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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1、笛音馭狼

  本來這件事,合該徐嘉親自開口跟他說,請他幫個忙才對。

  如今被云淮先說出來,堵得徐嘉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接。

  沉默了一會兒,她也不扭捏矯情,將目光轉回來,直接問:“那么,可以嗎?”

  云淮緩步往下走,語調輕慢,“北上的名單已經上報給朝廷,我們此行等同于立了軍令狀,一旦送藥失敗,要承擔所有后果。”

  這是在變相勸退她。

  徐嘉想開口說點什么,卻發現云淮已經走到自己跟前,高出她半個頭的挺拔身軀無形中帶來一股壓迫感。

  那是常年身居高位沉淀出來的積威,哪怕他平日里再如何氣質溫潤平易近人,骨子里的這些東西,也是不可能被輕易掩蓋住的。

  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半步,徐嘉仰起腦袋,“如果失敗了,會如何?”

  “說不準。”他的聲音淡定從容,不知道是不畏懼死亡,還是有足夠的信心能把藥安然無恙地送到北疆。

  不過徐嘉覺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先不說云氏弟子個個卓爾不凡,就憑這趟差事有云淮親自出山,那就必定不會有丁點兒差錯。

  徐嘉調整好情緒,跟他說出自己的目的,“殿下瞞了北疆瘟疫蔓延的消息,具體情況到底如何,外面沒人知道,我擔心我爹,想親自去看看。”

  在云淮這種人面前耍心眼,只會被當成笑話看,徐嘉可不想再重演一次當年的事。

  況且,私底下做云氏校服打算混進來已經夠蠢的了,這種時候再扭扭捏捏,只會顯得自己更蠢。

  她的目的是保護家人,只要能親眼見到爹安然無恙,不管云淮提出什么條件,她都盡可能地去做。

  云淮問她,“知道是瘟疫,為何還堅持要去?”

  “家人對我很重要。”徐嘉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出事。”

  “賠上命也在所不惜?”

  徐嘉鄭重點頭,“只要我爹能安然無恙。”

  上輩子她選錯夫婿,都還沒來得及給爹娘盡孝,自己就先落得個被人算計至死的悲慘下場。

  既然上天垂憐再賜一世,她定要竭盡所能,讓自己好好活著,護家人平安喜樂。

  不知是被她的孝心所感動,還是出于別的原因,云淮最終答應了讓她跟著去北疆。

  不過因為北上的名單已經上交,無可更改,所以云淮遣走了兩名弟子,讓徐嘉和葉嶸頂上他們的名字。

  那兩套云氏校服倒是派上用場了,朱生輝卻什么忙都沒幫上。

  葉嶸抱怨自己五十兩銀子去得冤枉的同時,問徐嘉,“師姐,你是怎么說服云家主讓咱倆跟著去的?”

  徐嘉想了想,她也不知道,只記得當時自己滿心都是父親的安危,她是真的害怕徐光復會出事。

  “或許,是我孝感動天,連云家主都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徐嘉說。

  “可拉倒吧!”葉嶸撇撇嘴,“還孝感動天?惻隱之心?他要不是太過心善,就是對你另有所圖。仔細想想,一個十來歲就能接手家族的人,他那頭腦能有多簡單?之所以幫你,肯定還有別的目的,也只有你才會傻乎乎地相信云六郎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好人。”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徐嘉有些無語,“那次跟他一塊兒去狩獵,過后你逢人就夸蘇州云氏六郎是如何如何的優秀,如何如何的完美,合著你那都是違心話,一回頭就在背后說人不是?”

  “那、那是兩碼事兒!”葉嶸鄭重申明,“他天資不凡能力出眾我不否認,但這并不代表我認可他對你有想法。”

  徐嘉是來葉嶸房里拿衣服的,聞言暗暗翻個白眼,“那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人家能對個和離過的小婦人有什么想法,你別是剛才多吃兩碗,把腦子給撐壞了吧?”

