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朝著內院榮安堂走去。
路上,趙尋音問溫婉,“今年的年禮送去寧州沒?”
聽出她在問養父,溫婉道:“還沒呢,這段日子發生了太多事,一時半會兒沒能顧及上。”
趙尋音聞言,輕聲一嘆,“馬上就要跟北燕開戰了,將來的事,誰也料不準,你若是得空,抽個時間回去看他一眼。”
“開戰?”溫婉一驚,她怎么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
趙尋音頷首:“我們也是見到你皇帝舅舅才知道的。”
聽這語氣,此次戰役規模不小。
溫婉有些心慌,“那我的確是該回去看看。”又道:“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和三郎說好等年后元寶考完成了親,就帶著他們回去祭祖,到時候再特地上門拜訪。”
趙尋音尷尬道,“我的立場,不方便與他見面,倒是私底下打探了他們家不少事,你那位弟弟在經商方面有些天賦,如今他們家鋪子開出縣城,到了府城。縣城是你養父管著,府城的鋪子,完全由溫順那小子接手,縣城賣糧油雜貨,府城賣脂粉,收益不錯。”
溫婉險些噎住,“脂粉?娘你說溫順去賣脂粉?”
那個在她印象中一直長不大的混小子,什么時候脫胎換骨了?
“很難相信,對吧?”趙尋音看著溫婉面上的吃驚表情,“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后來讓人打聽過,去府城開鋪子是你養父提出來的,他的性子比較保守,原本打算繼續開個雜貨鋪。溫順不同意,非要親自去府城跑一趟,在那兒住了一段日子,成天往集市上跑,最后決定開脂粉鋪,說婦人在這方面舍得花錢,最容易賺。
做這行成本太大,你養父不肯松口,父子倆冷戰了幾日,最后還是你養母偷偷給他拿了二百兩銀子,小子挺爭氣,愣是憑著二百兩在府城闖出了一番名堂。”
溫婉聽得心潮澎湃,“給我來的信上,養父也沒提起這些,娘這一說,我還真覺得溫順那小子是塊做生意的料,等年后回鄉,我去府城瞅瞅。”
榮安堂,宋婆子還沒消化完三郎沒死的消息,就聽云霞說親家公親家母來了。
“啥?”宋婆子一骨碌從暖炕上下來,眼睛瞪得老大,“啥時候來的?”
云霞笑道:“剛來,灑掃的婆子說,正朝著咱們這兒來呢!”
“這可是貴客,不能怠慢。”宋婆子瞅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著,覺得不太妥當,去衣櫥里翻出一套得體的來準備換,又看向云霞,“別杵這兒了,快去把老太爺請來。”
云霞應了聲,匆匆去外院請宋老爹。
聽說親家公親家母到訪,宋老爹來的很快,正好趕在溫婉他們前頭進門。
宋婆子早就端坐著了,見狀瞅了他一眼,“云霞沒跟你說誰來了?”
宋老爹反問:“不是親家公親家母?”
宋婆子輕嗤,“知道你還穿得這么寒磣,膈應誰呢?”
宋老爹還不及說話,趙尋音的聲音就在門邊響起,“都是一家人,親家母何必這么客氣,見外了不是?”
隨著聲音落下,幾人前后跨進門檻。
宋婆子忙站起來,要給趙尋音行禮,卻被趙尋音先一步托住,“才剛說了一家人,親家母又把我往外推,你這禮要真成了,信不信我轉身就走,往后再不來你們家。”
一向言語犀利的宋婆子被她說得詞窮,老臉上寫著尷尬,隨即招呼著,“坐,快坐,云霞,奉茶。”
趙尋音和陸行舟分別在旁邊落座,宋婆子也坐了回去。
宋巍夫妻站在堂中,給宋婆子和宋老爹行禮,“爹,娘。”
宋巍說:“孩兒回來了。”
聽到兒子的聲音,宋婆子一下子紅了眼眶,“你這臭小子,怎么沒事兒也不給家里來個信,害得老娘我白擔心一場。”
“情況緊急。”宋巍緩緩解釋,“如果事先讓家里知道我是假死,便瞞不過暗處的眼線,反而會生出許多事端。”
宋婆子還想說什么,就被宋老爹打斷,“行了,三郎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做事一向穩重,這次雖然有些冒險,可到底人還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就別再說些有的沒的。”
宋婆子噎了噎。
溫婉適時道:“爹,娘,你們先坐,我去通知后廚準備飯食。”
宋婆子道:“順便讓個丫鬟去西院知會一聲,你爹娘來了,他們也該來見見。”
溫婉應了聲,出門后讓云彩去西院帶話。
沒走幾步,聽到后面有腳步聲,溫婉回頭,見到是趙尋音,她頓了頓,“娘,您怎么出來了?”
