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宅,李璠纏著任鴻過來,打算觀看他幫金東萊一家驅邪。
金東萊作為鼎鼎有名的玉雕大家,深得王家厚待,家中是一個三進三出的大院,有奴仆八人。
金東萊帶他們來到大堂,稍后有人去請家眷。
“小人家中有一子一女。長子迎娶徐氏,生有一個小孫兒。”
不多時,粗使婆抱著一個身穿錦衣的七歲男孩進來。那男孩瞧見金東萊,立刻撲入懷中呼喊祖父。
“祖父,祖父,我又看到了。那個怪物趴在母親身上。”
“莫怕,莫怕,有仙長在,回頭便會好了。”
金掌柜煩惱的事,是自己孫子近日哭嚎不止,時常拉著自己衣袖,指著自家生母喊“有鬼”。
一開始,金東萊誤以為是孫兒不喜母親再生一個弟弟。可被任鴻一提,不由想到神鬼之事。往玄都觀掛了單后,由任鴻接單凈祟。
任鴻站在一側,頷首道:“幼童靈慧能通陰陽,見得鬼怪并不稀奇。”
隨后,任鴻以食指在男孩眉心劃了一道符箓:“有此符在,可保自身性命。十三歲后,可斷陰陽通識。當然,你多往玄都觀走走,或許另有機緣。”
又過一會兒,金東萊兒子、兒媳外加夫人一起出來。當任鴻看到那年輕婦人,目光突得冷厲起來。
徐氏身子一顫,默默往自家丈夫背后縮了縮。
“仙長、仙長,真有鬼?”李璠躍躍欲試說:“能否也讓我瞧瞧?”
“自然是有的。”任鴻再度以符箓在李璠雙目一劃,李璠眼前世界豁然一變。五顏六色的氣流在宅院徘徊,而在場每一個人身上,都有三把燃燒的火焰。
當然,最讓李璠訝異乃至驚恐的,是徐氏腹內趴著的一只長舌紅皮鬼。
“鬼啊——”雖然早有準備,但他還是嚇了一跳。立刻把懷中護身符攥住,往任鴻背后靠了靠:“仙長,它…它是什么玩意?”
“這是鬼怪借體。”任鴻盯著紅皮鬼:“沒想到,它的等級還挺高,是獄火鬼、長舌鬼又或者紅刀鬼中的某一類吧?”
人死之后隨祭祀和埋葬之地不同,鬼體亦千變萬化,有萬鬼之別。有鬼擅望目觀氣,有鬼擅聽風辨音,有鬼擅縱云御水,有鬼擅歌舞食香。
這眼耳之鬼得玄門敕封,便是所謂的“千里眼”“順風耳”。
“鬼怪借體?”其他人一臉茫然,任鴻索性出手幫所有人暫開靈目,讓他們看到徐氏身上的邪鬼。
“啊——”金東萊老夫婦身子顫抖,彼此攙扶著嚇得后退。長子看著自己妻子,想要上前又懼于那只邪鬼,便“撲通”跪在任鴻跟前:“仙長,求您救一救拙荊。”
“這是自然。”
任鴻打量徐氏,徐氏本人早就嚇哭,若非旁邊有女婢攙扶著,恐怕已經暈過去。
“夫人放心,我幫你驅鬼凈祟后,再無憂患。”
徐氏:“請仙長快快動手。”她看不到自己身上的惡鬼,但瞧見眾人態度,心中恐慌不已。甚至恨不得一碗打胎藥下去,這一胎根本不要。
任鴻不慌不忙,繼續觀察那只長舌紅皮鬼。
所謂鬼怪借體,跟修士轉生屬同一類。都是以自身手段干涉陰陽,在新生兒沒有誕生意識之前,以自身靈魂占據肉身。
唯一的區別在于,修士靈魄攜帶陽和之氣,對母體無害。但邪鬼托生時陰氣容易傷害母體,造成母體折壽,而在出世后戾氣難消。會擾得家宅不寧。
任鴻心忖:這邪鬼已是惡鬼之流,堪比筑基大圓滿。看來那位菩薩的手段,比我想象中更厲害。
見任鴻沉吟不語,金掌柜忐忑問:“仙長,我這兒媳怎么樣?”
“放心,她沒事。我把邪鬼抓出來,再凈化一番即可。”
任鴻伸出右手,掌心浮現玉清道箓。仙光照耀廳堂,眾人眼中隱約看到一尊神圣浮現在任鴻背后。
而邪鬼察覺仙光照入母體,立時騷動不安,不斷汲取母體精血補足自身。
受此影響,徐氏臉色發白,不由得捂住自己腹部后退。
“仙長,這…”金家人瞧見這一幕,紛紛露出憂色,那七歲孩童看到母親遭難,直接哭了出來。
“放心,很快就好!”
