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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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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黨項兒、蒙古兒都在哪里?為何還不來?!”

  建炎十年正月廿九,獲鹿縣城南數里外的一條小河畔,微微凸起的一個小坡底上,一名身披札甲雄壯宋將氣急敗壞,正單手揮刀喝罵。

  其人身側,尚有約兩千宋軍御營士卒在河畔環列布陣,背河臨一石橋拼死固守。

  更外圍,則是同樣兩千金軍披甲騎步,環繞坡地,卻以一種不急不緩的從容姿態,三面圍攻不停,唯獨留下臨河一片地方沒有深入,儼然是有意誘導宋軍,逼迫宋軍主動棄甲渡河,或者從那座石橋上逃竄,然后趁機擴大戰果。

  而這個臨河小坡對面,則是一塊面積廣大、在平地上極為明顯的高地。滿是青綠色的高地上,一面萬戶大旗迎風招展,大旗之側,尚有數千女真鐵騎巍然不動,蓄勢待發…這才是呼延通部的危機所在。

  “確定是呼延通嗎?”

  高地上的金軍主將不是別人,正是萬戶突合速,此人騎在馬上遙遙觀望,語氣難得顯得輕松。“韓王的那個下屬?”

  “正是呼延通。”旁邊一名在大名府提拔上來的漢兒猛安明顯是讀過書的,此時也在馬上手搭涼棚愜意相對。“此人素來以豪勇著稱,自恃兵精,驕縱一時,所以中了如此簡單的誘敵之計,竟然孤軍突到太平河這邊來,既失了輕騎援護,又近我石邑大營,活該有此厄!”

  突合速環顧四周,點了點頭,顯然對這名漢兒猛安的言語還是比較的認可的。

  至于原因嘛,也很簡單,從突合速所處的這塊方圓六七里的高地朝四面看去,能夠清楚的觀察到周圍地勢…太平河自井陘縣西南發源,斜穿兩縣,在獲鹿縣東北注入滹沱河…而太平河東南與下游,也就是金軍主力占據的這一側,雖然有一個高地,但只是高地,整體上是平緩的,甚至可以說,整個太平河東南側,除了這塊高地和遠處的石邑大營顯得突兀外,幾乎是一片平原坦途。

  這種平整地形,一直延伸到南方數十里開外的封龍山才算停下,正適合騎軍往來奔馳支援。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太平河上游與西北一側,雖然已經有了部分平原,卻顯得比較狹窄,反倒是遠處的山谷、丘陵起伏不定,甚是明顯…那是太行山脈的余脈所在,也是宋軍步卒的天然地利所在。

  而呼延通此時孤軍越過太平河,抵進到距離金軍大營所在的獲鹿縣石邑鎮不過二十里的此處,當然是自尋死路了。

  “統制!”

  一騎自那條只能并排五六騎的石橋上過河來,遠遠便奮力大呼,以尋找呼延通,待見到對方后更是滾鞍落馬,匆匆相對。“沒尋到蒙古騎,也沒尋到黨項騎,只在西面山口尋到了兩千契丹騎…為首的耶律奴哥允諾來救,說是片刻便到,卻只愿意隔河接應我們撤退。”

  “契丹狗也不足信!”拉下面罩的呼延通額頭青筋泛起,口出粗鄙之語。“金狗大軍壓陣,他只愿意隔河接應,哪里能妥當,不知道要死多少兒郎!再去找其他援軍!”

  已經累得夠嗆的哨騎一聲不吭,直接翻身上馬,再度去尋援兵。

  然而,哨騎一走,在幾名稍顯狼狽的軍官面面相覷之中,便是呼延通也有些無力。

  說白了,這一次真不是誰見死不救,而他呼延通自恃兵精,脫離戰線太遠,然后自陷險地…來之前,中軍便有言語軍令,讓他在河畔立寨,以作突前,但同時要小心防范河對岸金軍,結果他還是見獵心喜,中了金軍誘敵之策,輕易過河來攻,以至于被高地后埋伏的金軍騎兵直接圍住。

  當然,此時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關鍵是如何撤退?

