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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觸線

  ————以下正文————

  次日晌午,待用過飯后,石原與楊敢趁著巡街之便,帶著一隊縣卒來到了黑虎義舍前。

  遠遠窺視,石原果然看到那間義舍的橫匾上明晃晃地刻著‘黑虎義舍’四個字。

  在微微皺了皺眉后,石原帶隊朝著黑虎義舍走去。

  此時正值飯口,不止有幾十上百人在義舍內用飯,義舍外還排著長長的隊伍,單看這一點,似乎這間義舍確實是一個善處,但…

  “那兩個是什么人?”

  石原抬手指向義舍外。

  楊敢順著石原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解釋道:“是這間義舍的干事。”

  “干事?”

  石原微微皺了皺眉。

  所謂干事,顧名思義便是指‘做事的人’,但地位又比雜工、雜仆、雇工要高,再往上便是‘管事’,即針對某件事的管理者。

  可他看到的那兩名黑虎義舍的干事,此刻卻環抱雙臂倚在門旁說笑,那一身的痞氣,讓石原很難相信是正經人。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那兩名黑虎義舍的干事忽然轉過頭來看向石原,待看到石原時,二人微微一愣,不知為何對視了一眼。

  石原忽然朝他們走去。

  不知為何,在看到石原向那二人走去時,那兩人臉上流露出幾許異色,其中一人扭頭走入了屋內,而另一人則繃緊了面龐。

  石原一看就知道,那是戒備的姿態。

  這兩個他并不認識的黑虎義舍干事,似乎認出了他?

  …這就有意思了。

  臉上掛著幾許冷笑,石原邁步走了上前,朝著那名干事問道:“你認得我?”

  那名義舍干事張了張嘴,旋即看著石原微微搖了搖頭:“不,不認得。”

  不認得我,為何如此戒備?

  石原暗自冷笑一聲,但表面上卻故作困惑地問道:“可我怎么覺得你有點面熟呢?你我在哪里見到過?”

  “不,我毫無印象。”那干事生硬的回答道。

  見此,石原釋然地點點頭,聳聳肩說道:“也許是我記錯了吧…”

  說著,他假意瞄了幾眼義舍內,旋即,他的手猛然抓向那名干事腰間的佩劍。

  幾乎是下意識地,那名義舍干事伸手去擋,卻被石原搶先一步抓住了手腕,繼而一翻。

  盡管那干事已經很快抽回了手,但還是被石原看到了他手上的老繭。

  瞥了一眼在旁的捕頭楊敢與一干縣卒,那干事死死盯著石原低聲問道:“你做什么?”

  石原笑著撫掌道:“只是試試足下的身手…身受不錯。”

  說到這里,他湊上前一步,逼近那名干事,輕笑著說道:“足下的戾氣有點重啊,不知以前是做什么的?”

  可能是顧忌什么,那干事不敢發作,因為石原被迫退了一步,神色又驚又怒。

  而就在這時,從旁忽然響起一個笑聲:“原來是縣衙的差爺…”

  石原轉頭看去,旋即便看到陳才從義舍內走了出來。

  他并不認得陳才,畢竟陳才此前雖說是郭達的心腹不假,但之前他更多時候只是充當趙虞的護衛,并未直接參與跟官兵的廝殺,不過陳才卻認得石原,畢竟石原與楊敢此前掃平了數家山寨,黑虎寨當然認得出這個實力厲害的捕頭。

  不過,即便不認得陳才,走南闖北那么多年的石原,還是一眼就看出這陳才不像是個好人。

  就在他尋思著如何與眼前這人套話時,楊敢趕緊走了上前,拱手抱拳與陳才打招呼:“陳管事。”

  “楊捕頭。”

  瞧見楊敢,陳才臉上露出了幾許笑意,笑著說道:“楊捕頭今日得空?不若到義舍閑坐片刻如何?”

