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的大雪天里,沒有什么比一碗噴香四溢、熱氣騰騰的羊肉湯,更能撫慰人的身心。
“老板,添湯!”
“好嘞…”
乳白色的羊湯上漂著翠嫩的蔥花,將面餅仔細掰碎了放在里面,又加了一勺辣椒,李懷埋頭唏哩呼嚕吃了個干凈。
長長吐出一口余氣,頓時覺得人生都變得完整。
所以說認識程曉慶就是人生一大幸事,只要告訴自己所在位置,他總能為你推薦出最美味的餐館。
這家位于燕影廠附近的羊肉館位置有些偏,老板是京城人,也沒有打著陜北的名號,真不知道程曉慶是怎么知道的,不愧是“掃街嘴”。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喂,媛媛,我這邊都好,街上路滑,就別過來了…”
出了羊肉館,李懷一邊和小妖精煲電話粥,一邊踩著雪咔哧咔哧往回走,等掛掉電話時,已經回到了小樓門口。
“どう思いますか?”
“わかった…”
剛進門,就看到兩個人正操著日語在旁邊聊天,一名西裝革履,一名穿著黑色羽絨服。
怎么還有RB人?
李懷先是有些奇怪,后來想起這部片子集合了中日韓三國明星,估計也有日方資金加入。
這兩天隨著劇本基本審定,來的人越來越多。
先是美術指導葉景添和攝影指導鮑德嘉,隨后是武術指導林迪安,他們都帶著各自的團隊,還有中影集團派來的人和其他工作人員,零零總總已經聚集了三四百號人。
小樓頓時顯得有些擁擠,李懷原本是單人宿舍,現在也和章嘆擠在了一起。
這部片子雖然投資巨大,但陳太太是第一次做制片人,總擔心做后期特效錢不夠,因此顯得有些扣。
回到宿舍,章嘆依然在書桌前奮筆疾書,這家伙接的活太多,雖然現在已經沒人拿槍頂著他,但總拖著也不是一回事,所以這兩天總是加班到半夜。
李懷沒有打擾他,端上茶杯就向會議室走去。
劇本已經完善的差不多,編劇們也不再頻繁開會,只待導演一聲令下,他們就能散伙回家。
按理說李懷已經沒事,但自從那天冒出了做導演的想法后,他就經常往劇組主創那邊湊。
這部電影雖說前世口碑不好,現在也是前途未卜,但畢竟聚集了華語電影圈最頂尖的主創,這么好的學習機會可不能錯過。
來到會議室后,凱歌導演正和一干主創熱烈的討論著,大大小小的畫紙布滿了整個會議室。
李懷也沒打擾他們,拿出個筆記本坐在旁邊認真聽了起來。
沒進劇組之前,他總有個錯誤認知:一部電影全是導演說了算,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但現在才知道,電影為什么被稱之為綜合藝術。
首先是美術指導,要和導演討論確定這部電影的視覺風格,服裝、造型、布景…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周到。
其次是攝影指導,他要考慮怎樣將導演想要的畫面呈現出來。
采用什么濾鏡?
使用什么鏡頭語言?
后期還要進行調色等…
攝影指導鮑德嘉甚至將劇本都背了下來,許多時候導演還要向他們請教。
這三位都是大師級人物,聽他們談話,比在電影學院上一年的課,收獲都大。
“神話雖是一種虛構,卻不是虛妄,是基于現實的極致浪漫主義…”
這是葉景添在說話,這位美術大師彬彬有禮,十分儒雅,對于細節十分講究。
另一位攝影執導鮑德嘉則是個做事一般一眼的人,對別人要求高,對自己更是苛責。
也不知是好是壞,李懷第一次進劇組就接受的是這種頂級追求完美的熏陶。
眼界提升的同時也開始發愁,自己以后可沒能力請得動這些大師。
他們現在正在確定電影的整體美術風格,如果還是原先的電影劇本,自然是風格絢麗,天馬行空。
但將故事背景設置在山海經世界時,電影的美術風格就變得尤為重要。
山海經的影響力太大了,盡管可以用靈氣消退,不再有那么多奇幻風景解釋,但要想呈現在觀眾眼前,還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是寫實?
還是寫虛?
