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肉不痛法?”
裴楚看著黃白書頁之間,突然浮現出來的一行行文字,一時目瞪口呆。
這無字書他方才看得清晰,還隨意翻看了一遍,確認紙頁間全部都是空白一片,只是,這…這突然第一頁猛地浮現出來了不少文字,還當真有些詭異。
“是用了什么特殊工藝嗎?”
裴楚粗粗地掃了一遍第一頁上的文字,心中暗自猜測。
腦海里曾看過的一些小常識飛速翻轉,什么檸檬、牛奶、米湯寫過字后,或是烘烤加熱,或是用其他材料涂抹,就會將原本隱藏的文字逐一顯現出來。
只是——
裴楚可以萬分確定,在他拿到這本無字書的時候,中途并沒有觸碰過其他的物品。
而且,這本看著蠻厚的無字書,只有第一頁顯現出了文字。
當然,若是硬要說方才有什么古怪的話,大概就是方才這無字書扔桌上后,好像他吃的那碗脫粟飯口感似乎變差了一點。只是,那個會和這突然出現在紙頁間的文字有關系?
“莫非是什么靈異事件?”
裴楚看著手中顯現出了一頁文字的無字書,目光不自覺地掃視了一眼黃土茅屋內的一切,依舊是簡陋無比的陳設,周遭空氣里也沒有什么莫名的寒意、陰冷,就是一點微風也沒有,透過木窗戶還能看到外面陽光正好。
再說,他醒來后在這屋里也住了有幾天時間,除了覺得條件簡陋特別艱苦,還有干草鋪陳的床鋪略有些霉味外,一直沒發現什么異常。
“刺肉不痛法?這又是什么?”
裴楚一時間沒能搞明白這無字書上的文字是如何突然出現的,干脆便低頭細細地看起了上面顯現出來的內容。
“此法用右手劍訣左手掌針劍訣書符子針尖上頭一字念咒后五字不用念咒慢書針尖。”
“咒曰:仰啟針舞大將軍,針舞肚中好藏身,若有出血針舞下雪,若有出膿針舞除痛,一退血父二退血母,三退血姑四退血路,降刀如山,急急如律令。再念咒曰:雪山一姑雪山二姑雪山三姑。一氣念七遍。”
在這些文字之后,還有六個類似于雷雪加小圈圈等字拼湊在一起的古怪符篆,邊上寫著三個小字“針符式”。
“這是…畫符和念咒?”
裴楚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大概才將三段文字看明白。
說實話文字不多,但信息量不小,且由于沒有標點句讀的關系,理解起來還是花了一點力氣。
特別是那什么“念咒后五字不用念咒”夾雜在中間,弄得他一直反復咀嚼,直到看見后面一段咒曰里的那個“一氣念七遍”,才醒悟過來,指的是這幾個字。
這是一個詳細的如何畫符念咒的流程,第一段文字是如何操作,哪個手捏劍訣,哪個手拿針,畫符的時候需要念的咒語,還有施法的時候需要用的咒語。
“就是先要按著那幾個小篆一樣的文字畫符,嗯,這就是針符式,畫符的時候念第一個咒語。然后右手掐劍訣夾著畫好的符,再念這個什么雪山一姑二姑三姑的咒語,一口氣要念七遍,然后下針、貼符?”
裴楚將無字書上這篇“刺肉不痛法”,又從頭到尾按自己的理解過了一遍,稍稍揣摩起了可實行性來,還真不算復雜。
“這…這應該是法術了吧?只是這辦法真的能有用?嗯,倒是有些意思。”
裴楚多少來了點興趣,在看到咒語之中的那句“急急如律令”,他猜測這篇“刺肉不痛法”很可能是道家的法術,只是這畫符念咒是否真有效果,他心中還有些存疑。
對于一個三觀已成的現代人來說,即便是穿越了,看待事物的目光還是在延續,他也不至于因為無字書突然冒出文字這樣的靈異事件,就徹底拋開了曾經受到的教育。
從法術名來看,似乎這“刺肉不痛法”正是沖著他腳上重度的甲溝炎來的。不說有沒有用,但這么巧,還是讓他覺得有些蹊蹺。
裴楚又翻看了一下無字書,紙頁古樸陳舊,毫無新奇之處,只是不論他心中想法如何,這個時候卻不敢再以方才那毫無作用的墊桌腳物件來看待。
“都穿越了,我以前的觀念是不是該先放一邊?或許這真是有神奇道法的世界?”
裴楚靜靜地看著手中的無字書,思忖了一陣,突然搖頭失笑。
他初來乍到,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樣的他全然不知,隨意套用曾經的經驗去看待,自然是偏頗了。
況且,他也不算在某方面信念絕對堅定之人,多數就是敬而遠之。
又或者功利直白點講,他和大多數人一樣,那就是左眼皮跳,老子有福氣了,右眼皮跳,去你喵的封建迷信。
“說起來,這前身的父親,一直有些神神叨叨的?”
裴楚翻閱腦腦海里零碎記憶的時候,總會出現一個面容枯槁老農一樣的男子,神神叨叨自然是他的形容,只是從記憶的畫面里,這個前身的父親確實和一般的農夫略有些不一樣。
他能看到前身的父親在這個名為觀前村的小村子,還是小有人望的,時常在家門口都有人來攀談,甚至送些瓜果之類的菜蔬。
而且識得幾味草藥偏方,懂一點天時,這山村里有什么紅白喜事大多會來找他挑選日子,偶爾還會弄些鄉土特色的“跳大神”“招魂”之類的古怪儀式。
譬如這幾天他醒來后,對他照顧頗多的陳叔和陳嬸一家,好像就是前身的父親早年出手幫過幾次忙,人家一直承這個人情。
“試試也不妨吧!”