  呼延通心知肚明,如此境況,便是契丹騎兵真的有那個心思渡河來救,怕是也要被更多金軍給困住,最后釀成更大的戰損。

  最關鍵一點是,這絲毫不耽誤自家兒郎今日要在這區區一條幾十步寬的小河畔淪為金軍盤中之餐。

  這可是兩千多甲士!成建制的御營左軍精銳!

  而且是淮上充過官家親衛,幫忙鎮壓過劉光世的資歷精銳,若是輕易斷送在這里,那可就樂子大了!

  “萬戶,恭喜萬戶,賀喜萬戶,呼延通勢窮了。”

  日光開始偏西,高坡上,遠遠看到對岸數千契丹騎兵飛馳而至,卻只在河對岸徘徊,漢兒猛安忽然大笑。“而萬戶若是能在此處吃掉呼延通全部,豈不是能平當日王伯龍萬戶之厄?”

  突合速茫茫然相顧,卻一時無語。

  就眼下這個局勢,他當然很高興,但是一個宋軍御營統制部跟一個萬戶,怎么說也不可能是對等的啊?

  而且,也不可能全殲啊?

  唯一的指望,也是最合理的指望,乃是不停的疲敝宋軍,逼迫宋軍放棄陣地渡河逃竄,然后趁機大舉殺傷,屆時若能斬獲上千,便是天佑了。

  當然了,若真能斬獲上千,本身也的確是大勝!

  故此,突合速雖然一時覺得腳癢,卻根本沒有反駁。

  春風拂動,不知為何,已經青綠一片的山野間空氣卻顯得沉悶起來,而呼延通也迅速尋到了新的援兵…這不是什么難事,此時太平河西北這一側絕對不缺宋軍,就好像另一側也絕對不缺金軍一樣…實際上,當牛皋部聞訊引兵來到河畔,與耶律奴哥所部契丹騎兵匯合后,金軍也順勢增兵,又有數千騎步涌來,匯集到突合速的大旗下。

  局面依然是金軍占據絕對優勢,或者說呼延通部依然處于一種尷尬而又絕望的地步。

  對此,牛皋嚴肅拒絕了率本部大舉渡河救援的要求,并反過來向呼延通建議,雙方通過石橋輸送軍械物資與傷員,同時他也會派遣自己所部甲士不停小股支援輪換,確保呼延通部能在河對岸立足…這樣一直守到天黑,再渡河撤離,損失將會下降到一個勉強可以接受的地步。

  呼延通當然知道這是一個眼下最合適也最明智的方案,但是他依然難以接受,但這種難以接受就不僅僅是憤怒了,羞慚的成分已經變得更多一些。

  畢竟,面對著牛皋這名早在河陰結義時便列席的老牌統制,他根本無法再用什么契丹人見死不救之類的言語來推脫自己的責任。

  羞憤之下,這名猛將幾次在最前線督戰時都起了發動決死沖鋒,死那個高地上的心態。

  但是,就在牛皋抵達派出親校交代了這個方案以后,事情便漸漸發生了一些變化…具體說來就是,隨著時間的拖延和信息的明了,雙方援兵越來越多。

  沒辦法,雙方的部隊太多了,也太近了,在獲鹿井陘這片相對而言已經顯得逼仄的區域中,太太容易動員和匯集了。

  終于,隨著李彥仙中流砥柱的大纛與最少五個統制部的騎步一起出現在太平河西北面,量變引發了質變。

  很顯然,這似乎又是一次大規模對峙。

  但這一次,占據主動的是金軍,他們沒有任何理由撤兵,他們不可能放棄呼延通部這塊肥肉——見到李彥仙親自都督上萬精銳來援,非但突合速巋然不動,很快還有完顏奔睹與杓合兩名萬戶率領更多兵馬一起抵達支援。

