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圖龍船緩緩從東海離去,但它并沒有返還九州,而是順著四海水系前往南海,然后轉道西海。
昊英氏在后面跟隨,喃喃道:“師姐果然沒有跟出來。很好,看來在西荒能直接逼他轉世了。”
但想到西海,昊英氏又不禁一嘆。
“八代那小子著實有點不簡單。竟然早早猜到他會去西荒,直接跑去西荒堵門。”
他倆復活后,商議過如何抓捕任鴻。
風天越直言去西荒等候,而昊英氏不相信任鴻會傻傻往西荒去,于是自己帶人來極東。畢竟,當年三代出海入天淵,走的就是東方通道。
萬萬想不到,竟然讓風天越預料中了。
“那小子對三代態度曖昧,敵友未明,還是早些出手為妙。”
當椒圖龍船進入西海,昊英氏突然掀起海浪,擒拿椒圖龍船。
這時,湛藍水光從深海射出,笑聲回蕩在天地間:“前番欠下三代的人情,想不到這么快就能還了。二代前輩,給個面子,放他一馬如何?”
“夙沙氏?”昊英氏一臉蔑視。他敬重風黎,那是因為風黎前世在自己之前為圣皇,是女媧娘娘的嫡系。夙沙氏算什么東西?一個神農時期誕生的風氏后裔,自己不知多少代的后輩。
他伸手掏出一只玉瓶倒入西海,流動的液體變成一只只水滴模樣的機關傀儡向深海游去。
這時,椒圖龍船打開。
云嘉走出來:“夙沙大神的人情,看來這次沒機會還了。我家府主說了,他不走這條路,只是讓我們過來轉一轉,然后從西荒回家。”
“他不在?”兩位閣主頓時變了臉。
“那廝沒走這條路?”昊英氏出手撕開椒圖龍船的守護神禁,感知到船艙內的另一道生人氣息。
“不對,你船上還有一個人,是誰?出來!”昊英氏一跺腳,潛入水中的無數水滴機關傀儡濺射向龍船。
一只裹著鐵片的手從船艙探出,輕輕一點,無數機關傀儡當場癱瘓。
風如月冷著臉走出來:“二代前輩是要跟我比劃一下機關術嗎?”
那一番話后,她心情一直不佳。
于是,云嘉建議自己和她同往西海。一來幫任鴻吸引目光,二來也是為了讓風如月散心。
昊英氏觀察風如月的右手:“這就是傳聞中的‘折天手’?不愧是后世機關道法的最高水準,不錯,不錯。”
這支機關手可以擬化任何一種機關工具,而且還能操控天地法則,堪稱機關師夢寐以求的瑰寶。
不過昊英氏也有自己的尊嚴,他不可能隨便搶奪其他人的機關杰作。
觀察一會兒,他閉目冥想,在腦中勾勒折天手圖紙。
他不動,二女停泊海面,自也不敢離開。而夙沙氏小心提防,同樣不敢大意。
此時,任鴻和齊瑤已經來到西荒。
他早就猜到昊英氏不肯放過自己。明面讓二女駕馭椒圖龍船,暗里由齊瑤帶他前往紫陽洞天。
通過紫陽洞天留在昆侖墟的通道,二人直接來到昆侖,然后穿過結界轉道西荒。
第一站就是長生道人,求取地書遮掩天機。
“有地書遮掩,西荒之地你我二人應該可以暢通無阻。”
二人這次易容凡人,躲在商隊中慢悠悠往赤女國方向走。
任鴻不蠢,眼下法力無法使用,自然要怎么小心怎么來。
只可惜,任鴻再怎么小心,當他們來到赤女國附近,還是碰到了風天越。
青年坐在一處山頭,身邊除卻云溪外,還有兩個道人。
蜉蝣道人一臉疾苦,蝗道人面目兇惡,但面對掌控他們生死的風天越,生不起半點反抗之心。
他們萬萬想不到,風天越手中竟然有三代遺留的異蟲秘符,能輕松滅殺天下異蟲。
尤其是蜉蝣道人,簡直是禍從天降。
蝗道人當初從風天越手中逃走,閑著沒事來找這位同伴。結果被風天越后面追上來,一舉把二蟲全端了。
想到風天越一招擒拿自己,蜉蝣道人暗思:難怪當年他能制造兩種新的異蟲,打造萬蠱盒。造物主跟他之間竟然有著師徒傳承。
很快,烤肉的香氣傳來。
蝗道人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可是看到旁邊一地鳥毛,以及風天越架子上的烤鳥,哪怕是兇橫如他,都忍不住心頭發寒。
道君啊,這可是一位神禽道君啊。
直接拔毛烤肉,這家伙比自己還兇殘!