  “不了不了。”

  楊敢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

  他倒不是畏懼,事實上,他先前也懷疑黑虎義舍與黑虎賊有關系,是故曾帶著縣卒來義舍搜查,而對于他的搜查盤問,陳才表現地非常配合,甚至于,前幾次他準備離開時,陳才還偷偷塞了點錢給他,說是請一干縣卒弟兄喝酒的錢。

  正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一來二去的,縱使楊敢依舊覺得這間黑虎義舍有點嫌疑,也不好意思再冷著臉前來盤問,更何況,這間黑虎義舍每日有三五百人在這用飯,楊敢也不認為這里會藏著什么秘密。

  他今日陪著石原前來,完全就是怕石原惹出亂子而已,畢竟黑虎義舍如今在城內名聲不小,至少有三五百人指望著這間義舍吃飯,萬一石原堅持認為這間義舍與黑虎賊有關系,動用捕頭的身份查封了這間義舍,搞不好他縣衙都會被憤怒的民眾淹沒。

  想到這里,他一邊朝著石原使眼色,一邊對陳才解釋道:“陳管事或許不認得,這位亦是我縣衙的捕頭,石原,早些日子他離縣返鄉去了,不在縣內,昨日回縣里后,得知縣里出現了一座行善的義舍,是故我帶他來看看。”

  果然是那個石原…

  “原來如此。”陳才恍然地看向石原,玩笑般地說道:“那么…石捕頭對我義舍作何印象?”

  “呵。”石原輕笑一聲,不顧楊敢在旁暗示,目視著陳才問道:“為何…貴舍要取名為黑虎義舍呢?”

  陳才攤攤手說道:“這是我家主人取的名,我等做下人的,又豈敢反駁?”

  “不曾想過換個名字呢?”石原試探道:“黑虎二字,在昆陽可不是什么好的寓意。或許陳管事不知,先前我昆陽有一群山賊為禍,號為黑虎賊,貴舍取黑虎為名,就不擔心旁人會誤會么?”

  陳才搖搖頭說道:“我家主人并不擔心。”

  “…”石原深深看了幾眼陳才,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石某就不多嘴了。…我等還有事,先告辭了。”

  “兩位捕頭慢走。”陳才笑著點點頭。

  “告辭。”

  石原抱拳離開,待走出幾步遠后,似有察覺的他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黑虎義舍的二樓,此時他隱約看到二樓窗口有個披著頭蓬的男人在看著他,似乎隱隱帶著幾分敵意。

  “怎么了,石捕頭?”

  陳才故作不解地問道。

  “沒什么…告辭。”

  石原微微搖了搖頭,帶著楊敢等人離開了。

  目送著這些縣卒離開,陳才臉上的笑容徐徐收斂,旋即,他立刻轉身進了義舍,順著樓梯來到了二樓。

  就像他所猜測的那樣,馬弘正站在窗口目視著漸漸走遠的石原。

  陳才走上前去,瞥了一眼面色有些不善的馬弘,低聲說道:“莫要胡來。”

  “我知道。”

  馬弘點點頭說道:“這石原,不過是個小人物罷了,我豈敢因為他壞了首領的大計?只不過看到他,我難免就想到了曾經的一些弟兄…”

  不得不說,若要問黑虎寨內誰最恨石原,那估計就是張奉、馬弘二人了。

  褚角、褚燕父子還好,畢竟當年石原與楊敢二人率官兵偷襲他們防備空虛的山寨時,這對父子及時率領弟兄回援山寨,并且擊退了石原等人的進攻,但張奉、馬弘二人,卻是扎扎實實地中了石原等人的埋伏,非但損失了好些手下弟兄,就連他們自己也險些在混亂中被殺。

  也難怪馬弘看到石原心中會涌出憤恨。

  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他沉聲對陳才說道:“據我所知,那石原曾經有相識的同伴死在我等手中,故而對我等懷有敵意…雖然我不認為此人有資格被大首領視為威脅,不過還是盡早鏟除為妙。”

  陳才捋著胡須不說話。

  他豈會不知馬弘是想借機殺掉石原,為其原來的弟兄報仇?

  只不過,其他人倒也無所謂了,但這個石原…

  回想起趙虞曾經在他面前稱贊過這個石原,陳才微微搖了搖頭。

  當初久在趙虞身邊的他,當然知道趙虞對這個石原有點興趣,既然是那位大首領感興趣的人,那他又豈能自作主張將其鏟除?

