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姣笑罵,“小蹄子,你胡說八道什么呢?”
“我話本子上看來的。”宋嘻嘻笑道:“上面寫的可好了,窮苦書生在機緣巧合之下對富家小姐一見鐘情,可是小姐家里不同意,就把她關起來,小姐暗中給書生傳信,讓自己的丫鬟偷偷拿銀子出去資助書生考試,后來書生高中,倆人總算是歷經磨難得以圓滿,成親的時候有句話就是說的那書生,揭開蓋頭看到新娘子的傾國傾城貌,比喝了幾大壇子酒還醉人。姐姐在三嬸嬸身邊養大,可不就是那富家小姐,姐夫就是那書生,雖然你們倆少了中間的磨難,不過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
宋姣一陣無語,其實她以前也會看這種話本子,后來被溫婉說過一次就沒再看了,溫婉說,現在市面上的話本子,大多是富家千金和窮苦書生的故事,現實中,富家千金哪有那么容易就嫁給窮苦書生的,多是那些考場失意仕途不順的的老爺們兒得不到又想做夢,所以寫了這種書出來滿足他們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幻想罷了。
溫婉還說,這些書都是沒什么價值的,看多了只會荼毒腦子,倒不如多讀幾本圣賢書多認幾個道理來得正經。
宋姣腦子里想著,便把三嬸嬸當日教訓自己的話告訴了宋。
宋并不認同,“只是閑來無事消遣消遣而已,看了又能怎么樣,我倒是那富家千金,卻偏偏不愛窮書生。”
“不愛你還看,哪有女兒家成天捧著那種書看的,你害不害臊?”宋姣自己說著都覺得不好意思,這丫頭真是越來越野了,仗著爹娘不認字,不知往房里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書。
姐妹倆在屋里待了會兒,隔壁擺席的院子里就有酒菜香味兒飄過來,宋姣早起到現在什么東西都沒吃,饞得口水直打轉,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
宋四下瞅了眼,“姐,要不我去給你弄點兒吃的?”
正說著,宋多寶啃著個醬鴨掌就從外面進來了。
這下更把宋姣勾得饞蟲直往肚里鉆。
宋無語地抽了抽嘴角,問他,“你干嘛來了?”
宋多寶看了眼坐在床沿邊的宋姣,想說什么來著,把他爹交代給他的話忘了個一干二凈。
宋姣本來就喜歡吃醬鴨掌,眼下被勾得難受,催促著宋,“你快些把這小家伙弄出去,一會兒我真要被他給饞死了。”
宋只得帶著宋多寶去席上吃飯。
梁家要臨近傍晚才會來接親,宋姣實在餓得忍不住,瞄了眼桌上的蜜餞,想捏一顆送進嘴里,又見四個陪嫁丫鬟還站在旁邊,索性打消了念頭,讓人找了本書來打發時間。
約莫一個時辰的時間,外面的宴席總算是收了,溫婉、二郎媳婦、謝濤媳婦、楊氏和宋芳往這邊趕,宋把宋多寶送到她爹身邊之后也跟了過來。
幾人進房之后就坐下來商量一會兒新郎來了要怎么攔著,不能讓他輕易把新娘子給接去了云云。
宋道:“要是元寶哥哥在就好了,他平日里點子最多,文采又好,讓他去攔,姐夫肯定沒那么容易進來。”
謝濤媳婦說她,“這都還沒過門拜天地,就先叫上姐夫了,羞不羞?”
“那不是早晚的事兒嗎?”宋輕哼。
溫婉瞧著宋姣面色不大好,問她是不是哪不舒服。
宋姣又羞又窘,低聲道:“三嬸嬸,好餓啊。”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成親分明是歡歡喜喜的大日子,為什么非得讓新娘子遭這份罪,早上開臉疼成那樣也就不說了,這一天不能進食,不是要人命么?
到時候餓了個半死去梁家,誰還有力氣拜堂?