“怎么,你們也要吃嗎?”風天越察覺二人目光,將手中烤鳥遞過去。
蜉蝣道人和蝗道人飛快搖頭。那可是道君啊,雖然吃道君是大補,但道君之軀蘊含先天大道,那玩意吃了之后很難消化。
蜉蝣道人干笑:“大人,我的朝暮時光之道,跟這幽昌大道不合,不能吃。不如,你讓大蝗吃?”蝗道人帶風天越來自己家,幫自己坑了,自己也記仇!
蝗道人飛快搖頭:“我不行,原先吃的東西還沒消化,吃不了,吃不了。”
想到這,蝗道人又想到一件事:“我的噬天大道消化先天道君之軀都不好受。這家伙的肚子竟然能隨便吃道君血肉?他到底怎么修煉的?如果我能學會,是不是能更進一步,達到異蟲完美體?”
風天越呵呵一笑,自己抱著烤鳥開始啃,吃得津津有味。
云溪默默后退幾步,蝗道人和蜉蝣道人也跟著后退。
在風天越面前,他們深切明白什么才是怪物。
過了一會兒,風天越抬頭:“果然是這條路!我就猜到三代必然要去天邪山!”
將烤鳥扔給云溪,他隨便拿袖子抹了一下嘴巴,直接起身:“你們等著,我去去就來。”
云溪抱住烤鳥,瞬間臉色大變。
雖然烤鳥看似體積小,但卻是道君真身縮小之后的姿態。他剛一拿,就感受到萬鈞之重。
幸虧蜉蝣道人心善,出手幫了他一把。不然,他整個人怕不是要被砸入山腹?
任鴻和齊瑤在商隊中,齊瑤低聲問:“你確定,要先去天邪山?”
“對,我要用天邪毒水化去天皇道體。”任鴻道:“你們憂慮過度,只想著提升我的元神純度,從而掌控天皇道體。卻沒想過,削減天皇道體的強度,讓其適應我的元神,或者天皇大道。”
任鴻的辦法就是吃毒,用天邪毒水的劇毒污染天皇道體,從而避免和天皇大道相共鳴。
齊瑤欲言又止。與其說是他們沒想到,倒不如說是他們不忍心傷害任鴻的身體。吃毒,說得容易,萬一中毒暴斃怎么辦?
然而任鴻態度堅決,她一路上也沒勸住。
臨近赤女國,突然任鴻抬頭望遠處一座山頭看去。
“齊瑤,你用元神感知下,那地方是不是有問題。”
齊瑤抬頭望去,忽然她臉色大變。在那里,她察覺好幾道氣息,每一道都不比自己弱。
“任鴻,不對勁,我們快走。”
任鴻沒吭聲,他暗暗驚詫:自己用地書遮掩天機,加上地書攜帶地仙之祖氣運,按理說在西荒逢兇化吉,無往不利,怎么會有人這么快找到自己?
“我預計中,是在天邪山后才被察覺,卻不料竟然這么快…”
任鴻在齊瑤拉扯下遠遠離開商隊,免得稍后牽連到這一行無辜人員。
“妖女還有點仁慈之心啊。”風天越慢悠悠踱步而來。
“前輩,你現在的狀況要不要跟我同行?“
“八代?”任鴻對八代的神通自問有一些了解。以齊瑤目前的手段,萬萬贏不過他。
于是,他沉吟問:“跟你走,去華胥山見老爹?”
“何必那么急?咱們可以先回九州轉轉。如果時間夠,可以去你家瞧瞧。我對五蓮仙府也很好奇。”
回九州?
任鴻目光一閃,正要答應。
那可是九州啊,第一站就是昆侖。那么多同門,足夠救自己了。
“不必了!”齊瑤快速出手,瑤池立在頭頂,搖動聚仙旗,同時催動地書。
瑤池噴出五色仙光,無數神將天兵現身。同時陸吾道君一躍而出,虎爪對準風天越撕去。
而腳下,黃蒙蒙的大地玄氣裹著二人,齊瑤催動地書,依托地脈施展縱地金光法,轉眼從風天越視線中離開。
“西昆侖的神獸陸吾?”
