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半。
一群人鬧哄哄的涌出教室。
周離離后門近,便從后門出去。
楠哥也是。
兩人差不多是一起走的,但走出教室不久,周離就見前邊的吳元良放緩了腳步,顯然是有意等楠哥——
高中三年在昨天便已落幕了,這時便是他唯一的機會,否則上了大學不知道會隔得有多遠。
周離往陽臺下望了眼,拐彎走進了廁所。
等他出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光了,一整層樓都空空的,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他獨自沿著樓梯往下,一直走到操場。
有高一高二的學生返校,穿著校服背著書包,向他投來羨慕的眼神。
操場也有不少學生在打球運動。
食堂已做好飯了,有少數住校生端著飯盆跨過操場,飄來的味道居然還挺香的。旁邊的開水房瓦頂上白煙裊裊,有許多女生提著五顏六色的桶排隊,有的打好水就在旁邊兌溫洗頭,濕漉漉的滿是水汽。
很有生氣。
周離一路走到了小池塘邊。
挨揍差不多半個月后,三正偶爾能在槐序面前保持冷靜了,但通常周離也在的話,他就總想拉著周離一起反抗槐序大魔王。
“玩,一起!”
“不了。”
“玩!”
“我考完了,三正。”這還是周離第一次叫三正的名字。
“好呀!來玩!”
“你沒有腦子嗎?”槐序坐在樹上。
“有!”三正反駁道,然后又看向周離,“一起來玩!”
“不了。”
周離也學著平常楠哥經常干的那樣,扯了一片柳樹葉兒,抬頭看著三正說:“考完之后,我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以后也很少回來了,也可能不會再回來。”
三正聞言愣住了。
他平常反應就很慢的,這次格外慢。
周離安靜的等著。
槐序也坐在樹上沒有說話,舉頭望向遠方。
太陽已成金黃色,掛在了西邊,透過柳葉間隙后衍射出星芒。
“你要,走。”三正好半天才出聲,甕聲甕氣的。
“對,我馬上就走了,你為什么一直留在這里,不去找其他妖呢?”
“為,什,么?”三正重復。
“對。”
“為什么…”
“對,有原因嗎?”
“為什么…”
“…”周離看向槐序。
“沒錯,他就是這么難以交流。”槐序說。
“我要去吃飯了。”
“不玩…”三正低頭看著他。
“嗯,不玩。”周離深吸了口氣,繼續仰頭看著三正,一本正經,“鑒于你也不聰明,前兩年你對我造成的影響我就既往不咎了,至于以后…我真的很難再回來了,我想回來保安也不會讓我進的,能不能再見就看有沒有緣分吧。”
三正看著他沒有說話。
周離抿了抿嘴,最后說道:“你多保重。”
說完,他轉身朝校門的方向走去。
后方忽然傳來槐序的聲音:“你快看,池塘里開了兩朵花誒!”
周離便又回身掃了眼池塘。
果然。
周離離開學校,走出兩條街后,槐序才突然出現在他身邊。
槐序偏頭問:“你讀大學是不是要去很遠的地方?”
“是的。”
“有多遠呢?”
“嗯…”周離想了想,“走路的話,要走很久。”
“哦。”槐序點點頭,也沉默下來。
“你和他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我哪和他說得了話,他腦子生銹了的。”槐序擺手,“我就在樹上坐了會兒,就走了。”
“他呢?”
“他在樹下坐著唄。”
“你呢?我去上大學了,你呢?”
“我啊…”槐序想了很久,“我不知道。”
“你要留在這里嗎?”
“沒什么好留的。”
周離笑了笑,這時他聽見他的手機叮咚一聲,于是他一邊從兜里摸出手機一邊說:“那就跟我一起走吧,換個地方呆一呆。”
“大學好玩嗎…”槐序有些扭捏。
“好玩。”周離看著手機。
是楠哥發來的消息,問他跑哪去了。周離知道自己這樣一個有犯病前科的人在這么個時間段突然掉隊是很容易讓人擔心的,便停下來回消息說自己去上了個廁所,讓他們先走著,他隨后就到。
一抬起頭,槐序正站在他面前,低頭盯著他手上的手機。
屏幕熄了,槐序便抬起頭看著他。
“你今晚和同學一起吃飯啊?”