裴楚摩挲了一下下巴,十七八歲少年光潔的下頜,讓習慣了胡渣子的他隱約還有幾分不適應。他這會心態介乎半信半疑之間,更多還是穿越后由于重度甲溝炎不方面行走,悶得發慌,多了幾分好奇,還有某種未知的…興趣。
再說,不實踐去驗證一下,怎么知道這無字書上冒出來的這個“刺肉不痛法”是真是假,到底有沒有效果?
“只是要畫符的話,就需要黃紙和朱砂,嗯,應該是這個吧…”
認真考慮了一下這個“刺肉不痛法”的可操作性,裴楚就接著考慮起所需要的工具。
在房間內左右掃視了一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站起身,左腳用腳后跟支地,一瘸一拐地朝屋內破舊簾子隔開的另一個房間走去。
這間房光線要昏暗些,同樣的幾件粗陋家私,木床木桌,還有些雜亂的家伙什。
裴楚循著零碎的記憶,在屋內的木桌邊上的一個小箱子里翻找了一遍,果不其然找到了一沓黃紙,一小塊朱砂,還有一根尖頭禿嚕了的毛筆。
裴楚看著被他翻找出來的東西,心中對于那個“神神叨叨”的父親又多了幾分猜測。估摸著大概是巫醫、術士、神漢之流,是真有兩把刷子還是騙子他就不好說了。
將這些東西翻找出來拿到了外間的木桌上,裴楚沒有馬上動手去按著無字書上給出的幾個符篆開始畫符,而是又對照“刺肉不痛法”的文字內容細細讀了一遍,看是否有無遺漏。
“對了,還缺一根針。”
裴楚拿著無字書,對照著看了一下朱砂、黃紙、毛筆等工具,輕輕拍了下額頭。
重新站起身在房間內翻找了一遍,這一次卻不像先前那般順利。黃紙、朱砂這些他看來可能比較難找的東西,受益于前身的父親,現成都有,反而是一枚細針,翻來覆去怎么都找不著。
這家中沒有女主人,前身那個“神叨”父親在世的時候,還偶爾有做點縫補的針線活,可自去年離世之后,記憶里這些事情再沒人做了。往常好像多數時候,衣服縫縫補補都是鄰里幫忙。
裴楚干脆站起身,將之前那個陶碗拿到屋外的灶臺邊,從昨日一位鄰里幫忙挑的一桶水里舀了一瓢,將陶碗洗干凈之后,一瘸一拐出了院門。
院門外黃泥小道,草木深深。
百十戶黃土木屋依山而立,村外一條碧溪流水潺潺,獨木橋邊,又有參天老柳樹梢低垂。
遠處是田園阡陌,依稀有人影在其中勞作,近處里黃犬逐雞,吵吵嚷嚷夾雜著幾許蟬鳴。
“好風景,偌是在另外一個世界,倒是真能開發成個景點。”
裴楚輕輕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眼望遠山近黛,郁郁青青,一時有些心曠神怡,原地足足站立了好一會兒,才轉而走向了距離他不遠的一處人家。
土屋草戶,門前院落,村中屋舍格局外觀大抵類似,只是修繕新舊不同。
裴楚剛走到這家篾竹編織的籬笆前,就看到一個童子推開柴門正巧走了出來。見到裴楚后,這童子幾步就迎了上來,聲音歡快道:“哥哥,你是來還我家陶碗的么?”
“是啊,小布吃過飯了嗎?”裴楚看著面前的孩童,和聲笑道。
“吃了,娘親做的飯好吃。”陳布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轉而又頗為正色地伸手去拉裴楚的衣袖,指著村前遠處的那條蜿蜒碧溪,“哥哥,娘親說不讓我到溪邊玩耍,乙兒哥哥不見了。”
“不見了?”裴楚微微蹙了下眉,將手里的陶碗單手抱著,另一手摸了摸孩童頭上的小辮,“那小布要聽話,少去水邊玩耍。”
裴楚對陳布說的乙兒哥哥沒有印象,大概猜測或是家人嚇唬、或是一場悲劇。他能做的不過是跟著囑咐一聲,孩童稚子無人看顧的話,少去水邊,總是好的。
正說話間,黃土屋里似乎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之前那個名叫陳素的小姑娘走了出來,看著裴楚又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哥哥不用急著還,晚上還要給你送飯哩。”
“素素,我嬸子不在么?”裴楚將手里的陶碗遞給對方,跟著又問了一句。
“我娘去漚麻了。”小姑娘看著洗干凈的陶碗,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又看著裴楚問道,“裴哥哥是找我娘嗎?
“哦,我一件衣服破了個口子,需要縫補一番,想找嬸子借點針線。”
小姑娘臉上似乎有詫異,眨巴眨巴眼睛,“哥哥可以拿來,我幫你縫補的。”
“那倒不用。”裴楚笑了笑,“就一個小口子。”
“哥哥且等著。”小姑娘抿嘴淺笑,抱著陶碗轉身邁著細碎的腳步進了屋內。
站在這間黃土屋前,裴楚又遠近看了眼這個村落,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倒是真有幾分桃花源的氣息。
“若一輩子真能平平淡淡老死這小山村,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見此悠然景色,裴楚內心不免有些感慨,隨即又搖頭失笑,他此刻這看到的不過是表面的安然,在一個生產力不甚發達的山村,過日子哪那么容易,記憶里觀前村已算是富足,可大多數人一年到頭也不過是個半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