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越來越晚了。
吃完飯往回走的路上,楠哥便向他說起這件事。
“怕是到夏天了。”
她說。
周離則說:“過幾天才谷雨,下個月初才立夏呢。”
楠哥沒有接他的話,而是用腳輕輕碰了碰正在勾引路過小姐姐的小渣貓,叫她快走。
走回寢室門口,楠哥停下腳步對他說:“明天我帶你們去滇池邊兜風!”
“好啊。”
“回吧!”
楠哥擺擺手,瀟灑轉身。
“楠哥再見。”
“再見。”
“周泥再見!”
周離表情木然,看著小渣貓屁顛屁顛的跟隨楠哥而去。
只見楠哥一臉嫌棄的轉過身:“去去去,一天到晚爬上爬下的,煩都煩死了,不許跟著我,跟周離去!”
“團子大人不爬了。”
“也不準。”
“喵”
團子仰頭盯著她,幾秒后,她一個轉身,像是什么也沒發生似的,又屁顛屁顛的跑向周離。
身后傳來楠哥的聲音:“明天把你送到包子那里打工去!”
團子停下,轉身回道:
“知道了喵!”
然后她跑到周離腳邊,高高揚起頭盯著周離:“抱團子大人。”
周離默默彎腰,把她抱起來。
寢室。
周離拿了一塊雞胸肉干給團子吃,在她咬得最香的時候問道:“團子大人不喜歡我了嗎?”
“喵?”
團子嘴里還咬著肉,聞言動作為之一滯,歪頭愣愣的看著他。
過了片刻,她才將肉吐掉:“為什么這么講?”
“團子大人現在喜歡楠哥了。”
“喵”
團子睜大眼睛盯著他,又湊近了仔細瞧瞧,確認周離是真的可能吃醋了,難過了,她才抬起一只小爪子,放在周離手背上,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安慰道:“才沒有喔,團子大人最喜歡周泥了!”
亮晶晶的眼睛很讓人信服,語氣也好誠懇,連周離都差點下意識覺得她說的是真的了。
“團子大人又說謊了。”
“胡說的,小貓咪怎么會說謊呢?”團子試圖讓他改變想法。
“會的。”
“胡說的。”團子繼續以勸說的語氣講道,“就算小貓咪會說謊,妖怪也不會說謊的。”
“這樣下去,妖怪的名聲遲早被團子大人和槐序敗壞光。”
“胡說的…”
“那團子大人最喜歡誰?”
“最喜歡周泥了!”
“殿下呢?”
“第二喜歡周泥了!”
“周泥你不要難過了,團子大人把肉肉給你吃!”團子縮進他懷里,慵懶的打著滾兒,在他身上蹭著,一只眼睛偷偷瞄他。
周離只能感嘆,這只小渣貓可真會。
“不要了,團子大人都咬過了,而且本來就是我給團子大人的。”
“那就是團子大人的了!”
“是是是…”
“團子大人再給你吃!”
“也不用了。”
“那你難過嗎?”
“不難過了。”
“好的喵!”
小渣貓瞬間翻身而起,踩著他大腿重新回到桌上,拾起雞胸肉干繼續吃了起來。
周離深深嘆氣。
突然,他靈機一動,想起了自己前些天看過的一個小視頻。
“團子大人,我們玩個游戲。”
“什喵?”
“等等。”
周離找來一根棉簽,掰掉兩頭,又叫團子過來,在她一臉不解的表情下,將棉簽中間的小棍兒塞進了她臉頰兩側的毛毛里——她臉頰兩邊的貓毛剛好較長一些,正是因為這些貓毛她的頭才顯得圓滾滾的,能將這根木棍藏進去。
“唔?周泥你做什么?”
“團子大人能把它弄出來嗎?”
“喵!”
團子輕輕甩了甩頭,木棍就飛了出來,她卻沒有去理木棍,而是直直盯著周離。
那眼神仿佛在說——
就這?
周離緊抿著嘴,又撿起小木棍,假裝再次塞進團子臉頰邊上的毛毛里,其實并沒有塞,塞的是一團空氣。
“這次呢?”
“喵…喵?喵?”
見到團子在桌上打起了滾,翻來覆去,周離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捧起古書,進入學習時間。
大概半小時后,筋疲力竭的團子選擇了變成小貓娘再變回來。
隨后她想把這根可惡的小木棍找到,可她低頭在桌上、地上、周離的身上找了半天,連周離衣服褲子的褶皺都翻開來看了,就是沒找到這根本該從她身上掉下的小木棍。
“喵?”