  想到這里,他搖搖頭說道:“石原乃是縣衙的捕頭,身份非同一般,若他死于非命,縣衙其余捕頭、縣卒,必然會同仇敵愾,于全城搜查兇手,到時候于我等不利。這樣,我先派人請示首領,看看首領作何打算。”

  見陳才搬出趙虞來,馬弘也不好再說什么。

  當即,陳才便派人離城,前往主寨,將石原的事稟告趙虞。

  而與此同時,石原與楊敢也已走出了那條巷街。

  此時石原低聲對楊敢說道:“楊大哥可曾注意到,黑虎義舍內的那些干事,均非善類,我懷疑是黑虎賊的奸細。”

  聽到這話,楊敢微微點了點頭。

  俗話說,從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大致可以看出這個人的品行,而黑虎義舍的那些干事,確確實實看起來不像好人,可問題是,‘看起來不像好人’,這可不能作為抓捕的理由,尤其對方還是黑虎義舍的干事。

  待楊敢說出自己的考量后,石原點頭說道:“楊大哥說得不錯,是故我方才并沒有打草驚蛇,質問那什么管事…話說那管事叫什么來著?”

  “陳財。”

  “哦。”石原想了想,確定自己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旋即接著說道:“咱們這樣,咱們先去抓那個入夜后分發黑虎賊信物的那名賊子,待抓到他后,再抓此人找那陳財對質。”

  聽到這話,楊敢皺著眉頭說道:“那什么分發黑虎賊信物的賊子,那只是傳聞,是否確有其人,還未證實。”

  “哼。”石原搖搖頭道:“無風不起浪,既有這個傳聞,那就肯定有這么一個人。”

  當晚,石原帶著許柏、王聘、陳貴三名同伴,并楊敢與若干縣卒,喬裝打扮,在黑虎義舍附近游蕩,尋找傳聞那名發放黑虎賊信物的男人。

  大概戌時二刻前后,正當陳才與馬弘在二樓飲酒的時候,他們忽然聽到樓梯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旋即,一名山賊快步跑了上來,抱拳說道:“兩位老大,不好了,丁沖被官兵抓了。”

  “什么?”陳才皺了皺眉,連忙詢問究竟。

  見此,那名山賊便解釋道:“方才弟兄們在義舍內吃酒,忽然聽到后面的巷街傳來人聲,隱約聽到丁沖的聲音,我等立刻就沖出去,遠遠看到丁沖被幾人按倒在地,我等本欲上前,可對方卻將我等攔下,此時我等才知道那些皆是縣卒。”

  “肯定是那個石原。”馬弘在旁趁機說道:“此人不除,終歸是個禍害。”

  陳才沒有理會馬弘的話,在遣退那名山賊后,低聲說道:“我已派人將此事通知大首領,明日便可得知大首領的回覆,倘若大首領授意除掉那石原,到時候我絕不阻攔,但眼下,不可輕舉妄動。”

  頓了頓,他又說道:“至于丁沖,你放心,早前咱們就預料掉他或許會被官兵所抓,也教了他應對之策,只要他聰明,最多就是受些皮肉之苦,我保他安然無恙。…總之無論如何,等大首領傳來命令再說。”

  聽到這話,馬弘也就不說話了,默然地點了點頭。

  當晚,為了確保丁沖活命,陳才親自去見了馬蓋。

  在見到馬蓋后,陳才將事情一說,前者立刻就皺起了眉頭。

  其實對此馬蓋早有預料,畢竟黑虎義舍這邊招攬人手的事又不是很隱蔽,只要用心追查,那是肯定能抓到人的——先前之所以沒抓到,那只是因為馬蓋沒有下令,縣衙的捕頭也懶得多花精力。

  懊惱歸懊惱,但馬蓋還是答應下來,保證保丁沖一條命。

  次日,馬蓋早早便來到縣衙。

  來到縣衙后,他立刻來到監牢。

  縣里的監牢,條件比原先黑虎寨里關押陳祖的監牢好不到那里去,陰暗、簡陋、潮濕,若無特殊情況,監牢內一般只有一到兩名輪班的縣卒,畢竟縣里的監牢尋常情況也不會關押什么要犯,充其量就是一些滋事、斗毆、偷竊的小角色,很少會出現那種殺人不眨眼的要犯。

