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趙公子一年上不了她兩次平江號,陳懷秀還是一直為他保留著最好的艙室,內里的陳設一如往昔,盆中的鮮花嬌艷欲滴,就像從他沒離開過。
有姐姐們無微不至的照料,趙公子的旅途自然十分愉快,和她用過一餐豐盛的午飯,便美美的睡午覺去了。
餐廳里,陳懷秀幫著巧巧和馬湘蘭收拾碗筷。其實平江號上有下人侍奉,但趙昊的飲食從不假于外人,甚至連餐具都只有巧巧和馬湘蘭才能碰。所以讓陳懷秀幫忙一起收拾,是把她當成真正的自己人。
忽然趙昊在里間叫要喝水,馬秘書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去暖籠中取了茶壺,端進去伺候他喝水。
陳懷秀便和巧巧擦干凈餐桌,將碗籃抬去了廚房。
兩人一邊刷著碗,一邊氣氛愉快的閑聊著。
陳懷秀用干凈的棉布擦拭著高腳的玻璃杯,狀若不經意問巧巧道:“巧,你們幾個女孩子,是不是也合伙成立了一個公司啊?”
“啊…”巧巧聞言一陣慌亂,不由手一滑,險些打碎了成化粉彩魚碟。
按照連理公司的規定,股東要嚴格保守公司秘密,甚至連公司的名字和存在,都不可外泄。
老實巴交的巧巧,頓覺壓力山大,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小縣主,江總裁,張小姐,還是馬姐姐?
可她們一個比一個精明,哪怕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小縣主,也被馬姐姐私底下評價為‘大智若愚、大巧不工’,絕對不在江總裁之下。試問她們怎么可能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難道是自己?
巧巧額頭見汗,忙拼命回憶過去,是不是什么時候一時嘴快,說了不該說的話?
可她思來想去,也沒想起是哪次露的點。便一臉迷糊的喃喃道:“我沒跟姐姐說過呀?”
“這還有什么好瞞著我的?”陳懷秀面現好奇之色的看著她。
“沒,當然沒了。”巧巧趕緊搖頭。
“那你們這個公司是干什么的?”陳懷秀笑瞇瞇的追問道:“就是經營哪方面業務啊?我也能入一股嗎?”
“干什么的我也不懂…”巧巧依舊搖頭,心虛氣短的一問三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她們帶我入了一股,具體哪方面業務我也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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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力的咽口唾沫,她將刷好的碟子再次浸入水中,恨不得把頭也扎進去,聲如蚊蚋道:“能不能讓你入股嗎,我更說了不算了…”
“那這樣啊。”陳懷秀也不知從她身上看出了多少信息,便不再為難她,將話題轉向別處。
可惜她后面的話,巧巧根本一句沒聽進去,失魂落魄的,像是犯了多大錯一樣。還不小心打碎了兩個碗…
等她回過神來時,才發現馬湘蘭已經回來了,陳懷秀卻不見了。
“懷秀姐呢?”巧巧失聲問道。
“早回去了。”馬湘蘭看著她紅彤彤的小臉,奇怪問道:“怎么了?心虛成這樣?”
“姐姐,我想,我們中出了叛徒。”巧巧忙湊到她耳邊,低聲稟報方才發生的事情。
“嗨,別瞎說,哪有什么叛徒。”馬姐姐卻笑了。
“有人沒遵守承諾,還不是叛徒嗎!”巧巧瞪大杏眼道:“任憑懷秀姐怎么問,我就一個字都沒說。”
“放心吧,要是有內鬼,懷秀姐又何必再跟你打聽消息?再說她要是知道我們這個公司是干什么的…”馬湘蘭羞羞一笑道:“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絕對不會說,想入一股的。”
“那倒是。”巧巧恍然大悟道:“我們公司可不是什么正經公司,懷秀姐那么正經的人,怎么會插一腿呢?”
“瞎說什么啊。”馬湘蘭手指戳她腦門一下。“你才不正經呢,沒有比我們公司更正經的事兒了!”
說著她嘆了口氣道:“設想沒有連理公司,僅那夜一場蓮臺會,就不知有幾人加入,幾人得逞了。”
“這樣啊…”巧巧沒想到,在她看來沒什么用處的連理公司,已經發揮了大作用呢。
“那到底是誰透露給懷秀姐的呢?”她還是不明白。
“還能有誰?公子唄。”馬湘蘭看著這個心機單純姑娘,無奈嘆氣道:“你看不出來,他倆不對勁啊?”