趁邪鬼行動時,任鴻已經看破它的底細。
“幸好,只是一只百味鬼。”
這百味鬼和千里眼、順風耳一樣,皆是五官特殊之輩,長舌能辨識百味,知藥性,曉毒理。若是丹師豢養,能當嘗藥鬼奴。
任鴻伸手虛探,玉清靈光凝成一根根鎖鏈,把邪鬼縛住,從徐氏體內揪出。
緊接著,他施展轉靈之術,把掌心玉清道箓打入孕婦體內。
這胎兒孕育原是跟邪鬼有關。隨著邪鬼離體,精血嬰兒沒有靈魄,本當散化作膿血。可隨著玉清道箓注入,道韻靈光凈化邪祟,反將元胎留存,孕育全新的靈神。
最后,任鴻從旁取下一盞燈籠,輕輕吹口氣:“玉清敕命,靈歸神定!”
燭火飄飄忽忽飛到半空,開啟幽冥門戶,引一道空白靈魂和元胎結合。
但少了幾個月的靈肉結合,這新生兒的靈智會受影響。
任鴻扭頭對金東萊提及這件事:“少夫人受邪鬼糾纏,我雖將邪鬼捉走,但胎兒受到影響,恐怕三歲之前靈智懵懂。至于后面如何,是否與常人無異,就看你們家的照顧。”
那七歲小童此刻再看母親,再也感覺不到恐怖、邪惡的力量,他拍著胸脯說:“仙長放心,回頭我來照顧弟弟。”
“你倒聰明,竟能看出你母腹中是個弟弟。”任鴻夸了一句,對金家人說:“邪鬼已除,但為保你家平安,也為讓這新生兒日后安康降生,最好供一尊神圣保家平安。”
金老夫人連連點頭:“對,對,應該請一尊神。我回頭再去廟里添些香火給菩薩,把菩薩座下四大金剛一并請來。”
任鴻聞言,笑容頓時一僵。
倒是金東萊明白事理,罵道:“你這婆娘,供什么菩薩?眼下當然要供奉仙長的長生牌位,這才是正理。”
這一說,金家人恍然大悟。
是啊,廟里泥胎塑就的菩薩,怎么比得上眼前這活生生的仙家?
“那倒不必,若你們真想供奉。便供奉我們家的三清祖師爺吧。還有…”任鴻意有所指:“夫人找來邪鬼,是求子惹來的鬼祟。日后若要求子,不如多走走正道,積累福德。去送子娘娘廟,或者去陰帝祠求一求。那不著調的求子神,不得朝廷正封,還是算了吧。”
“仙長這話的意思是,我們求得那尊善萊菩薩像有問題?”
“善萊菩薩?”任鴻沒開口,李璠先詫異了:“你們家也供奉了善萊菩薩?”
他家老母親前幾天正好請了這尊菩薩到家。
金夫人聽到這話,臉上帶著幾分不信:“會不會只是巧合,人家都說善萊菩薩求子,可是很靈驗的…”
“當然靈驗。那菩薩差遣邪鬼入婦人體內結下鬼胎惡緣。只要你們有信力牽引,自百發百中。”
“正經的送子神,是取陰陽之靈機,順應天地造化,為凡人結下靈胎。需要爾等積累善功福緣,才肯送子孕嬰。一百個信民去求,能有半數成功就不錯了。”
“那菩薩何德何能,能讓信民求子百發百中?天底下有這么多好事?”任鴻似笑非笑,口吻帶著嘲諷:“那菩薩本身就是陰鬼出身,她座下別的不多,就是鬼怪多。差遣鬼怪化作嬰兒,你們家要不是這小兒天生慧眼,看出鬼蹤,可不就乖乖幫菩薩將她座下鬼兵生下來?”
邪鬼一死,遠方某處玉臺頓時有感,一塊求子靈牌突然崩裂。
獨角鬼王守在玉臺邊,看到上面一道因緣斷掉,連忙呼喊:“九姑娘,不好了!有兄弟轉生失敗。”
十八只青燈籠驀然在玉臺上空浮現,九頭雉雞精打量玉臺。
玉臺上空漂浮一枚枚求子靈牌,象征萬家因緣。如今有一面靈牌破碎,化作淡淡金光消失。
“托生失敗?怪了,姨母差遣邪鬼入世,這些邪鬼皆有法力傍身,縱是一般打胎藥也害不死他們。”
“許是修士出手?”
九姑娘面色一變,良久才道:“不論如何,先撐過這三日。只要姨媽順利晉升道君,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