  見馬蓋來到監牢,值守的兩名縣卒十分驚訝,前來上前行禮,詢問來意。

  馬蓋便說道:“聽說昨晚石捕頭幾人抓到了一名賊子?我來看看。”

  那兩名縣卒有些驚訝于馬蓋這么快得知了此事,不過也不敢細問,當即就按照馬蓋的要求,帶著馬蓋去見那名昨晚關進來的人犯。

  這名人犯,無疑正是丁沖。

  說來也好笑,因為最近黑虎寨大肆于城內招攬人手,曾經那些滋事之徒紛紛都投奔黑虎寨去了,這既使得昆陽縣的治安好了不少,也使得監牢內空蕩蕩的,偌大的監牢,除了丁沖以外竟只有兩人。

  待走到關押丁沖的牢房外,馬蓋皺著眉頭打量著牢內的丁沖。

  就這監牢內的火把光亮,馬蓋看得出來牢內那人已經歷一些拷問,身上臉上都帶著一些拷問的傷痕,但總得來說似乎并不要緊,至少這家伙還能枕著雙手躺在干草上酣睡,發出濃重的鼾聲。

  “此人可曾招供?”

  在確認丁沖還活著之后,馬蓋詢問在旁的縣卒。

  “未曾。”

  其中一名縣卒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昨晚石捕頭等人拷問了一番,但這廝很是嘴硬,盡管當場被搜出了黑虎賊的信物…就是一些刻著‘虎’字的竹簽,但此人卻百般狡賴,不肯承認是黑虎賊,還說什么是有人給他錢,讓他代為發放那些信物…”

  沒承認就好,沒承認就還能撈出去,否則…就有點麻煩。

  馬蓋暗暗想道。

  可能是說話聲驚動了正在鼾聲的丁沖,后者睜開眼睛,看向了牢房外的馬蓋等人。

  雖然以他的級別還不夠資格得知馬蓋的底細,但這并不妨礙他將馬蓋認出來,故而臉上露出了幾許嘲弄之色。

  有恃無恐么?哼!

  馬蓋冷冷看了一眼丁沖,忍著想教訓此人一番的念頭,扭頭離開了監牢。

  在他看來,黑虎賊那群敗類得慶幸,慶幸他們有一個謀略出眾的首領,否則…

  單單他馬蓋,就會將這群敗類的腦袋通通擰下來。

  離開牢房,回到自己的班房,馬蓋坐在椅子上思忖了片刻,旋即喚來了一名縣卒,問道:“石捕頭來了沒?”

  “還未。”被召來的縣卒搖頭說道。

  見此,馬蓋點點頭吩咐道:“好,等石捕頭來了,你讓他來我這里。”

  “是!”那名縣卒抱拳而退。

  大約一刻時之后,石原便來到了馬蓋的班房,走入屋內后抱拳說道:“縣尉,您叫我?”

  “嗯。”

  馬蓋點了點頭,在示意石原找個位子坐下后,他故作隨意地問道:“聽說你昨晚抓到了一個疑似黑虎賊的細作?”

  “縣尉知道了?”石原臉上露出幾許驚訝。

  驚訝歸驚訝,他倒也不感覺奇怪,點點頭將昨晚抓捕丁沖的事簡單解釋了一番。

  雖然對此不感興趣,但馬蓋還是耐著性子聽完,旋即他開口問道:“此人招供了么?”

  聽到這話,石原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說道:“我昨晚對此人一番拷問,但這廝缺百般抵賴,我感覺他有恃無恐,看來他早就料到他會被抓,并且認為他的同黨會來救他…既然拷問此人無用,那卑職索性便靜觀其變,看看是誰會來救他,倘若果真是黑虎義舍的人,那就證明卑職的判斷是正確的,那黑虎義舍,確實與黑虎賊有關!”

  “唔…”

  馬蓋捋著胡須陷入沉思。

  饒是他,也想不出該如何令石原改變主意。

  而與此同時,趙虞正帶著靜女與牛橫二人,乘坐馬車進城。

  “少主,到昆陽了。”

  “唔。”

  在靜女的提醒聲下,趙虞坐在馬車上,翻閱著厚厚一疊的紙,臉上露出幾許似笑非笑的神色。

  只見這些紙,每一張上都有簽名畫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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