“是嗎?沒看出來。”巧巧睜大眼,今天太受沖擊,感覺大腦都要宕機了。
“那公子也想要懷秀姐加入?”但她依然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問題。
“不大可能。”馬湘蘭搖搖頭,理性分析道:“當初沒有沙船幫,就沒有江南航運。如今皇家海運的骨干依然沙船幫,這種局面數年內是不會改變的。”
“公子能放心沙船幫,是因為幫主是懷秀姐。懷秀姐為什么能當上幫主?是因為她是前任幫主的遺孀。如果她改嫁的話,幫主肯定不能當了,也不能再當皇家海運的總經理了。所以除非公子日后把沙船幫徹底消化吸收掉,或者等小滕成年接班替下懷秀姐,否則她是不可以改變現狀的。”
“那得等猴年馬月啊…”巧巧最是心善,聞言又替陳懷秀難過起來了。“懷秀姐太可憐了。”
“哎,你不懂,這反而會是種優勢。”馬湘蘭輕撫著巧巧嫩豆腐似的香腮,橘勢一片大好道:“傻丫頭記住,得不到的總是最珍貴;追不回的才會永記在心。”
“那公子告訴她這事兒,到底啥意思啊?”巧巧躲開馬姐姐的手,自己又不是小白兔。
“可能是跟她訴苦,也可能是想借機試探下我們的決心。”馬姐姐正色道:“總之不可掉以輕心。等到了北京,我們再開會商量對策。”
“嗯嗯。”巧巧被鎮住了,這下她終于明白公司的重要性了。
接下來兩天,巧巧保持高度警惕,可陳懷秀再沒提過想入股的事兒,都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那天幻聽了?
四人相處的十分融洽,一起吃飯聊天看海打牌,不知不覺就到了耽羅島。
加波島上,水警局的設施已經頗具規模了,海港、棱堡、燈塔一應俱全。
船隊掛起了致敬的信號旗,燈塔上也傳來悠長的號角聲,向船隊表示歡迎。
趙公子也來到甲板上,遠眺著深秋金黃色的耽羅島,不禁感嘆時間過的真快啊,新港建市已經整整一年了。
這一年,唐友德建設新港的速度十分迅猛,當初規劃的藍圖,如今已基本變為現實。趙昊接過望遠鏡,看到原先的碼頭旁邊,又興建起了二號碼頭,兩個碼頭的棧橋上都檣櫓如林,停滿了船舶。只有給皇家海運預留的幾道棧橋是空著的。
將目光從繁忙的碼頭移到新港市中心,那座宏偉的八邊形棱堡業已完工,在增加了飛檐斗拱,丹堊粉黛之后,徹底成為一座鮮明華夏風格的威嚴大樓臺。
新港堡周遭,分布著筆直交錯的四條井字狀的干道,在‘井’字的四個邊角,又延伸出四條寬闊的干道,分別直指東南、西南、東北、西北方向。這八條主干道和若干支路,組成了這個新興海港城市四通八達的交通網。
沿著這些街道的,是一排排帶著鮮明大明北方風格的建筑。臨大街是兩層門面精美的店鋪。店鋪后的胡同里,則整齊分布一個個布局嚴整的四合院。車水馬龍的大街上,還有牌樓,有鐘樓,雖然規模還有限,可已經完全就是個生機勃勃的大明城市模樣了。
“呀,沒想到這新港這么繁華?”雪浪出現在趙昊身旁,吃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幕。“還以為這里是海外蠻荒之地,要篳路藍縷,以啟山林呢。”
“一年前差不多就是法師說的這樣。”陳懷秀美目滿是崇拜的看著趙昊道:“是公子的如椽巨筆畫下的藍圖,短短一年時間,改變了這里的樣子。”
“懷秀姐謬贊了。”趙昊笑瞇瞇的看一眼陳懷秀,搖頭道:“這你可是大明、李朝和日本三國之通衢,只要貿易暢通,當然轉眼就會興盛起來,所以還是懷秀姐的貢獻大。”
“人家還不是公子的馬前卒?”陳懷秀也搖頭笑道。
雪浪耐著性兒聽完兩人肉麻的對話,忍不住職業病發作道:“趙施主,此情此景,你當賦詩一首啊。”
“好,那就再送你一首算道別了。”趙昊便不假思索的朗聲道:“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
“好氣魄啊!”雪浪看著碼頭上那些忙碌的起重機,知道這是在描寫新港大建設的壯闊場面。剛要夸贊趙施主格局遠超那些文人墨客。
卻聽趙公子話鋒一轉,笑著接下去道:“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
“撲哧…”馬姐姐沒忍住笑了,忙捂住嘴。
雪浪聞言苦著臉道:“小僧不過是逼得有點緊,那也是為了讓公子能多出佳作啊,至于把我當成瘟神嗎?”
“沒有,這是在慶祝戰勝了血吸蟲病。”趙公子一本正經答道。
“唉,小僧信你這次就是。”雪浪長長一嘆,不放心的叮嚀道:“趙施主,千萬堅持作詩,不要讓才華虛擲,那是對自己,對小僧,對大明犯罪啊。”
“哦哦。”趙公子隨口應下,尼瑪上次一氣十三首出去,他已經不剩幾滴了。這輩子還長著呢,哪還敢再隨便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