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哼呼…呼哧呼哧…
激烈的喘息聲,宿鈞背靠石碑,平復自己慌亂的情緒。
到底他和任鴻不同,在和西王母的搏殺打斗后,整個人至今無法平靜。
過了一會兒,上頭的熱血褪去,他才察覺右臂傳來的痛感。
整條手臂不斷流血,甚至指尖還在不斷顫抖。
不過,他顧不得自己的狀況,馬上蹲下來檢查任鴻。
面對西王母,任鴻不得已解開紫極印,身體內的天皇神力全部激活,在他體內飛快游走。
任鴻雙目緊閉,坐在地上打坐。從皮膚下可以看到晶瑩白光若隱若現,更有一陣陣天音神樂悠悠從他體內響起。
天光神樂不斷洗刷,仿佛要在任鴻體內重新開辟天皇境。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宿鈞一邊問,一邊打開他的嘴,不斷喂藥。
任鴻根本沒有說話的力氣,就連嗑藥都十分勉強。
不過隨著藥力入體,他的元神又有進一步的增強。一片青云冉冉升起,有千百條瓔珞緩緩垂下。
元神外相第六品,瓔珞垂簾,慶云灌頂。
任鴻勉勉強強控制著嘴巴,悠悠睜開眼:
“不好說,老爹的神力太強橫。雖然這處遺跡隔絕外界,但我仍能感覺到老爹的大道召喚。”
他下意識往前伸手,恍惚間看到天地本源大道。在那里,天皇大道相正不斷吸引他的身體,成為天皇在人間的“化身”。
只要他愿意,向前伸手一抓,就能輕松成為“天皇”。
突然——
手腕一陣疼痛,任鴻驀然驚醒。他看到自己的手探向宿鈞的臉。如果再往前伸,那攜帶天皇神力的手掌就會輕松抓出宿鈞的元神,將他吞噬。
幸虧宿鈞反應及時,對準任鴻手腕狠狠咬下。
暫時恢復過來,任鴻聲音沙啞:“這里是哪?”
“不知道,應該是宮殿后面的區域?那怪物太厲害,我打算借助這座宮殿的陷阱對付她。”
說著,宿鈞布置幻星蝶,激活這片空間的防御陷阱。
“她?”任鴻苦笑:“我在瑤池見過她的形象。那是西王母,西方諸神的統領。也是齊瑤的老師…或者說是她老師的本相。”
“西王母神?傳說西昆侖之主,統御天下虎豹,司掌瘟疫刑罰的兇神?”
“對。”
宿鈞略作沉吟,那姿勢和思考中的任鴻一模一樣。
“既然是西昆侖之主,咱們能不能試著跟她溝通?她現在只有肉身,完全憑借本能。如果咱們倆效仿老爹,用復活秘術將她‘復活’。如二代和八代那樣恢復理智,你看如何?”
“不如何。”任鴻冷靜道:“且不論你我能不能復活她。她的狀況和二代、八代還有不同。她神魂化作瑤母娘娘,肉身化作兇神。不僅僅是神魂和真身,也將她自身的善性和惡性分離。剛才我和她交手對了一擊,察覺她體內兇惡無比的戾氣。想必當年她的善性和神魂一起脫離,才有了后面的瑤母娘娘。至于我們復活…即便復活了,也是一個殘暴無比的兇神。而那時候,你我難以自主,怕是要被她凌虐。”
他倆這小身板,即便任鴻的天皇道體都扛不住西王母,可不敢把西王母真正復活。
嗷嗚——
遠處,陣陣虎嘯響起。
宿鈞神色一動,低聲道:“不對勁,我布置在外圍的幻星蝶被一群白虎撲殺了。”
“白虎?不對,西王母統御虎豹,能操控西方白虎之靈。她已經發現我們,快離開這里。”
任鴻想要站起來,但體內天皇神力蠢蠢欲動,他的下半身再度變化為龍蛇之體。
見狀,宿鈞背著任鴻,轉身往更后面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激活陷阱,布下一層層神禁。
很快,身后傳來爆炸聲。西王母在一群白虎之靈擁簇下追趕上來,
星神劍在手,宿鈞對后面一指:“起!”