風天越隨手一巴掌將陸吾打退:“當年我去昆侖,沒敢往里走。但遙遙感知到西昆侖中有一頭神獸。原想著拿來充當坐騎,奈何你躲得快,想不到機會能自己送上門。”
“天皇閣主,眼下不是你們囂張的時代了。”陸吾虎爪顫抖,剛才硬拼一記后,他已經評估出來風天越的水準。
天仙,這家伙的肉身有天仙強度!
“當今天下,是屬于玄門道君們的時代。”
“那就把他們都殺了吧。”風天越淡然一笑:“沒有昆侖那三個老不死,區區一群道君有什么可怕的?是我提不動渾天戟,還是天皇陛下不能瞪死他們了?”
他從天道拉出鉞皇渾天戟,遙遙對準陸吾:“現在跪下,當我坐騎,饒你不死。如若不然…”
隨意一揮,遠處三處雄峰化作塵埃。
陸吾口中大吼,眼中閃過兇光,再度撲向風天越。而旁邊那無數瑤池神將天兵,也跟著結陣困住風天越。
任鴻和齊瑤遁走,來到一處僻靜的山崖,他皺眉道:“陸吾元靈你做好準備了?”
“嗯,陸吾大神元靈寄托瑤池。只要瑤池在,他就可以不斷復生。”遙遙望著那個方向,兩道光柱沖霄而起。但很快,象征陸吾的那道光柱漸漸黯淡下來。
“想不到,天皇閣的那個人居然這么強。”
“快些走吧。我們先去死亡大沙漠,到了那里應該有辦法甩開他——”
“甩開誰?”青年踏云而來,手中還倒提著染血的渾天戟:“前輩,你未免太薄情了吧?咱們還沒好好說幾句,你怎么就打算走了?你們幾個,去把這妖女攔住,我跟前輩單獨聊一聊。”
任鴻猛地扭頭,看到自己二人挪移傳送的地方,恰好就在蜉蝣道人等人不遠處。
“易天定命!”任鴻面色難看:“你是用天命之術,將你我二人的命數牽引到一起?”
蜉蝣道人三人察覺這邊動靜,聽從風天越吩咐,過來把齊瑤困住。
“不錯,哪怕前輩往哪里逃。最后冥冥之中,都會來到這里,跟我見面。”風天越甩掉血跡,收起渾天戟:“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嗎?”
“你想談什么?”
“前輩從顓臾墓醒來后的事,能不能詳細說一說。“
“也好,那是你的地方,我也很好奇,當年你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復活我的。”擁有顓臾的記憶,任鴻對當年的事更加清晰。
他從顓臾墓的一處玉棺中醒來,發現自己是通過當年的造人計劃,在一具人造生命體還魂。
接下來,他在天墓生活了許久。直到昌恒一行人打開天墓,他才重歸人間。
“那么,你在墓里有沒有什么發現?比如…碰到其他復生者?又或者,看到蛇瞳?”
“那是什么?”
“算了,當我沒問。”
風天越低頭沉思。看前輩的樣子,似乎記不得造化大秘內的事?但我怎么能保留這份記憶?因為他是復活,而是我假死?不對,應該還有其他事,是我不知道的。
這時,任鴻余光瞥見遠處飛來的一道銀輝。他心中一震,默默往懸崖邊后退。
風天越眉頭一挑,猛地抬頭:“前輩,你這可是天皇道體,就算跳下去,也死不了。而且你現在的狀況,不能使用道術,也無法利用風遁——”
突然,他臉色變了。一群幻星蝶從懸崖下面飛上來,任鴻縱身一跳,直接落在蝴蝶群中消失不見。
“幻術?”風天越反手一掌震碎幻星蝶群,逼出一道朦朧身影。
那人的身姿有些熟悉,臉上帶著銀色面具,一手抓住任鴻,另一手揮動星杖。
星杖頂端的九顆星辰不斷變換軌跡,形成一座玄奧神秘的星系,對風天越輕輕一推。
一顆顆星辰對應三才五行,而最中央是一道至純至高的太一紫氣。
風天越來不及施展神通,只能鼓起法力硬生生和星杖懟了一招。
轟隆——
星系崩塌,紫氣奔涌,宿鈞趁機再度化作蝴蝶,帶任鴻離開。
“太一紫氣?”風天越站在空中,默默看著自己的手。
“他的泰皇策和我所知道的泰皇策有所不同。他這種,多了些破綻。”
而且宿鈞的氣息也讓他感到熟悉。
風天越驀地眼珠瞪大,仿佛明白了什么。
來到齊瑤那邊的戰場,齊瑤在宿鈞任鴻離開時也不知為何消失不見。
風天越顧不得這些,他將蜉蝣道人扯到身邊,大喝:“說——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隱我?關于三代,到底還隱藏了什么秘密?”
