬…”裴楚剛想回答,那老漢用力跺了跺腳,長長嘆了口氣,“唉,不瞞道長,我那苦命的女兒也是被那些賊人擄了去。”

  “搶劫民女?”

  裴楚眼睛微瞇,臉色漸漸凝重了起來。

  “何止是搶劫民女。”

  這時,那和老婦人哭作一團的少年抹著眼淚,大罵道,“那些天殺的賊人,燒殺劫掠的事也不少干,現今還要周遭幾個村子給他們納貢送禮。前些時日,有官軍剿了一回,可又奈何他們不得。”

  裴楚神色越發陰沉,引著幾人在路旁不遠的河岸坐下,繼續問道:“幾位能再說得詳細些么?”

  那少年還想再說什么,這一次旁邊的老漢卻搶先開了口,和裴楚一五一十地講了起來。

  原來裴楚之前遇到的那幾個被他打跑的山民,是叛軍在左近松撫山的一伙賊人。

  領頭的一個叫做翟清,本也是附近村鎮中的一個村民,年少時家境還算殷實,與人學過一些槍棒武藝,算是有些名聲。

  后來據說是與鄰村一家大戶起了口角糾紛,一怒之下伙同了一些伴當殺了其滿門。

  在松撫山落草后,翟清最初也不過十多號人,行事還算收斂。

  后來又陸陸續續招攬了一些浪蕩子和沒了活路的農人獵戶,膽子漸漸大了起來,開始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

  縣中的官軍也曾來剿過一回,可惜著松撫山地勢得天獨厚,三面環水,南側是一線天的峭壁地形,百十人的山寨,沒個幾千官軍都攻不破,只得鎩羽而歸。

  自此之后,松撫山上的賊人越發肆無忌憚,手段也越來越狠辣,人數從幾十人膨脹到了百八十號人。

  燒殺搶掠自不必說,更是要求左近數十個村鎮要上供納糧,好幾次為了立威,把一些膽敢呲牙反抗的,全家都給屠了。

  這次是面前這位姓守的老漢女兒被那翟清看中了,綁了要做壓寨夫人。

  他女兒性子剛烈,這些賊人就用守老漢一家做威脅。

  無奈之下,只得同意。今天就是成親的日子,他們一家也因此被放了回來。那幾個要搶裴楚馬匹的山民,正是送他們下山的賊人。

  裴楚聽得心頭火起,怒意難平。

  方才那幾人攔路的賊人衣衫襤褸,看著比赤貧的人也好不了多少,他自知這個時代有的是活不下去被逼上絕路的人。

  且馬匹在越州算是惹眼之物,他前面在路上就有鬧了一回,他也只當這些人是見財起意,動手的時候,多半帶著體驗“丹符履水”這門道術帶給自身的變化,并未真的就起了殺心。

  他受了一些固有印象的影響,以為山賊土匪,大多騎馬舞刀,呼嘯成群,不至于看上去那么落魄窮困。

  但現在聽了這守老漢的話,才知道剛才那些看著破破爛爛如乞兒的山民,是一伙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的盜匪。

  裴楚豁然起身,看著守老漢三人道:“幾位且稍等,我去料理個首尾。”

  說著,將身上的包袱解下交給陳素,后者自覺退到了水邊。

  這都是裴楚教她要牢記的,如果裴楚不在,就在水邊等他,若有人想靠近,就徑直跑到水里。

  當下,裴楚一手提刀,辨準了方向,飛奔地趕了過去。

  耳畔風聲呼嘯,雙腳踩在地面上宛如有無形的彈力,使得他每一步都能邁出丈許距離,溝壑草叢不能阻攔。

  不過短短的片刻時間,裴楚就在一處山道追趕上了四個山賊。

  四人正罵罵咧咧地說著去山中糾集兄弟,定要給那個小道士一個好看,不想裴楚忽然追趕上來,一個個登時大驚失色,連忙抱頭鼠竄。

  裴楚拔刀上前,不再是用刀鞘留手,一刀一個砍翻在地。

  殺了四人之后,裴楚沒有見到那大黑馬,不知跑到了那里,他也不急,便徑直折身返回。

  再次回到山路旁的河岸邊,守老漢一家看著裴楚身上的道袍隱有血漬,都是驚駭莫名。

  裴楚朝著幾人拱了拱手,又道:“各位若不著急的話,且在這河岸邊等上一等。”

  這時,在水邊的陳素走了過來,他看出了裴楚方才去做了什么,拉著裴楚到一旁,低聲問道:

  “哥哥,你是要幫著去救人嗎?山里那么多山賊,哥哥就一個人…”

  “一個人也無妨。”裴楚目光微凝。

  “可是哥哥不是也有說,要明哲保身,遇到危險要先保護自己。”陳素看著裴楚又低聲說了一句。

  “會抬杠了。”

  裴楚伸手抓了抓陳素頭上的發髻,四個路上遇到的剪逕小賊,和山賊窩里百十號人,自然不是一個概念。只是,他卻不會做壁上觀。

  頓了頓,接著才道:“素素,事有可為有不可為,方才那幾個賊人衣著破爛,最初只是要馬,我也當他們只是被逼無奈的山民小賊,但現在知道了這些人的惡行,自不能放任他們離去。

  還有那山中的賊人,作惡多端。這世道不靖,那我們更應該挺身而出。況且,我有道術在身,在這山林水邊,也是不懼。”

  “那哥哥,我和你去,然后在水上等你。”陳素抬頭看向裴楚,忽然說道。

  “好。”

  裴楚點點頭,沒有拒絕。不需要陳素跟在身邊,但在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自然比留在這里更可靠。

  又抬頭望了一眼天色,日頭已然偏西。

  裴楚背起陳素身上的包袱,一手提刀,一手牽著對方,大步走向浮云溪浩浩湯湯的水中。

  守老漢夫婦三人看著裴楚和陳素的動作,先是疑惑,跟著愣在那里。

  就看到兩人入水不沉,踩在水面如登平地。斜陽西陲,熏染得水面煙波浩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每一步都宛如跳躍,沿著浮云溪水流方向,踏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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