  葉嶸托著腮幫子若有所思,“你這一說,好像還真是那么回事兒,那我就放心了。”

  在汝寧府城休整一夜,次日清晨用過早飯,一行人繼續北上。

  隊伍人數雖然沒變,但因為換了葉嶸進去,一會兒跟著個說兩句,一會兒跟那個開玩笑,一路上氣氛不再像之前那么沉寂。

  徐嘉將頭發束起,綰了個高馬尾,穿上冷白色云氏校服,跟在隊伍最后面。

  為了盡快將藥送到北疆,他們幾乎是天剛亮就趕路,傍晚找客棧投宿,若是碰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情況,只能就地扎個帳篷遮風擋雨。

  二十多個弟子分成兩班,一班守前半夜,一班守后半夜,務必要保證藥材的安全。

  徐嘉是姑娘,不適合熬夜,云氏弟子們讓她守前半夜,葉嶸則是跟一半的云氏弟子負責后半夜。

  熬了幾夜之后,徐嘉見他憔悴得不行,主動提出跟他換。

  葉嶸說什么也不同意,說他是大老爺們兒,讓個姑娘頂替自己守夜,臉沒處擱。

  徐嘉也不跟他爭,到了后半夜換班的時候,趁機一個手刀劈暈葉嶸,讓跟他一班的弟子帶他進去睡覺。

  這天晚上在林子里扎帳篷,春夜天寒,弟子們燒了火堆。

  幾天下來,徐嘉跟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熟了,這會兒就坐在火堆旁取暖,偶爾跟他們玩笑幾句。

  徐嘉想起兩個人來,問他們,“我聽說云十三和云十六一般情況下不會離開家主左右,這次怎么沒來?”

  其他弟子聞言,面面相覷之后,眼神有些閃躲,支吾著說那二人另有重要的任務,家主派出去了。

  徐嘉見他們不肯說真話,也沒再追問,她只是一時好奇罷了,那到底是云氏的內部機密,她一個外人,不該多管閑事。

  丑時剛過,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林子里本就陰冷,那風鉆入毛孔,直凍得人瑟瑟發抖。

  有弟子提出進帳篷里躲雨。

  徐嘉有些猶豫,看了眼不遠處幾輛馬車上的箱子,“要是咱們都進去了,藥材出事怎么辦?”

  “把箱子也搬進去不就得了。”其中一個弟子說。

  雨勢越來越大,幾人披上蓑衣開始行動,剛把箱子抱起來要入帳篷,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狼嚎聲。

  徐嘉臉色一變,“這地方怎么會有狼?”

  進林之前,他們有仔細檢查過的,林子里確實有些動物,但沒有狼窩。

  那么這群狼只能是從遠處來的,到底是什么東西吸引了它們?

  徐嘉下意識看了眼云淮的帳篷,那里頭沒有光亮,顯然睡得很早。

  倒是其他帳篷的弟子,被群狼嚎叫的聲音驚醒,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出來。

  為首的叫云楓,是這伙人的師兄,他披著蓑衣,手握寶劍,濃眉皺著,“怎么回事兒?”

  “是狼群,大師兄,咱們得趕快離開這地方,否則情況不妙。”

  若是平時,這么多人戰一群狼,綽綽有余。

  可是不巧,今夜下了雨,光線又昏暗,這樣的情形下對上狼群,壓根沒有勝算。

  “大師兄,別猶豫了,快去稟報家主,咱們得連夜啟程。”

  云楓站著沒動,右手死死攥緊腰間佩劍,聽完弟子們的催促,他沉聲道:“白天就檢查過了,這地方不可能有狼,一定是有人故意引過來的。”

  “是北燕暗探!”先前那位弟子倒吸口氣,“難怪我說這一路上為何如此順遂,原來是等在這兒。”

  “別說話!”云楓突然道:“有人來了,準備迎戰。”

  話音才落,十幾條身披蓑衣的黑影唰唰閃現在帳篷四周,一個個渾身充滿著殺氣。

  “來頭不小啊,這是幾品武士?”

  葉嶸伸著懶腰從里頭出來,順便打個哈欠。

  云楓有些看不慣他這懶散樣,眉頭皺得更深,“管他幾品,打就對了!”

  話音落下,之前搬箱子的那幾個弟子繼續搬,剩下的很快抽出佩劍飛身上前迎戰。

  在這樣的雨夜里打斗,激蕩的掌風和冷鐵相擊的聲音讓人更添寒意。

  周遭被砍中的樹枝唰唰往下落,有血腥味傳來,很快又被雨水沖淡。

  對方的目的是摧毀這批藥,因此他們分成了兩撥人。

  一撥負責拖住云楓他們。

  另一撥找準時機毀藥。

  徐嘉是有武藝傍身的人,碰上這種情況,自然不能坐以待斃,眼看暗探手中閃著寒光的刀橫劈下來,就要砍中搬藥的弟子,她甩出自己的佩劍,用了十足力道,與暗探的刀撞擊出尖銳的金屬錚鳴聲,震得暗探手腕一麻,長刀落地,徐嘉趁機拔出葉嶸的佩劍,一個劍氣橫掃,那暗探當即殞命倒地。

  葉嶸被她這行云流水的動作驚得一愣一愣的,想著師姐的武功什么時候又精進了。

  隨即回過神來,他一把將徐嘉拉往自己身后,從她手中把自己的佩劍奪回來,“你一個姑娘家,舞刀弄劍的,粗不粗魯?一邊兒待著去,我來!”