“沒…都沒有了。”蜉蝣道人心中發虛。
風天越利用自己和任鴻之間的一縷因緣,將任鴻引到這里。萬一被那兩位大爺察覺,日后自己死定了!
“不說?”風天越手掌冒出一團凈世天火:“你——說不說!”
看到凈世天火,蜉蝣道人嚇得變回本體,一只小蜉蝣掙扎著想要跑。但風天越捏著小蜉蝣,將另一手的火種緩緩靠近。
旁邊蝗道人看不過去,他破口大罵:“格老子的,告訴你又如何!三代是兩個人,他們倆在轉世時魂魄直接分開了!有本事,你去找他們倆,欺負我們這倆只蟲子算什么本事!”
“兩個三代?”
風天越愣住了。
手中火種頓時熄滅。
兩個太羲?這…這怎么可能?
得知這個消息,可不是雙倍的快樂,而是成倍的驚嚇。
雙子劫數!
風天越瞬間想到這點,并且想到:這樣一來,兩個三代哪個是真的?又或者,他們合體后才是當年和我相見的那個人?所以,他們才沒有那段記憶?
任鴻被宿鈞救走,第一時間詢問齊瑤的狀況。
宿鈞搖頭:“放心,赤女國這里,已經在老農皇視野下。他不會坐視不理。要不是擔心你不方便去連山界,我也不會出手。”
“當初萬蠱盒事件,連山界在這邊留下通道了?”
“對。當年我跟他見了一面。”宿鈞帶任鴻來到一個隱秘山洞。
當年他在赤女國行動,就是隱蔽在此地。
宿鈞舉著星杖,頂端銀輝充當火把。
“那老頭沒了法力,就是一個普通人。”
任鴻跟著他往山洞深處走。山洞深處的腐臭氣息讓他忍不住咳嗽幾聲,隨后他笑了:“但是,誰把他當普通人,誰就要倒霉了。”
“是啊。老農皇境界已經到了返璞歸真之境。只可惜神力全消,不然他跟老爹打一架,或許咱們能揀個便宜。”
到了最深處,有一處人工建造的石室。
“暫時在這里歇息,放心,這里有我施展的咒,外人進不來。”
說著,宿鈞張羅著茶水點心,又把各種靈藥取來:“你現在的狀況,趕緊吃藥,盡可能增強元神。”
任鴻默默看著他的背影,輕聲道:“我聽說,我昏迷之后是你去五蓮仙府幫忙解圍?”
“對,除了天才無比的本大爺,誰還能替代你把那群道君唬走?”
“你…你就沒想過…”
“沒想過。”宿鈞直接打斷他的話:“我這輩子就沒殺過生,更不會把自己的第一個目標放在你身上。老老實實想辦法療傷,然后再度嘗試證道。我覺得如果你我同時證道,然后寄托天皇、星主兩個大道相,或許能避免劫數?”
“或許吧。”
任鴻看著宿鈞,不禁嘆了口氣。
上次見面,自己留下遺言,讓他趕緊跑路,自己會自殺毀掉肉身。
可到頭來,自己還是怕死,自己還是舍不得。仍抱著一線希望,沒有跟老爹同歸于盡。
坐下來,任鴻往嘴里扔藥丸。
隨著一顆顆仙丹靈藥的滋補,他的元神又有新一步的變化。
元神第八品的霧龍吞吐祥云,在身邊凝聚一片元神靈海。在這片靈海中,一道道玄罡若隱若現。放在九州,許多元神真人也不過就是這個層次罷了。
元神第七品——氣化云海,靈靄成罡。
宿鈞看到任鴻眉頭瑩瑩透出的靈光,臉上凝重緩了幾分。
“還成,繼續這樣努力。應該能很快恢復到三品。”
三品?
看著被自己吃了大半的靈藥,任鴻苦笑搖頭。
依目前的消耗看,自己能恢復五品元神就不錯了。
“不過既然你來了,下一步就陪我去天邪山吧。這種凡人的處境,我是受夠了。”
只要污染天皇道體,自己不用擔心天地道染,就能隨意施展神通。那時候,昊英氏和風天越就不是自己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