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趙虞一行人回到鄉侯府時,已是深夜。
由于并未提前得知消息,在府門處值守的護衛張應幾人很是意外。
他對趙虞說道:“鄉侯與夫人不知二公子今晚歸來,早已歇下,要在下去告知鄉侯與夫人么?”
趙虞擺擺手說道:“不必了,張叔,其實就是回來洗浴一下,換身衣物,雖然有些事確實要找父親,但明日再說也不遲。”
“那就好。”
張應點點頭,暗自松了口氣,畢竟他也不想深更半夜的去驚擾魯陽鄉侯與夫人周氏。
帶著張季、馬成、靜女、曹安幾人來到東院,趙虞便將前三人打發了,囑咐他們各自回屋歇息:“明日上午,我要父親談談一些事…唔,大概午后吧,最遲黃昏前,咱們再去鄭鄉,好好歇歇。”
“是,二公子(少主)。”
打發走張季、馬成、曹安三人,趙虞帶著靜女進了自己的屋子。
此時靜女便問道:“少主,我去叫人燒水給你洗浴?”
“太晚了。”
趙虞走到床榻旁,一頭趴在床榻上。
別看這幾日他似乎沒做什么,每日只是巡視、觀察著難民們挖渠的作業,但事實上,他也沒怎么歇過,幾乎大部分時間都站在工地上。
縱使是趙虞前世的歲數,恐怕都會感覺腿酸,更何況是眼下他這副僅僅十歲的身軀呢?
別的不說,光是腳底便生疼不已。
“少主,我幫你捏捏腳吧?”
“咦?”
趴在床榻上側頭看了一眼靜女,趙虞很驚訝于靜女居然能猜到。
但旋即他就明白了:這幾日靜女幾乎也是跟在他左右,以己度人,自己覺得腿酸的靜女,自然能夠猜到。
“別了,早點…”
趙虞剛要拒絕,那邊靜女的雙手已經輕輕地在他腿腳上捏了起來。
趙虞輕輕哼哼了兩聲,愣是沒再拒絕靜女。
我真的是墮落了,居然叫一個十歲的小女孩給我捏腳…不過真的舒服啊。
自我檢討了一陣,還沒來得及產生糾正這個錯誤的念頭,強烈的困意便侵襲了他,使趙虞就這樣趴在床榻上睡著了。
聽到微弱的鼾聲,靜女驚訝地看向趙虞,這才發現趙虞已經睡著了,她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嘴唇,忍住了笑,但旋即,臉上便浮現幾許心疼。
少主這幾日真的累著了…
有些吃力地使趙虞在床榻上躺好,靜女一邊想著,一邊替前者蓋上了被褥。
旋即,她亦躺在身邊,靜靜地看著這位少主。
迷迷糊糊地,她也睡著了。
也是,她這幾日也太累了。
這一覺,就睡到次日日上三竿,別說趙虞,就連以往每日都很早起來的靜女都誤了時辰,最后還是曹安遲遲不見趙虞起身,不顧張季與馬成二人的勸阻,冒昧地進屋看了看情況,結果就看到趙虞與靜女二人各自裹著被褥,頭對頭、面對面地躺在床榻上,皆發出微弱的鼾聲。
還別說,確實挺喜人的,就連曹安都忍不住笑了下。
十五六歲的曹安,已懂得禮數,哪怕他要喚醒靜女,也不會隨意去觸碰后者,畢竟他知道,此刻床榻上這個一向看不慣他的小丫頭,日后或許會是他半個女主人。
“靜女!靜女!”
在離床榻半丈的位置,曹安壓低聲音輕喚著靜女。
靜女是很容易驚醒的人,曹安僅交喚了沒幾聲,她便幽幽地睜開了眼睛。
睜開雙目,看到趙虞那近在咫尺的面龐,小女孩微微臉紅了一下,旋即,她困惑地轉頭看向另外一側:既不是少主,誰在喚我?
這一看,就看到了曹安。
“別叫。”眼瞅著靜女雙目中流露出驚慌與羞怒之色,曹安立刻就小聲提醒道:“莫驚擾到少主。”
這句話顯然還是有分量的,聽到這話,靜女下意識閉了嘴,旋即緊緊裹著被褥,一臉羞怒,咬著牙小聲說道:“曹安,你進來做什么?”
“我來叫你。”曹安解釋道:“鄉侯與夫人得知少主昨晚歸府,今早便派人吩咐我,叫少主到北宅用飯,可左等右等不見少主起來,連你都還睡著,我有什么辦法?”
“那你也不該隨意闖進來!”靜女咬著牙羞怒道。
一聽這話,曹安心底就不舒服了。
想當初靜女還沒來的時候,他曹安才是少主最親密的仆從,這屋他進進出出,少主幾時怪他過?
現在倒好,他曹安連這屋都進不來了?
不過考慮到靜女的身份以及歲數,他終究還是忍住了:“不跟你一般見識!…時辰不早了,快喚醒少主。”
“出去!”靜女依舊裹著被褥,眼眸帶著濃濃的羞怒。
“行行行。”
曹安識趣地走出了屋子,不過嘴里仍不忘提醒靜女:“不過快點喚醒少主,別忘了,鄉侯與夫人還干等著少主呢。”
靜女也不回應,氣鼓鼓地看著曹安退出屋子。
此時,她這才和顏悅色地輕輕推著身旁的趙虞,輕聲喚道:“少主,少主?日上三竿了。”
睡夢中的趙虞吸了口氣,也不睜眼,迷迷糊糊地說道:“上三竿是誰?為什么要日他?”