  三個萬戶,三萬之眾,已經是一個遠超戰術需要的兵力了。

  而且,綽號金牌郎君的完顏奔睹本身是都統,是有權力相機指揮其余兩名萬戶的,這意味著雙方都有了擁有臨機開戰權力的前線總指揮。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事情的性質變化,高地上的金軍將領與河對岸那片狹窄平野上的宋軍將領全都嚴肅了起來,依然占據絕對優勢的金軍沒有誰還能保持愜意,處在兩軍焦點中,依然親自在前線指揮的呼延通更是已經頭皮發麻了。

  但是,沒人在乎呼延通的心理壓力。

  隨著太陽繼續西斜,兩軍支援根本就是片刻不停,在李彥仙的御營中軍各部幾乎盡數抵達,并在太平河這一側正式列陣的同時,李世輔的黨項輕騎主力、耶律余睹所領的契丹輕騎主力、忽兒札胡思父子所領的西蒙古輕騎主力,因為輕騎兵的優勢,也都陸續先于步兵抵達。

  這些輕騎,根據自己的傳統戰術,主動猬集在李彥仙部的步兵大陣兩側與身后,而且因為缺乏紀律,不少輕騎干脆直接嘗試從淺處逼近,隔河騷擾,而這一次,放開手腳的金軍騎兵當然沒有慣著宋軍的意思,幾處淺灘那里都爆發了雙方騎兵的小規模交戰。

  當然,金軍也沒有示弱,之前便說了,此處距離他們的石邑大營不過二十里,這對于擁有戰術機動優勢的金軍騎兵而言,基本上可以稱之為呼嘯便可往來了。

  太陽斜到正西南的時候,金軍已經高地上猬集了五個萬戶——訛魯補和阿里也抵達了高地。

  雙方依然保持了某種脆弱而又危險的平衡。

  宋軍在兵力不占優的情況下,不敢輕易渡河,而這一次掌握著主動的金軍也開始畏首畏尾起來,完顏奔睹幾次想下令讓部隊當面強行解決掉呼延通部,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想下令進攻當然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這一次對峙和上一次不一樣,這一次真的是金軍占優。

  這條深處可以直接打馬泅渡,淺處直接趟過去的太平河雖然只是一條根本不會畫到地圖上的小河,跟綿蔓水比不了,但此時卻意外的為金軍提供了戰術上的強大加持。

  但金牌郎君也有理由感到畏懼,因為一旦大規模進軍,甚至不用他和對面的李彥仙下令,雙方部眾就都有可能失控,直接爆發大戰。

  那個時候,戰術加持歸戰術加持,可是戰事規模將完全不可控…宋軍輕騎會蜂擁過河,然后重步也會在騎兵的掩護下跟上,而金軍同樣無法約束住戰場位置,他們也會從淺灘越過,嘗試從兩翼擊垮宋軍的輕騎,然后去包圍宋軍的主力大陣,但宋軍不可能坐以待斃,他們會有更多援軍過來,金軍也會投入更多部隊。

  一場所有人都已經提前知曉,但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曠野大決戰,就會瞬間點燃。

  完顏奔睹沒有那個勇氣點燃這場決戰,所以他已經呼叫完顏兀術了。

  不過,兀術的抵達居然沒有打破這種脆弱的平衡,因為就在這位大金執政親王的旗幟出現在金軍側后方的同時,韓世忠的大纛也出現在了太平河上游地區,其部早在十余里外便掛上了標志性的銅面,儼然是早早做好了開戰準備…故此,完顏兀術立即掉頭,與韓世忠直接開啟了第二個大規模臨河對峙的現場。

  非只如此,隨著兩處主力戰團的成型,兀術還從高地上抽掉了訛魯補部往高地側面兩大塊部隊的結合處匯集。

  另一邊,宋軍的輕騎兵們也即刻調整,最可靠的李世輔部被安排到了兩面大纛中間的結合位置,耶律余睹與忽兒札胡思汗父子分別往更遠的兩側鋪陳開來。

  信使在兩面大纛之間往來不斷,更多的傳令兵則不停的從兩面大纛下分散匯集,將兩位節度的軍令傳下。

  太陽愈發西沉,金軍步卒大量抵達,在訛魯補部原來的位置列陣,訛魯補率本部騎兵離去后,消失在高地后方不見…彼處,元帥完顏拔離速早已經率一萬多一人三馬的純粹鐵騎在彼處靜坐等候了,完顏活女、完顏剖叔、烏林答泰欲等人旗幟皆在此處,訛魯補的后撤,使得拔離速手上這支撒手锏達到了兩萬之眾。

