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肋木對格爾納來說,是從小就開始玩的游戲,憑借北風之神的血脈,他總被夸獎如同在肋木下面飛翔。
但這一次,翅膀斷了。
百斤的負重,外加后期為了提速而付出的體力,讓他再也飛不起來。
他幾乎和普通戰士一樣,一點一點地前進。
到了中途,他甚至還稍稍停了一會兒,大口大口地呼吸。
直到裁判的喝罵聲和甩鞭子的聲音響起,他才繼續向前,最后,他終于成功通過這第十九塊路段。
他站在路段末端的大樹上,身體彎下,雙手扶膝,大口大口喘著氣,然后起身,輕輕甩動酸麻的雙臂。
全身的汗水如小溪一樣流淌,將泥沙濕潤成泥漿,糊在身體上。
格爾納很疲憊,但是他滿心喜悅,因為只要爬下這棵樹,就是最后的一百米。
那是久違的平地,也是自己最擅長的地形。
就在此時,身后突然傳來陣陣驚呼。
伴隨驚呼聲的,還有奇特而有節奏的聲音。
像是手掌拍在木頭上發出輕輕的砰砰聲。
格爾納記得這個聲音,這就是自己的雙手抓住橫杠的聲音,只不過,這個聲音更加急促,更加有力,也更有韻律。
隨后,格爾納聽到一個惡鬼的名字。
“蘇業,你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一個隊員有氣無力地叫喊,聲音里充滿了疲憊、無奈,還有恐懼、敬畏,以及憤怒和一絲絲的瘋狂。
格爾納慢慢回頭,就見一條肋木之下,蘇業如同森林里在樹枝間飛躍的猿猴,急速趕來。
在看到蘇業的一剎那,格爾納雙腿一軟。
但下一剎那,他眼中的火焰重新燃起。
“你不會得逞的!”格爾納大吼一聲,頸部筋肉鼓脹,如同巨大的眼鏡王蛇展現威嚴,又像是雄獅展露威風凜凜的鬃毛,也像是蜥蜴張開自己的領圈。
吼完之后,格爾納快速下樹,然后全力向前奔跑。
這一次,他堵上自己的一切,血脈,榮耀,信念,夢想,全力加速,全力沖刺。
但是,他眼前有些模糊。
這一路上太疲憊了,體力消耗太劇烈了,強行提速到極限,身體馬上承受不住。
“北風家族可以失敗,但不能在奔跑的道路上屈服!”
格爾納紅著眼睛,沖刺,沖刺,繼續沖刺。
但是,他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因為,力已經無法維持這種沖刺。
速度減慢了,前方卻慢慢清晰起來,視覺恢復,聽覺也慢慢恢復。
身后,傳來奇特的聲音。
砰!砰!砰!
仿佛巨錘砸地,又好像巨人奔跑。
格爾納的心臟猛地收縮,又瞬間膨脹,然后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看不到,但是,他知道是什么出現了。
那個稱霸賽場的魔鬼!
那個羞辱選手的惡魔!
那個殘暴的魔法師!
“不能輸給你!不能!”
格爾納再次加速,眼前再次模糊,聽覺也好像慢慢喪失。
他模模糊糊看到,兩個裁判出現在終點線,拉起彩色的棉布橫條。
那條代表勝利與榮耀的布帶,在格爾納的眼中,卻像是人間與地獄的分界線,像是黑暗與光明的分割地。
“絕不!絕不!”
格爾納從靈魂深處開始怒吼,他額頭上的青色印記散發著微微光明,他全身的皮膚微微發亮。
一道淡淡的力量注入格爾納的身體,增強他身體的每一寸地方。
“就是這種力量!就是這種力量!我又多了一項天賦,是超速奔跑,還是狂風之體?快一點,再快一點!只要獲得這個天賦,我就能不會被蘇業追上!我就能再一次奪得…嗯?亞軍?”
格爾納瞬間清醒。
眼前的世界變得清晰。
隨后,一個更清晰的身影出現在身側。
那個身影超越格爾納,如同一座奔跑的高山,向前沖鋒。
格爾納的耳中,是劇烈的砰砰聲。
是那座高山腳踏大地的聲音,也是那座高山心跳的聲音。
格爾納雙目圓睜,張開嘴,沒有發出聲音,但卻仿佛震撼人的靈魂。
天賦形成。
格爾納的周身,突然升騰起淡淡的青色疾風。
笑容在格爾納臉上綻放。
“蘇業,我來了!”
格爾納全力加速,全力奔跑。
超越蘇業!
超越蘇業!