銀色星輝化作大網,從西王母腳下攏起。而上空出現無數隕石火星轟然墜落。
西王母再度大吼,口中一道白芒橫掃天地,星網隕石瞬間消散一空。
當她目光看向二人,身邊的白虎之靈紛紛駕馭狂風撲向二人。
任鴻目光冰冷,手指微微一動。
呼嘯而來的狂風化為烏有,而那群白虎之靈也仿佛感受到天皇氣息,如同溫順的小貓匍匐在任鴻身邊。
“白虎,六合之一,天皇眷屬。想要用白虎傷我?笑話!”
何止是六合之一。任鴻原本就有一頭白虎坐騎——貓貓。
他對白虎之了解,不遜色西王母。
西王母看到白虎之靈失去控制,又有玄豹,青鳥等禽獸展開攻勢。而對面,朱雀、青龍、勾陳等等神獸一一現身。
雙方廝殺時,西王母威風凜凜站在后面掠陣,似乎想要跟任鴻比拼指揮技術。
可等了一會兒,她看到那些元靈紛紛消失,遮掩任鴻二人的煙塵散去后,宿鈞二人早已不見蹤跡。
西王母大怒,順著二人逃走的方向繼續追上去。
風天越和昊英氏決意聯合三代,順著血跡往后走。
但是,他們率先發現那具由金色骷髏復活的人。
他半生半死,左側身軀是活人姿態,而右側身軀被神火灼燒,再度恢復骷髏之態。
這個人癡癡坐在那里,半邊臉露出非哭非笑的奇怪表情。
“出來了,他竟然出來了?哈哈…我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原來…原來他已經走出來了?”
看著他精神錯亂,兩位閣主走過去。
聽到他的話,風天越目光越發柔和:出來?難不成,他也曾得三代恩惠,從黃泉路進入那里,然后逃出來了?
提起骷髏,他沉聲道:“你從黃泉路是不是進去過那里,是不是見過他?”
“他…”骷髏人愣了下,神智有些模糊:“我進入那座古墓,然后碰見雙子神。受到雙子神差遣,出來之后要設法將他拉出來。所以,我利用一個古早之前的組織‘青羅’,重新建立了一個雙子神教。”
聽聞青羅覆滅,風天越皺了皺眉,將他扔到地上。
昊英氏伸手按住骷髏人額頭,翻閱記憶。
過了一會兒,他笑了:“有意思,有點意思。你這組織可真坎坷。利用當年七代的死士機構培養了自己的青羅組織。可千年后,你的組織滅了。被人拿來創造了一個雙子殿,要去復活一個所謂的雙子神。后來,他們計劃失敗。就是主殿里頭那個廢墟。再然后,雙子神教的幾個核心成員化作尸魔,又建立了一個歸魂殿,想要找回自己的記憶。而這人,名義上是歸魂殿的大長老。實質上,也是雙子神教的教主。”
“你們這是在套娃嗎?”昊英氏饒有興致看著骷髏人。在他的記憶中,二代看到泰皇墓的一點記憶碎片。
泰皇墓中,這人來到長彭殿,看到了一對雙子神。那對雙子神形象十分奇怪,宛如一對連體人,身軀相連,容貌一致。而那張臉,赫然就是太羲的容貌。
“太羲在泰皇墓內不知發生了什么,分裂為兩個人。”回想任鴻和星魔動手,昊英氏對召喚伏羲歸來更有把握。
這一個不行,不是還有另一個嗎?
嘭——
追上來的西王母又跟任鴻交手。
這次,任鴻果斷展開伏羲·誅仙劍。伏羲神雷化作四口黑色神劍化作四方劍門,然后對準西王母一陣絞殺。
西王母面對雷霆怡然不懼,硬生生憑借自己的道軀抗衡誅仙·伏羲雷。
只是隨著一道道劍氣刺傷皮膚,傷口流出的神血散入空中,化作一朵朵濃厚的瘟疫毒云。
毒氣蔓延開來,更為這片陰冷幽邃的宮殿添加幾分邪惡。
“這家伙…”宿鈞捂著鼻子,眼看前方門闕在望。
他快速沖入門闕,并將星神劍射向機關。
隆隆——
大門閉合,將西王母擋在宮殿外。
“還好,逃進來了。”
此刻,任鴻和宿鈞來到長彭殿的后殿。
在這里,他們看到不少建筑工具,應該是建造長彭殿所遺。
“噗…”任鴻忍不住咳出一口黑血。
跟西王母這種兇神交手,哪怕贏了也是輸。她體內的神血,乃至呼吸的氣息統統都沾染瘟疫。而且是先天瘟疫大道的法則所化,足以讓神魔中招乃至死亡的兇戾瘟氣。
在任鴻的衣領下,從脖子往下看,已經出現一些詭異的紅斑。
“不對勁,先放我下來。然后解開我衣服。”
宿鈞聞言,立刻將任鴻放下,解開衣襟,看到任鴻胸口的斑點。
“瘟毒?你中招了?你這可是天皇道體啊!”
