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間,楊知縣回到蘇州城,將打聽到的情況稟明了知府大人。
“那就讓他們折騰去吧。”見楊知縣都不介意了,蔡知府自然更不會管這種狗屁倒灶的爛事兒。
他今天又約了西園寺著名的盲僧世介禪師,進行筆談。
從知府衙告退,楊知縣又去向張通判知會一聲,卻見那劉員外和翁員外還在等消息。
他便又將情況大體講了一遍,三人卻沒法像蔡知府那么無所謂了。
張炯和翁凡還好些,畢竟事不關己,幫忙而已。
“什么,趙,趙昊?”劉員外卻直接汗如漿下了。“在大圣灣的是那小子?”
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應該錯不了,趙知縣就一個兒子好像。”楊丞麟一看劉員外那樣,就知道這事兒是沖著誰來的了。
“那,可有我兒的消息?”劉員外忍著驚惶問道。
“哦?令公子也被水匪劫持了?”楊知縣看上去吃了一驚,其實他早就聽說了。“本官并不知情,也沒聽昆山縣的人提起。劉會長還是自己去打聽打聽吧。”
說著便起身告辭道:“事情就這樣,本官還得給安排人,給他們送些補給呢。”
這后一句明擺著說,本官不想得罪人家,別想拉我下水。
“送老父母。”劉員外和翁員外趕緊起身相送。東山和洞庭商會的總部都在吳縣的轄區。
“不送,你們忙自己的事兒吧。”楊知縣擺擺手,和麻煩保持距離。
張炯也想跟著出去,走了兩步才意識到這是自己衙門。
他便站住腳,對劉員外兩人道:“你們在我這兒也沒用了,快回去想辦法吧。”
“好,我等告辭。”翁凡朝張通判拱拱手,便拉著失魂落魄的劉員外出了衙門。
返程的馬車上。
劉員外呆若木雞的靠坐在車廂一角,腦袋隨著馬車顛簸一晃一晃,一副被玩壞的樣子。
“你別這副慫樣行吧?”翁凡看不下去,給他打氣道:“事兒來了,平掉就是了。”
“怎么平?”劉員外轉動下眼珠,喃喃道:“余老六一伙被他們抓了,我兒子和王管家九成九也落在姓趙的手里。那小子多陰狠你知道嗎,他不玩死我才怪呢。”
“那你還招惹他?”翁凡白他一眼。
“我不是咽不下那口氣嗎?”劉員外帶著哭腔道:“尋思著在自己的地盤上,還有徐家支持,怎么著也能趁他病要他命吧?”
“唉…”翁凡聞言苦笑一聲,也沒法說劉員外想屁吃。
畢竟十天前,昆山的境況實在糟透了。
半個縣被洪水淹沒,另外半個縣也岌岌可危。官府沒有糧食賑災,上下一片人心惶惶。
整個昆山就像個潑上油的柴草堆,丟個火星子進去就能燒起來。
所以劉員外出手的時機,按說是恰到好處的。
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極可能讓昆山的局面徹底崩潰,無可挽回。
可結果呢?昆山居然非但沒崩潰,反而以前所未見的悍勇重拳出擊,將水匪一網打盡,還把劉員外的兒子和管家一并俘虜了?
這根本就是誰也想不到的好嗎?
思來想去,翁凡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后只能歸咎于劉正齊霉運當頭了…
想到這兒,翁凡將屁股向另一邊挪了挪,和劉員外保持社交距離,以免被傳染上衰病。
“那你找徐家幫忙施壓啊。”翁凡想一想,提議道。
“聽說他們在京城就斗得厲害,徐家怕是嚇不住姓趙的小子。”劉員外搖搖頭。
“那讓他們找找知府大人。”翁凡又提議。
“蔡國熙是高拱的學生…”劉員外癟癟嘴。
“哦豁。”翁凡眨眨眼,那肯定不會幫你這徐家走狗。
山莊里,華伯貞正在跟翁籩燈下對弈。
但棋局跟之前大相徑庭,只見他穩扎穩打,步步為營,讓翁籩左支右絀、十分頭疼。
看到兒子回來,翁會長暗暗松口氣,忙問道:“到底什么情況?”
翁凡便將楊知縣的話復述了一遍,然后對華伯貞笑道:“楊知縣想要幫忙,昆山那邊說用不著,聽說還要了肉食果蔬,所以江大小姐應該已經平安無事了。”
“應該是這樣,不然不會這么沉得住氣。”翁籩攏須笑道:“賢侄可算放心了吧?”
“但愿如此吧。”華伯貞淡淡一笑,并不意外。
中午時,趙昊就專門派人來知會他,已經成功營救江雪迎,還把劉員外的公子和管家抓了,讓他不必擔心了。
這下華伯貞也不著急回無錫了。好戲才剛開始呢,他當然留下來看熱鬧。
然后他明知故問道:“不是說貴商會從中斡旋嗎,怎么又蹦出昆山槍手營了?”
翁凡一陣尷尬,訕訕道:“計劃趕不上變化,咱們的人去晚了一步,讓昆山的人搶了先。”
“兩幫人沒發生什么誤會吧?”華伯貞幽幽問道。
“沒,應該沒。”翁凡用帕子擦擦額頭的汗,矢口否認。
“那就好。”華伯貞笑著端起茶盞呷一口,問翁籩道:“世叔,咱們繼續?”
“不下了不下了,眼花了。”翁會長擺擺手,將棋子丟回棋簍中。
他在兒子的攙扶下站起身,對華伯貞笑道:“不早了,賢侄也早點休息吧。”
“好,世叔也早點睡。”華伯貞將翁籩送到門口。
看著那父子倆在月下的背影,華伯貞不禁啞然失笑。
沒想到趙昊那小子居然玩了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這下可把那劉副會長給坑慘了吧了?
那廂間,翁凡扶著老父親來到莊園花廳。
見老會長進來,坐立不安的劉員外,直接跪在了地上。“救命啊,會長!”
“我洞庭商會怎么選出你這樣的蠢材?”翁籩舉起拐杖,狠狠抽了劉正齊兩下。
劉員外被打得骨頭都疼,卻反而松了口氣。
老會長打他,說明還沒放棄他。要是見都不見他,才真完蛋了呢。
果然,打完之后,老會長在兒子的攙扶下坐定,沉聲道:
“行了,別自己嚇自己了,我看昆山那位趙公子,也沒有要把你趕盡殺絕的意思嘛。”
“啊?”劉員外一下抬起頭。
“西山有水匪嗎?”老會長淡淡問道。
“當然沒有了。”劉員外斷然道:“我們商會三令五申,任何水匪不準踏足西山祖產一步。”
頓一頓,他又悶聲道:“何況我家與大圣灣一水相隔,那里之前有沒有動靜,我能不知道?”
“這不就結了?”翁籩雙手搭在拐杖上,緩緩道:“人家在別處剿了匪,不回去交差,卻跑到西山安營扎寨,你說他們要干什么?”。
“是要敲我一票…”劉員外恍然大悟道。
ps.三連更之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