她小小的腦袋藏著大大的疑惑,倒下休息時都還在思索。
突然,周離意識到不對,他一個抬頭,立馬像是照鏡子般,與一張自己的面孔四目相對。
槐序輕哼一聲:“最近進步很大嘛,我都沒發出動靜,你居然感覺到了。”
“…你什么時候到的?”
“反正你的小把戲我全看完了。”
“…”周離沉默了下,看來自己還是差不少火候,于是他抿了抿嘴說,“變態。”
“…”槐序也沉默了下,“自說自得!”
“你好幼稚。”
“自說自得!”
“我也買了一輛摩托車來玩!”
“嗯?什么時候?”
“就今天。”
槐序懶洋洋的翻了個身,身影便被床鋪所擋,看不見了,只傳來聲音:“辦各種手續好麻煩,我也不會,也不懂,還好我…哦不對是你長得好看,有個女娃娃全程帶我辦,完事后還請你吃了頓飯。”
“請你!”周離立馬糾正。
“都差不多。”槐序并不在意,“吃的西餐,好高檔的樣子。”
說到這里他又翻了回來,頭從上鋪邊緣探出來說:“發現自己可以靠臉吃飯,你是不是很高興?”
完全沒有!
周離面無表情,問:“你怎么上的戶?而且你連駕照都沒有,你怎么騎車?”
“誰說我沒有駕照?”
槐序伸出手來,手上捏著一本駕照,丟了下來。
周離隨手接住,翻開一看。
倒確實是駕照,駕照上的照片和槐序一模一樣…是周離的駕照。
“至于上戶么…”
槐序又將他的身份證丟給了他。
周離:…
走廊上傳來了室友的說話聲,三道身影一邊議論紛紛一邊回到了寢室。
周離才知道今天舞蹈學院在運動場跳廣場舞,都是些漂亮小姐姐,讓陳揚他們回味無窮,但沒有叫他。
真令人難過。
春明城外的大山深處。
林鐘在院子里晃悠著,一只還沒長大的幼年小妖騎在他肩膀上,手上拿著一個紙風車,隨著他的走動,紙風車呼呼轉悠起來,而林鐘比正常人類更高的身高帶給了小妖很強的刺激感。
他身旁還跟著幾只幼年小妖,以他為中心,互相追逐打鬧,忽略掉他的妖怪特征的話,儼然一個享天倫之樂的老人。
“林鐘大人,為什么我們不能一直待在故土世界呢?”騎在他肩膀上的小妖揮動著風車,讓它轉得更快。
“因為故土世界的妖怪太多啦。”
“你走快點走快點!”
“已經很快了…不要扯我頭發。”
“你昨天說陪我們玩球,結果都找不到你人,你去哪里了?”
“我年紀大了,忘記了,原諒我好不好?”
“才不要!”
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林鐘大人?”
林鐘停下來看向門口,然后仰起頭,向坐在頭頂的小妖商量道:“林鐘大人有事情要忙了,等會兒再玩好不好?”
“我玩的時間還沒夠呢!”
“快下來了…進來。”
林鐘將小妖怪放了下來。
與此同時,竹節妖怪也推門走了進來,他對院子內的情況視而不見,似乎早已習慣,只恭敬說:“有些事需要匯報。”
“玉龍雪山?”
“是。”
林鐘神情凝重起來,邁步往屋內走,雖沒有吭聲,卻已顯出對這件事的重視。
一群小妖鬧騰的想跟上去,被竹節妖怪攔了下來。
進屋后,竹節妖怪開始匯報:“幾位大人已經對那個龐陣進行了初步解讀,我們從萬里大人那里得到了相關信息,這個法陣確實是千年前某些大人們設計并建造的,還利用到了人類天師的靈力,明公也極可能參與其中,而它的作用是…”
竹節妖怪稍作沉默,深吸了口氣,才吐出這句話:“將殿下轉化為人類!”
林鐘聞言,蒼老的臉上雖沒有表情波動,卻沉默了很久。
“當真?”