  “命都快沒了你跟我談溫柔賢淑?”徐嘉聲音里摻著慍怒。

  還不等說完,就被葉嶸推了一把。

  這一推,把她推向云淮的帳篷。

  徐嘉幾乎是一屁股跌坐進去的,尾椎骨摔得巨疼,她忍不住悶哼一聲。

  這時,原本漆黑的帳篷里亮起了燈,將外頭的打斗場面照得更清晰,也更慘烈。

  保持著跌坐姿勢還來不及起身的徐嘉脊背僵住,她能不能解釋一句,自己并非有意闖進來?

  只是還不等她想完,背后就傳來云淮溫醇的嗓音,“怕不怕狼?”

  徐嘉機械式的點頭,“怕。”

  “怕就進來,待在里面別出去。”

  徐嘉忍著痛站起身,慢慢轉過頭。

  她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副美男初醒的香艷場面,不想,云淮壓根就沒睡,他左手拿著一截竹子,右手捏著一把鉆刀,看這架勢,似乎在做笛子?

  徐嘉驚呆了。

  外面云氏弟子與北燕暗探打得激烈血腥,他竟然有閑情逸致做笛子?這心得有多大?

  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反應,徐嘉呵呵笑了兩聲,“云家主好興致。”

  云淮指了指一旁的繡墩,“坐。”

  徐嘉站著,“家主坐吧,我去外面看看。”

  云淮說:“不是怕狼?”

  徐嘉腳步一頓,她的確怕狼,不過逼急了,她也不見得就真的怕。

  云淮放下鉆孔的刀,雙手持著笛子,湊在唇邊試了試。

  現砍竹子做出來的笛子,音質相當差,他吹的調卻十分好聽,好聽到徐嘉半晌才反應過來狼嚎聲越來越近了。

  這是,笛音馭狼?

  徐嘉驚呆了。

  她以前聽人說過江湖上的那些絕技,但大多數都沒親眼見過,尤其是馭狼術,今兒算是頭一次開眼。

  只見云淮端坐在帳篷內,旁邊一盞孤燈,光線暈黃,襯得他持笛的雙手微有些冷白,笛音自竹管里傳出,好似一曲救世仙樂。

  徐嘉突然就不覺得害怕了,也不再擔心外面的打斗。

  有這樣的人在,似乎不管什么樣的情況下,他都能想到辦法絕處逢生化險為夷。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安全感。

  “是笛音,家主在馭狼,咱們有救了!”

  外頭傳來弟子們的歡呼聲,隨后所有人配合著云淮的笛音,把北燕暗探逼入狼圈,爾后想辦法撤退。

  風住雨歇時,天光破曉,樹林里一片狼藉,血腥味沖天。

  前去探查的弟子回來稟報,說昨夜的暗探死了大半,被狼群撕扯得殘肢斷臂,剩下的一半撤退了。

  徐嘉十分不解,“為什么當時狼群只攻擊北燕暗探,不攻擊你們?”

  云楓笑笑,“這些狼群本來就是北燕人帶來的,家主吹笛的時候,我趁機把他們想撒在我們身上的藥粉摸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在他們身上,在笛音的控制下,狼群只認氣味,自然朝著他們撲。”

  徐嘉還是很疑惑,“家主是怎么知道有狼群靠近,提前做準備的?”

  她進去的時候,他的笛子已經快做好,明顯早就等著了。

  云楓“呃”一聲,“姑娘稍微把云氏的情報網想得厲害一點,就都通順了。”

  好吧,看來一直以來,她都太低估蘇州云氏的本事了。

  徐嘉抬頭,見到陽光從云層里破出來。

  雨過天晴,今日注定是個讓人神清氣爽的好天氣。

  這時,葉嶸突然從后面蹦出來,一臉緊張地盯著她,“師姐,昨天晚上他沒怎么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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