眾人爭論不休。
不過聽他們的意思,還是漸漸傾向于寫虛,因為畢竟是架空世界,根本沒有歷史參照物。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剛才樓道里那名穿著黑色羽絨服的RB人跟著劇組的翻譯走了進來。
這個RB人年紀大概40來歲,看到三人眼中明顯有些激動,剛進門就是一個90度的鞠躬,嘴里還冒出了一連串日語。
盡管李懷不懂,也看得出是表達景仰和問好的意思。
葉景添笑了笑,介紹道:“這位是正子公也,RB著名的插畫師,對于中華文化很有研究,我這次邀請他作為助手。”
李懷也不奇怪,畢竟魔幻片RB起步較早,已經形成了自己風格,而國內這方面的頂尖人才還沒冒出來。
要擱到后來游戲動漫產業逐漸發達后,他們還得請國內的人過去指導。
凱歌導演微笑地表達了歡迎。
正子公也則又是個鞠躬后,從隨身的背包里掏出幾本畫冊挨個雙手奉上,連李懷都有一本。
這是他以前的作品,嘴里雖然說著是作為禮物,但其實是讓眾人驗驗他的成色。
李懷翻開看了看,是三國和水滸的人物畫像。人物栩栩如生,各有神韻,確實畫的不錯。
但李懷隨之就皺起了眉頭,這些畫像雖然全是漢服,但花團錦簇下卻有種日式的詭異感。
反正總覺得有些別扭。
他抬頭看了看,無論凱歌導演,還是葉景添,都是一臉微笑,似乎看起來十分滿意。
李懷自然不會自大到認為自己的審美比在場的各位大師高出一籌。
但,這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是專業人士,而且拋去編劇的身份,目前更像是個實習生,自然沒資格插嘴,不過心里卻埋下了一根刺。
隨后的幾天里,美術風格漸漸定型,人物服飾畫像也一一被正子公也描繪出來。
與以前花團錦簇,大紅大金略有不同,在漢服的基礎上進行了改良,行云流水,古意盎然。
然而李懷的心中卻在不停狂叫著:
不對!
不對!
他心目中的山海經世界絕對不是這樣!
然而即使想多管閑事,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沒有受過專業美術訓練,以至于腦海中一點兒概念和畫面都沒有。
這種感覺讓他郁悶的想吐血。
更讓他想不通的是,劇組的其他華國人也說好,就連豫省沒上過學的燈光師也稱贊漂亮。
漂亮,沒錯,是漂亮。
但絕對不是他想要的漂亮!
終于,有天晚上李懷似乎想明白了一些東西。
無論凱歌導演還是葉景添,都有留學海外的經歷,即使國學功底深厚,也過多的受到了西方審美影響,葉景添還是個港島人。
而自己從小看純正的國風連環畫,再加上受后世層出不窮天才年輕畫師的影響,自然審美上有些差異。
當然,這些東西普通觀眾根本不在意,他們進電影院主要是享受一個精彩的故事,誰會仔細觀察主演們的衣物?
但別扭感總是難以消除。
終于,有一天晚上他跟已經廝混熟的章嘆訴說了自己的苦惱。
“那簡單…”
章嘆點上了一根煙,“想要什么東西,做自己的電影啦,這又不是你的劇組。”
李懷瞬間被點醒,是了,就像寫小說一樣,他總想將自己腦海中的世界完美呈現給觀眾,以至于形成了執念。
但在這里,他只是一個編劇,連主創都算不上。
雖然是同一個劇本,但凱歌導演腦中的世界跟他完全不一樣。
或許同時拍出兩個版本,對于觀眾來說,凱歌導演的東西更適合他們。
但李懷就是想做出點自己的東西。
想明白后,李懷不在糾結于這些問題,而是專心學習了起來,主要是跟在幾位大師旁邊,閑暇時也和各個部門打成一片。
時間一天天過去,先是編劇組解散,送走章嘆后李懷繼續留下來學習,了解一部電影的運作過程。
劇組就像一個流水兵營,美術指導葉景添和攝影執導鮑德嘉離開了,他們將帶著團隊回自己位于港島的工作室進行后續創作。
連凱歌導演也開始經常消失,跑遍全國各地取景,和陳太太一起安排外景的搭建工作。
李懷卻選擇留下來打起了雜,凱歌導演對此很欣賞,給了他個劇務的職務。
不知不覺,到了年底,劇組解散放假,李懷也回到了電影學院。
正好學校馬上也要放假,看著亂糟糟的校園,總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小妖精在旁邊絮絮叨叨說著過年的計劃:“年前我先回去一趟,年后就上來,咱們趁開學前找個地方玩一趟…”
“行,行,到時你定地方。”李懷笑著答應道。
算算兩人相識已經一年半,總該有一次浪漫的旅行。
就在這時,電話聲突然響起,李懷一看,是李波。
“喂,李哥,什么事啊?第四冊的稿子不是已經交給你了嗎?”
“什么…有國外出版社要出版我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