但是,僅僅剎那之后,格爾納的笑容僵在臉上。
蘇業撞在彩帶之上,勝利的光芒,環繞著他。
全場響起驚天動地的歡呼聲,甚至連觀眾自己都不知道那歡呼代表著什么。
是驚訝,是驚嘆,是驚恐,還是驚喜,充滿了無比復雜的情緒。
格爾納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臉上的笑容消散,皮膚的光澤暗淡,速度驟降,哪怕有新的天賦也無法推動他的身體。
“唉…”
格爾納長長一嘆。
清晰的世界再次模糊。
格爾納身后的人除了霍特,都長長一嘆。
只有霍特和觀眾一樣興奮。
“蘇業無敵!”霍特繼續晃晃悠悠過肋木。
其余的選手,或在風暴之中,或在浮冰海上,而最慢的一批人,正在跟第十六地段的海魚抗爭。
除了霍特,每一個選手都好像掉了好幾塊骨頭,神色萎靡,身體塌陷。
“太難了…”
“誰能想到,跑個越野賽,能承受人生級別的打擊…”
“或許,我不適合體育競技…”
幾乎所有選手開始懷疑人生。
主持人如同抽風一樣,興奮得無法自以。
“蘇業超越了歷代的越野重裝選手,超越了海格力斯,超越了所有人,再一次破了紀錄,再一次破了紀錄!天啊,他已經是傳說中的雙紀錄者,要捧走第二座小金人!難以置信,這個殘暴的魔法師,總是能為我們制造驚喜!不,是創造奇跡!”
“他的長跑紀錄只是超越海格力斯一點點,但這次的越野賽紀錄,大大超越了海格力斯,用時只有海格力斯的一半!這簡直是神跡啊!我曾經親眼看到海格力斯飛奔的場面,親眼看到海格力斯超越一個又一個對手,看到海格力斯翻過沙丘、山峰和冰山,但是,我不得不承認,蘇業在這項運動上,超越了海格力斯!”
“蘇業,簡直是奇跡的代言人!我為我之前的驕傲道歉!我怎么能稱呼他為沙地之子、山峰之子或森林之子呢?他根本就是全地形之王!他是越野之王!他將是越野重裝跑項目上,不可一世的王者!”
“讓我們,為長跑之王和越野之王歡呼!并讓我們為可能的三冠王歡呼!蘇業!”
“蘇業…”
在全場的歡呼聲中,蘇業向四方致意。
遠比那些貴族更優雅。
觀眾們完全被這場精彩的比賽征服,不斷喊叫,久久不停。
尤其是那些平日保持冷靜的魔法師,此刻比任何人都興奮。
一個魔法師,在戰士最引以為傲的比賽中,形成了絕對的碾壓,這意味著,魔法師在任何方面,都不弱于戰士。
雅典平民席位的喊聲如雷,但雅典貴族區域的位置如同墳地一樣。
每一個貴族的臉都像是一塊墓碑。
深夜的墳地,靜悄悄。
外國席位上,那個戴著寬檐帽遮住面孔的阿克德斯臉上的表情無比復雜,有點哭笑不得,還有點別的什么。
“這小子太猖狂了,為了避免他驕傲自大,下次再相遇的時候,嗯…讓他感受一下人生的毒打。嗯,我是為了他好。本來準備送給他一點禮物,但看這小子成長這么順利,再緩緩吧。”
阿克德斯輕輕吹了一聲口哨,手中出現一個奇異的褐色木制圓筒瓶,瓶子的表面雕刻著一條條漆黑的龍首巨蛇,但所有巨蛇的下端連在一起,連成一頭恐怖的海魔獸。
他輕輕拋起木瓶,木瓶之中,恐怖的氣息升騰,仿佛有招來海洋毀滅一國的威力,但阿克德斯又伸手接住,像是握碎一塊豆腐一樣握碎那恐怖的氣息,隨后收回空間之戒。
柏拉圖學院坐席上,歐幾里德盯著蘇業,疑惑地隔著帽子撓著頭。
“這個家伙怎么這么怪?真想好好研究研究…”
比賽場外,蘇業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休息,而是一邊慢走,一邊向沖過來的格爾納微笑。
“加油!”
格爾納撇撇嘴,毫不客氣給了蘇業一個超級無敵大白眼,十六的月亮那么大那么亮那么白。
“我全力以赴跑完這段旅程,正在為新的旅程準備,你也不能停在自己的道路上。”蘇業依舊面帶微笑。
格爾納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用力點頭。
“你說的對,我的旅程是為了抵達自己的目標,而不是為了對抗你,你,影響不了我的道路。蘇業,祝賀你,我們在新的道路上再會!”格爾納向身后的蘇業揮了揮手,眼中微光升騰。
蘇業慢慢行走,向每一個路過的選手微笑,然后鼓勵他們。
有的接受蘇業的善意,有的拒絕。
蘇業依舊微笑面對。
就如同格爾納的目標沒有被蘇業改變,其他人的行為,也改變不了蘇業的善意。
為所有63個選手加油之后,蘇業才慢慢走到休息區,閉目睡去。
這一次,蘇業比之前任何的比賽都疲憊。
不僅是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與意志上的。
身體的疲勞可以使用體能轉換解決,但精神上和意志上的疲勞,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消減。
幸好,還有睡眠和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