“嗯。”
“吃什么呀?”
“不知道,很多菜吧。”周離說。
“好吃嗎?”槐序眼巴巴的。
“最少不會差吧,可能很好吃,也可能沒有姜姨做得好吃。”周離說著,往旁邊跨了一步,繼續走著。
“好不好吃對你也沒意義,你又吃不到。”周離也不可能在那么多人的地方偷偷給他投食。
“enmm…”
槐序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近幾年都不流行謝師宴了,雁城在這方面下了文件的。除非你考上了清華北大,或者原本成績很差卻出奇的考上了重本,喜極之下非得大慶一番,請了好多的親朋好友,給老師也遞上了請帖,那么老師才會酌情考慮出席,蹭頓飯沾沾喜氣、拿個紅包。
除此外,就一頓畢業聚餐。
高三二班的聚餐是在一個酒店辦的,包了一個小廳吃中餐,總共六桌,平均每桌八九個人。
老師只來了五個。
語數外和物理生物。
周離顯然是最后一個到的,他剛走進小廳,坐在靠門口的陳國花看見了他,對他招了招手讓他過去坐,周離便走了過去。
陳國花在周離旁邊說:“等下吃完飯去唱歌,你去嗎?”
周離抿了下嘴:“我不想去,但是聽說大家都要去,去湊個數吧。”
陳國花嗯了一聲。
看得出她們也不想去的。
其實她們倆也不是很受人待見,所以才抱團取暖,‘兩朵金花’這個稱呼在高一高二是大家用來取笑她們的,不過到高三后大家成熟了不少,才慢慢收斂了。
原因也很簡單——
她們長得不好看。
兩個都矮,一個皮膚又黑又糙,一個臉圓眼睛小還有點齙牙。
其實她們什么也沒做錯。
幸好兩個女孩還挺開朗的。
周離坐下后才發現槐序已不見了,同時手機又叮咚一響——
李呆毛:你坐那邊啊,我還給你占了個位置呢。
周離挺喜歡這位置,便發消息說:我都坐下了。
李呆毛:那你坐著吧,嘿,我正好坐得寬松一點。
楠哥俠肝義膽,當初兩人坐一起的時候趙媽媽讓她幫著照顧照顧周離,她到現在還很照顧。
酒店開始陸續上菜了。
周離這桌八人對視一眼,默默拿起了筷子。
他們這桌沒人碰酒,但是有服務員成箱的搬來啤酒,估計不少男生都想要在今天大醉一場。
忽然,周離耳邊又想起一道聲音——
“這個好吃!”
周離面上不動聲色,但伸出的筷子卻抖了下,隨即他的目光向旁邊移動,瞥見了一只白白凈凈的手,正指著桌上的魚糕湯。
周離夾了塊魚糕,味道鮮美。
目光隨意的往旁邊一瞥,他瞥見一個好眼熟的人,嘴里還嚼巴著——
那特么不是我自己嗎!?
只聽‘他自己’說:“我剛去后廚幫你們嘗了嘗味道,嗯,挺好的,比姜姨做的還好吃。”
周離沒有吭聲。
槐序又指著一道剛端上來的菜說:“這個排骨也還行,就是我不好吐骨頭。”
周離注意到那道剛端上來的糖醋排骨盤子邊緣的平整處滴了一滴油汁。
他瞄了眼槐序的手。
槐序見狀對他說:“吃吧吃吧,我的手很干凈的,而且又不是伸進碗里攪,我都是小心翼翼的捻的,你要是介意的話你今晚都沒法吃了嗝…”
于是周離夾起了一塊排骨。
槐序又不見了。
周離隨意的到處看看,他這里剛好看得到楠哥那桌,她挨著趙媽媽坐的,吳元良坐在她的斜對面,經常偷看她。
他們旁邊啤酒瓶已堆了很多了。
直覺告訴周離,今晚肯定有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