不僅是天皇道體,甚至還有六合不滅體的加成。按理說,五行六合之力不能害之。
“西王母的瘟毒弄不死我,只是有些難受。”
任鴻胸口猶如火燒一般,體溫逐漸上升。而天皇神力察覺外界瘟毒之力的侵入,自行展開反擊。
以任鴻身體為戰場,他元神受到牽扯,意識越發模糊。
“不行,若真這么下去,怕是我肉身活著,但我意識先毀滅了。”任鴻想要開口,但眼前一黑,直接昏迷過去。
宿鈞把他攙扶到后殿廣場的角落歇息,自己開始探索長彭殿。
走入后殿,宿鈞突然看到兩個坐在大殿上的人,心中一凜,馬上道:“兩位前輩,我和兄弟被人追殺,暫時進來避——”
接下來的話,說不下去了。
因為坐在大殿上的人,正是他的容貌。
左右兩個人,但身體相連在一起,仿佛被人從中間劈開,卻又沒有完全斬斷。
“是玉雕。”
走進之后,他發現那是一對雙子神的神像。
他們的眼睛似乎是某種寶石雕琢,他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兩個“自己”在注視著自己。
這詭異的場景讓宿鈞心中發毛。
哪怕他經常在古墓中打滾,可見到自己的雕像,仍有些恐慌不安。
甚至,他隱約想到某個可能。
他一直追逐的仇人,很可能跟曾經的自己有關。
“我和任鴻丟失的那一份記憶嗎?”
太羲死后,顓臾之前,那段本應該屬于亡靈沉眠的時期,自己也曾經有過什么奇妙經歷?
宿鈞再度催動幻星蝶,很快從犄角旮旯翻出一本黃皮手札。這是一位工匠的日記,記錄長彭殿的來歷。
據說是一位西荒地主找到這座沙漠,并且召喚一群工匠為他在地下建造宮殿。好像是打算利用這座宮殿搭建天路,前往某個地方。
“天路?”宿鈞想到驪山后面的那條路。
“這里跟驪山派有關?”
宿鈞一頁頁翻閱日記,聯想到自己一直追查的泰皇墓。
相傳,太一教最根本的傳承就在泰皇墓。甚至如果能看到泰皇真身,宿鈞自己都可以推演一部《泰皇策》。
然而他把正本日記翻了好幾遍,都沒看到最終的成果。
日記上面只是寫到,地主讓他們雕琢了一尊雙子神像,并且將一件寶物藏在神像內。
在神像內嗎?
宿鈞走上前,仔細觀察神像。在兩座神像的連接處,他好像察覺到一絲奇妙的波動。
幻星蝶翩翩飛去,從神像背后找到一個木匣。
可就當蝴蝶觸碰木匣時,雙子神像右側的那個人突然伸手拍碎幻星蝶。
“果然是機關傀儡。”
宿鈞不假思索,星神劍一抖,立時化作周天星斗大陣困住雙子傀儡。
此刻,左側神像也出手了。
一道劍光斬向星斗,一顆顆星辰轉瞬寂滅,但下一刻又有無數星辰重生,再度幻化星斗之相。
右側神像握拳打碎太陽星,很快太陽星中孕育金烏鳥,再度形成一顆太陽星,并攜諸多星辰孕育的神獸纏斗神像。
“機關到底是機關…而且這兩尊機關傀儡并未我們的神通痕跡。”
似乎僅僅是后人仿照,跟三代本人毫無關系。
這時,幾只蝴蝶從傀儡手中盜取木匣。
宿鈞一打開,里面是一座巴掌大小的七目暝蛇像。而這條七目暝蛇纏繞著紫色寶石,那塊寶石正閃爍光芒,處于半激活狀態。
“不好,又是那玩意!”