趙尋音望著她,笑道:“來的路上一直悶在馬車里,出來透口氣。”
溫婉伸手,親昵地挽住趙尋音的胳膊,“娘,您是不是有什么煩心事,跟我說說唄!”
聞言,趙尋音一下子沉默了。
溫婉見狀,沒再逼問,母女倆就這么靜靜地朝前走著。
過了會兒,趙尋音才問她,“婉婉,你見過你舅舅嗎?”
溫婉點頭說見過,以往的宮宴上都能見到。
“你舅舅他,這次怕是不好了。”趙尋音語速放緩,聲音很沉,也很慢。
之前在乾清宮,光熹帝沒說幾句話就開始咯血,她提議讓太醫來看,光熹帝卻說這段日子已經習慣了,他的心脈越來越弱,是大限將至的征兆,即便太醫來了,也無濟于事。
溫婉眼皮一跳,“不好了?”
三郎和太子都是演戲,皇上難道不是嗎?
“他病了,病得很嚴重。”趙尋音道:“說話都有些費勁。”
母親的神情十分凝肅,讓溫婉意識到這不是在開玩笑,她急切地問:“太醫院不是有很多太醫嗎?他們也束手無策?”
“若是有辦法,也不至于捱到今日還不肯救治。”
說著,趙尋音望向溫婉,“等過了這幾天,你去看看他吧!”
“好。”畢竟是親舅舅,又那么照顧宋巍,溫婉沒道理不去。
二房那邊得了消息,第一時間趕過來,二郎媳婦很早就知道溫婉是這位長公主的親生女兒,見到本尊還是頭一次,行了禮之后直夸長公主保養得好,三弟妹的模樣竟與生母如出一轍,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
二郎媳婦不是第一次夸贊溫婉長得好看,但唯有今日,真真夸到了溫婉的心坎上,她全程笑著,不停地給旁邊的趙尋音夾菜,一大家子人吃了頓熱熱鬧鬧的飯。
飯后,陸行舟去了外院,和宋老爹、宋二郎和宋巍說話。
趙尋音則是留在了內院,陪著宋婆子和溫婉妯娌嘮嗑。
幾年沒見,母女倆有太多話說不完,但見宋婆子眼皮打架,趙尋音才提出各自回房歇息。
回到青藤居,溫婉哈欠連連,坐到鏡臺前卸妝,不多會兒,從銅鏡里看到宋巍清俊挺拔的身影就立在自己身后,她驀地想起開棺那天見到的畫面,雖然心知棺材里躺的不是宋巍本人,可乍一眼的視覺沖擊力還是讓她陰影到如今。
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溫婉哼聲,“你悄無聲息地躲到我后面做什么,還想再嚇我一次?”
宋巍傾身,從后面抱住她,望著銅鏡里小妻幽怨的模樣,唇角往上提了提,“我答應過你,會平安歸來的。”
“可棺材里的人也太像你了。”哪怕過了那么些天,溫婉還是會忍不住去想。
“云六郎讓人做的。”宋巍說:“怕他們開棺查驗,也是不得已。”
溫婉疑道:“云六郎救了你?”
宋巍點點頭。
“那元寶刺傷你又是怎么回事兒?你都不知道,他扶靈歸來那天就被大理寺以故意殺害朝廷命官為由給扣押了,得虧董姑娘親自跑了一趟大理寺才把人給保出來。”
這件事,宋巍是真不知情,太子似乎也沒提起過,他聽著有些不對勁,“既然是大理寺扣押的人,董姑娘為什么能把人保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