  而金軍依然沒有下令對呼延通發起總攻。

  這一次,理由不是誰不敢做主了,而是拔離速和兀術溝通后,一起注意到了太陽的位置…天色越來越晚了,而且漸漸有些陰沉起來…和呼延通區區一部相比,他們必須要確保部隊不能因為天黑而失控。

  沒人愿意稀里糊涂打夜戰。

  但是,也沒有人可以控制局面,就在拔離速和兀術做出大部隊可以稍微后撤,但是一定要以局部優勢兵力在天黑前發動突襲吃掉呼延通部,獲取既定勝利的方案之后…事情忽然就不受控制了。

  引發這一切的是西北面的又一支宋軍援軍。

  天氣愈發陰沉,趙官家的龍纛與一支數量不亞于兩個大纛下主力集團的援軍出現在西北面的時候,既沒有迎風招展的良好視野,也沒有什么甲光向日金鱗開的壯觀…那是李彥仙部抵達時的專享。

  但是,隨著龍纛出現在雙方視野內,局面卻直接失控起來——各部本能整肅,進入臨戰狀態,但紀律最差的蒙古騎兵卻過了頭,其中一部直接從一處防守空虛的淺灘朝對岸發起了突襲。

  旋即,讓所有人心里一緊,但卻又早有預料的場面出現了,早就因為倉促聚集陷入緊繃對峙的兩軍直接失控,雙方各部從前沿對峙的淺灘、橋梁處相互發起攻擊,然后戰團迅速擴大,繼而攪動了十幾里長的戰線。

  軍令、戰術全都失效。

  趙玖自己怕是都想不到自己的抵達會產生這種效果。

  便是隨著龍纛一起抵達的吳大,都陷入到了一時的茫然之中。

  這還不算,隨著趙官家的龍纛在李世輔部后方立定,悶雷聲忽然響起…條件反射一般,所有人都以為是大股騎兵來襲,金軍早早派人從上游或下游潛渡。

  但是,剛剛登上一輛高架車子的趙官家環顧兩側,卻根本沒看到一覽無余的兩側平原有什么明顯煙塵。

  實際上,聽到雷聲后,一直潛伏在高地后方的拔離速都懵了,他也以為是哪里埋伏大股騎兵呢…或許是曲端的騎兵從側后方來了?

  而很快,倆家就都反應過來了,這次是真的打雷——傍晚之前,云色駁雜,漸漸濃重,繼而春雷滾滾,天昏地暗,雨落如流。

  沒人愿意打爛仗,但忽然到來的雷雨把這場仗直接變成了一場爛仗!

  雷電、雨水和黃昏將最后一絲傳達軍令、控制部隊的可能性給輕易抹除,同時也將原本已經交戰到一起的各部從戰爭的狂熱中從上到下給澆醒。

  韓世忠聽到雷聲前,幾乎已經便要直接下令全軍渡河與當面的兀術全面交戰了,呼延通也準備直接朝高地猛撲。

  但是雨水一落,伴隨著雷聲、雨聲下根本分不清是哪家的鳴金聲,雙方交戰部隊都開始有意識的后退。

  唯獨后撤過程中雙方的路線、敵我的態勢完全模糊,遭遇戰到處都是。

  而且很明顯的一點在于,由于是宋軍首先發起的戰斗,且有部隊越過河去,所以注定要成為這場爛仗中損失更大的一方。

  春雷滾滾,四野茫茫,趙玖立在車上,任由雨水沖刷著臉龐,也陷入到了一種茫然姿態。

  這由不得他,誰攤上這個情節怕是都要懵逼,而且這種情況下,除了懵逼,似乎也沒什么可以做的事情,雨水一落,他想看清一點戰況都得靠閃電那一瞬。

  戰場太大了,部隊太多了!