宿鈞面色駭然,果斷用造化玉蝶護身,然后整個人向殿外跑。
寶石落在地上,造化漩渦徐徐升起,在殿內展開媧瞳…
“任鴻,不妙,我們快撤!”
宿鈞跑出來,突然看到門闕方向傳來劇烈震動,然后西王母率一眾兇神殺入后殿。
碧游宮,金靈圣母拉著一眾同門師弟師妹輪流給弟子們講述上清仙法。
五色瑞靄在道宮上空翻騰,金花玄浪絡繹不絕。不少靈獸仙根聆聽大道,隨之化形悟道,修成靈仙之身。
“五氣參差生蓮根,三才孕寶合日月…”
正逢趙朗講述胸中五氣秘要,忽然,纏繞風黎仙子皓腕的一串玉珠斷線脫落。
啪嗒——
玉珠滾落在地,身邊幾位道君扭頭看向風黎。
只見她面色大變,當即從道臺離開。
金靈面色一沉,暗中推演,思忖:這丫頭用了“靈神元寄之術”?她這是把一絲元神寄托給誰?
靈神元寄術,上清左道秘法之一。將自身一縷元神寄托他人身上,可以感應他人的性命安危。風黎手中玉串斷落,說明那人的情況十分不妙。
回到道宮,風黎馬上推演任鴻的安危。
“我偷偷將一縷元神寄托在他身上,是誰出手害他,擊碎我那一縷元神?”
掏出幾枚玉片卜算,看到結果她心中更加擔憂。
任鴻已處于生死邊緣!
“難道,昊英氏這么快就動手了?”
風黎忍耐不住,拿起無當輪就要往西荒去。
可剛來到門口,便見金靈圣母一道化身阻攔:“師妹,你往哪里去?”
風黎身形一頓,金靈圣母立時大喝:“你用那等秘術,是誰出事?你還跟天皇閣那人有關系?”
“前番你偷偷出宮,護他從東海離去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打算去別處幫他?”
“你莫要忘了,當初你自己說的,前塵已斷!不再和他有所糾纏!”
“師姐放心,我此去便是要了卻姻緣,還自己一個干凈。”
但金靈圣母不肯退讓。
幾次了,每次都這么說,可哪次任鴻出世你沒插手?
見金靈圣母不肯退讓,風黎一咬牙:“師姐,得罪了!”
趁金靈圣母本尊沒有反應過來,風黎祭起無當輪打退化身,轉而化作仙光遁出金鰲島。
碧游宮正殿,金靈圣母娥眉間閃過一絲蘊惱。
她真身向前微微傾動,霎時道宮電閃雷鳴,無數仙家紛紛從悟道狀態驚醒,察覺圣母身上的天威。
甚至這一絲氣息泄出島外,引發東海一場巨大海嘯。
“師姐?”玄云圣母連忙平復外面的海嘯,急問:“師姐快快喜怒,可是有誰招惹你了?”
當年道君輕薄圣母,也不過是在島內引發異象,不曾波及整個東海。
“無礙,只是小妮子不聽話,該打了。”金靈心中不滿,可關乎風黎,她還是出面跟青玄大道君聯絡,詢問任鴻的狀況。
然而青玄大道君態度隱晦,僅僅回了一句:他們在西荒。
昆侖山,玉虛宮。
青玄大道君施展太乙神算,在面前演化一座九天十地的虛擬模型。
在這個模型中,把整個女媧界蕓蕓眾生包括一眾道君和天皇全部納入計算。
然而在這場算局中,竟然出現了好些早已隕落,甚至飛升了的某些故人。
“怪哉,怎么連瑤母師叔的神力都出現了?師弟到底跑哪里去了?”
算局中出現的神靈氣息不下三千,都是當年被鎮壓的古神。
“尤其是師叔的道身,怎么突然‘活過來’了?”
青玄大道君不信邪,正要施展玉清大道尊法相進一步推算。忽然眼前的大衍算局崩塌,一股股鴻蒙紫氣籠罩大衍算局,將他眼前的九天十地化為烏有。
在這一刻,青玄大道君似乎感受到某種怪物已然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