“當真。”
“具體呢?殿下轉為人類之后呢?為什么她沒有出現?失敗了嗎?”林鐘連著拋出了幾個問題。
“法陣的核心主體便是將殿下轉為人類,可周圍還有很多不同功能的輔用法陣,用現在人類的話來說,應該叫功能模塊。其中有一個法陣模塊的作用是抹除殿下的記憶,它和其他模塊還有連接,萬里大人猜測,或許這樣做的目的是減少世界意志的反噬可能,畢竟他們這個世界遠比我們的故土世界更強大,也許它不會允許妖怪帶著記憶轉生為人。”
“所以…”
林鐘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許久他才繼續開口,小聲呢喃道:“所以殿下即使轉為了人,也不再是以前的殿下了…
“除非她還有其他安排…
“可明公還在看著…
“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竹節妖怪安靜聽著,沒有吭聲。
他知道林鐘不是在和他商量,不是在和他對話,不需要他的回應。
又過了一會兒,見林鐘的思考已經結束,他繼續匯報道:“紅染大人三個月前召見的那幾位精于法陣、學識淵博的大人,我們至今不知道她有沒有從他們身上問出什么,應該也是和這件事有關。她調集人手全國尋找、水真竹書上記載的內容應該也和此有關,現在我才明白為什么紅染大人這次行動守密得如此之嚴。
“另外,我們已經得知,竹書是越陰大人交給紅染大人的,本來他是想要交給您的,因為那個人類,我覺得當初我們就該…”
“篤篤!”
林鐘敲了敲桌面,打斷了他的話:“輸者就該認輸,不要再提這些事。”
“是。”
“繼續說。”
“關于法陣還有很多細節。”竹節妖怪說道,“地面一小部分法陣有修改痕跡,根據幾位大人推測,這里原為人類刻畫,原本法陣的作用很可能是封印殿下。但修改后這部分功能就無效了,只單純的借用了為封印法陣提供封印之力的巨大靈力,現在看到的封印法陣是后來才刻畫的,花了幾十年時間,而法陣很可能在百年后才啟用。
“不知道是殿下利用了人類,還是殿下和刻畫法陣的人類天師合起伙來欺騙了人類帝王。
“他們偏向于后者,因為發現雪山里的法陣時有兩個人類小天師在場,他們宣稱這是和殿下的合作,紅染大人信了。也許竹書上記載了至少可以側面印證這個說法的內容,也許她只是假裝相信。”
林鐘安靜聽著他持續述說細節,但這些不是那么緊要的,他都沒往腦子里去。
許久后,他再次出聲問:“對此,紅染什么態度?”
“您是指…”
“公布。”
“這個還沒有風聲傳出,也沒法根據她的行為進行推測,因為她暫時什么都沒做,也可能她又瞞過了我們…紅染大人想做一件事不想被任何人發現的話,我們也沒有辦法。”
“知道了。”
“是…”
竹節妖怪在原地停留片刻,似是在斟酌,終于低頭說:“若是…若是殿下真的轉為人類…且丟失記憶,就等于已經不再了,不知道紅染大人會不會召開選舉,我們要不要做些準備?”
林鐘聞言卻是笑了。
竹節妖怪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扭捏的說:“我認為…您還是有幾分可能的。”
“不可能的。”
林鐘笑著搖頭,他笑起來居然異常和藹:“我不可能爭得過紅染的,如果要選出下一個殿下,紅染是最適合的。我這么認為,其他大人們這么認為,包括以前殿下還在的時候,她也這么認為。”
“明白…”
“紅染那些計劃怎么樣了?”
“鏡區計劃陷入瓶頸,舉步維艱,好像他們也不看好這個計劃了,很多大人們都被調走,去了遷移計劃那邊。”
“遷移計劃很順利?”
“聽說是這樣。”
“希望她能成功吧…”
林鐘身體后仰,靠在了靠背上。
這句話無疑是衷心的,其實無論是他還是紅染,不過都是想要種族延續下去,若是紅染能證明她是對的,那也是一件好事。
同樣的,如果紅染失敗了,而他能在其后證明他是對的,紅染也定會大大方方低頭認錯。
現在的榆國需要兩頭使勁,要有一個反派存在,這是他存在的意義,也是他和紅染抗衡的依據。若非如此,就算他資歷再老,榆國也不會允許這樣一個邪惡者身居高位、把握權柄。
原先的紅染也是這么認為的。
只是他前年觸怒了她,現在才被勒令禁足于此,不得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