“??”
靜女歪了歪頭,顯然是沒有聽懂,見少主眼瞅著又要睡過去,她連忙又輕輕推了幾下,小聲說道:“少主,不能再睡了,方才曹安過來傳話,說鄉侯與夫人在北屋等著少主呢。”
聽到這話,趙虞這才漸漸轉醒,只見仍滿臉困意的他吃力地在床榻上坐起,揉揉眼問道:“什么時辰了?”
“…”靜女臉上露出了窘迫的表情,小臉憋地通紅,含糊地說道:“具體什么時辰,奴眼下也不知,大抵是很晚了…”
聽聞此言,趙虞轉頭看了一眼窗戶,果然見窗外天色早已大亮,甚至于從日光的程度來判斷,或許已經臨近中午。
再轉頭看了一眼靜女,趙虞頓時就樂了,畢竟這會兒靜女還穿著褒衣,頭發也是亂糟糟的,一副剛剛睡醒的模樣。
說實話,來到這個家這么久,趙虞第一次見到靜女這么晚起來。
聰慧的靜女當然能猜到趙虞因何發笑,滿臉羞紅地說道:“對不起,少主,奴錯了,奴也不知為何昨晚睡得那么沉…”
趙虞當然不會因為這事就責怪靜女,笑著說道:“行了行了,睡過頭就睡過頭,趕緊起來吧,剛才你說,我爹跟我娘還在北屋等著咱們吧?”
“嗯。”靜女點點頭,立刻下榻給趙虞找了身新的衣物,而她自己也換了身干凈的衣物。
待急急忙忙地穿衣洗漱后,趙虞這才帶著靜女走出屋子。
剛走出屋子,便看到曹安站在屋外的空地里,滿臉笑容地跟趙虞打招呼:“少主,你起來了?”
在從旁靜女對曹安不滿的注視下,趙虞與曹安打了聲招呼。
曹安也不在意靜女眼中的敵意,委婉地催促趙虞道:“少主,你快些去北屋吧,鄉侯與夫人還等著您呢。”
聽到這話,趙虞也不再與曹安多說什么,領著靜女便前往北屋。
片刻之后,待趙虞與靜女二人來到北屋,他倆果然看到魯陽鄉侯與周氏夫婦二人坐在堂中。
見到趙虞后,魯陽鄉侯平靜地說道:“得知你昨晚回府,我跟你娘原本今日等你一同用飯,等了你半個多時辰,見你遲遲不來,我跟你娘便先用了…”
盡管魯陽鄉侯的話是對趙虞說的,且語氣也是很平靜,但靜女還是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因為她覺得那是她的失職。
從旁,周氏看出了幾分端倪,對丈夫嗔道:“好了,少說兩句,看把孩子嚇的…”
這小子會嚇著?鄭鄉幾百個難民都沒把這小子嚇到…
暗自嘀咕著,魯陽鄉侯忽然將目光從二子趙虞處轉到靜女身上,見平日里都打扮地很仔細的小姑娘今日只是隨意地扎著發束,且垂著頭一聲不吭,他這才意識到妻子口中的‘孩子’其實指的是靜女。
見此,他也就不再多說什么。
隨后,周氏喚人將重新熱過的早飯端了上來。
在趙虞與靜女二人用飯的時候,周氏轉頭對一名年紀比靜女大不了幾歲的侍女說道:“小雨,取一柄梳子來。”
“是,夫人。”名為雨(書友小雨客串)的侍女盈盈行了一禮,從隔壁屋取來一柄木梳,遞給了周氏。
周氏接過木梳,替坐在身邊的靜女梳理起了頭發。
“夫人…”靜女受寵若驚,端著碗不知所措。
“這幾日累著了吧?你接著吃飯,妾身幫你理一理,女兒家可要更加注意儀態呀…”周氏溫柔地摸了摸靜女的頭發,這份仿佛母親般的溫柔,讓靜女眼眶都有些微紅。
而在桌的另外一側,魯陽鄉侯與趙虞這對父子倆,就沒有這般溫馨了,魯陽鄉侯只是淡淡看著在身旁用飯的兒子,而趙虞這會兒也不敢多說話,低著頭扒飯,期間并無任何交流。
直到趙虞用完飯,放下筷子,又用桌上的手絹抹了抹嘴,魯陽鄉侯這才開口道:“我以為你還會在鄭鄉多待幾日,昨晚回來,是有什么事要與為父商量么?”
“是的,爹。”
趙虞點點頭,旋即正色說道:“昨日,劉公造訪鄭鄉,孩兒有幸與劉公聊了片刻,劉公告訴孩兒,宛南如今仍是一片戰火,而宛北,也因為那位王將軍不顧民生的舉措而陷入了動蕩,眼下我南陽郡,唯有葉城、魯陽寥寥幾縣尚能茍安,由此可見,日后…”
他看了一眼在旁伺候的幾名侍女,換了個較為委婉的說法:“還會有不少難民涌入我魯陽縣尋求庇護,孩兒想知道父親對此是何態度,另外,父親對此又有無長遠的考慮?再者,縣內的糧食又能維持多久?”
聽到這話,不止周氏與靜女看向父子二人,就連在旁伺候的幾名侍女,都看了過來。
畢竟難民的事態,與他們魯陽鄉侯府息息相關。
“跟我到書房再說。”
魯陽鄉侯起身走了出去。
見此,趙虞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