  “官家。”

  吳玠從一側扶住了趙官家。“趕緊下來…高處容易招雷,立金針避雷,還是官家在邸報上說的。”

  趙玖這才回過神來,匆匆下車,卻又見前后左右,包括自己都是一身金屬甲胄,更是無語。

  “陛下。”待到趙官家來到地上,吳玠語氣稍顯低沉。“臣慚愧。”

  “晉卿有什么可慚愧的?”趙玖趕緊搖頭。“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還能管得住下雨了?況且一場爛仗,便是因為此河咱們損失多些,也不可能造成真正大的戰力損耗…但無論如何,現在都得做些事情,不光是收攏部隊…收攏部隊是延安郡王和李少嚴的職責…咱們也要做些事情,以確保士氣不餒。”

  “官家。”吳玠張口以對,語氣愈發謹慎,卻又顯得格外堅決。“這兩日咱們大舉壓上,強行推進戰線,而今日事則說明,雙方都已經逼近到了極限,再沒有回旋余地,便是今日下了雨,也只是依著這條太平河稍作維系罷了…如此局勢下,越是緊張,越不可后退,所以,咱們首先得在河這邊立寨,方便出兵,同時確保太平河這一側沒有金軍據點!”

  趙玖在雨中想了一下,忽然開口:“朕記得今日消息送到前,你本來是要李彥仙率部去取獲鹿縣城的?獲鹿縣城是不是在這一側?”

  “是。”

  “有多遠?”

  “距此處十幾里,不過不在正西北,在此處偏東面,距離這太平河不過五六里。”

  “里面有多少守軍?”

  “一個猛安…”

  “確定?”

  “臣確定。”

  “拿下來!立即冒雨摸黑拿下來,今日就在獲鹿縣城過夜,并以此城為中心,大舉立寨…讓劉晏親自督四個統制官去,四面攀城,一舉攻下!”

  “是!”

  軍令匆匆傳下,前線依然亂做一團,雨水中趙玖復又忍不住再問。“晉卿,金軍為何放棄獲鹿縣城,反而要在石邑鎮周邊立寨?”

  “臣今日之前只以為他們是看中了石邑周邊平坦無漏,又或是擔心我軍以火藥炸城,壞他們士氣…但今日來到陣前,便瞬間醒悟。”說著,吳玠以手指向東南河對岸方向。“官家,河對岸那片高地不知官家可曾留意?”

  趙玖留意個屁!

  他現在都是懵的。

  但是,這不耽誤他借著閃電一閃,立即注意到了那個高地。

  “官家,那應該是河對岸唯一高地,臨河兩三里,去石邑大營十來里。”吳玠認真以對。“方圓六七里。”

  “朕懂了。”趙玖恍然一時。“他們不是看中了石邑,而是看中了這塊高地,河對岸一片坦途,只有這片高地獨存,若開戰時他們能如眼下這般占據高地,則可居高臨下,掌握四面戰況,隨時發騎兵掃蕩支援…這是他們選定的戰場。”

  “官家睿斷。”吳玠點頭贊同,卻又稍作延展。“但又不止如此…如此大戰,不可能追求固定戰術,如今日這般據高地壓制我軍渡河部隊,從容出擊想來也是有的…但也有可能是以那片高地為誘餌,故意引誘我軍去攻,而我軍為得視野、戰利,明知是誘餌也不得不攻,屆時,等我軍身后援軍因為此河進取乏力,他們便集中大軍掃蕩,吃下高地上的我軍部眾,重奪高地。”

  “朕這次真懂了,反正高地在此,太平河在此,我們攻,他們守,主動權在他們手中,戰術上總是不缺套路的…是也不是?”

  “陛下睿斷。”吳玠再度重復了那句話。

  閃電又一次亮起,四野迷離,便是河對岸的高地也顯得模糊了起來。

  而已經全身淋透的趙玖望著河對岸方向,在雨中搖頭不止:“不管如何,且待雨水停下,曲端匯集…他應該也就是這兩日了…屆時再做打算不遲。”

  轟隆隆的雷聲之中,吳玠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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