聽到她說餓,溫婉順手把桌上的蜜餞碟子端過來,捏起一顆來,讓她張嘴。
宋姣心下一喜,怕蹭到唇上的口脂,嘴巴張得大大的,溫婉順勢將蜜餞送進去。
宋姣當成山珍海味似的細細咀嚼著,吃完了還想要,溫婉卻不肯再給,讓她忍著些,說花轎就快到了。
宋姣心中哀嚎,又不敢埋怨,只能忍著,不知忍了多久才終于把梁家的花轎給盼來。
這里是內宅,隔得遠,只能聽到隱約的炮仗聲和鑼鼓聲。
不多時,就有門上的婆子喜滋滋地進來報,“二太太,夫人,梁家花轎到了。”
“快讓人出去攔著!”溫婉忙道。
“謝家幾位少爺正攔著呢,垂花門恐怕得姑娘們去攔了。”
溫婉讓宋帶上云彩玲瓏,“再多叫幾個,好好把二門給看嚴實了,從議親以來就一帆風順,如今接親了,哪能再讓他暢通無阻地進來,咱們宋家的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娶的。”
宋應了聲,選定幾個丫鬟帶著,急匆匆去了垂花門,果真把新郎官給擋在門外。
溫婉取來鳳冠,親手給宋姣戴上,心中百味交雜,養在身邊這么久,早就當成了親生的姑娘,如今要出門了,想想就難受。
宋姣感覺到溫婉的動作有所停頓,她抬起頭,眼圈紅紅的,忽然撲進溫婉懷里,嘶聲喊道:“三嬸嬸。”
眼淚不管不顧地落了下來。
二郎媳婦也抹著淚,“你這孩子,怎么說哭就哭了,大喜的日子,惹得別人跟著難受。”
宋姣從溫婉懷里抬起頭,看向二郎媳婦,眼含淚花道:“娘,我出門之后,您和爹都要好好的,別老是吵架,都老夫老妻了,還能有多少年頭給你們吵,互相多讓讓,把日子過好才是正經。”
二郎媳婦背過身去抹了淚才又轉過來對著她,“行了,歇歇吧,眼瞅著新郎官就要來了,你要是把妝哭花,到時候揭了蓋頭人家不要你,回來我可是不讓你進門的。”
宋姣聽著,當即破涕為笑。
說話的工夫,二門那邊大概是被新郎官的紅包給賄賂了,身穿大紅喜炮的梁俊在一幫子丫頭小子們的簇擁下就朝著榮安堂而來。
“娘——”宋的聲音老遠從外面傳來,“新郎官都來了,您怎么還不去正堂呢?”
她一面喊著,人已經蹦到了宋姣房里,“快快,一會兒去遲了惹人笑話。”
二郎媳婦被推搡著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宋姣。
溫婉笑道:“二嫂就放心吧,這邊有我們呢,跟著就把新娘子送去榮安堂拜別爹娘爺奶。”
二郎媳婦這才放心去了。
溫婉彎下腰,仔細給宋姣擦去淚痕,又給補了妝,這才蓋上龍鳳呈祥的蓋頭,扶著她出門,一路去往榮安堂。
宋婆子和宋老爹在高堂上坐了,宋二郎和二郎媳婦坐在下首。
梁俊站在堂中,見到新娘子被扶著進來,俊朗的面容變得分外柔和。
云霞趕緊往二人跟前遞了蒲團。
兩個陪嫁丫鬟左右扶著宋姣往下跪。
宋姣低著頭,只聽到旁邊傳來梁俊溫潤的嗓音,先是跟老太爺老太太和她爹她娘問了安,跟著才說讓老人家都放心把閨女交給他的話。
宋姣不是頭一天認識梁俊,他平日里就是個實在人,眼下當著父母長輩的面,也不花馬吊嘴,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那些話,雖是粗笨了些,卻讓人心里沒來由的覺得踏實。
恍神間,梁俊已經把臨別的話都說完了,宋婆子和宋老爹各自囑咐了幾句,宋二郎也難得嚴肅一回,讓梁俊不準欺負他家閨女。
二郎媳婦只顧著哭了,一句話都沒說上。
宋姣叩完頭,就被人攙扶起來,走到門檻邊,謝峰已經等候多時,笑著對梁俊喊了聲姐夫,梁俊低聲囑咐他,“一會兒仔細些,別嗑著碰著了。”
謝峰嗯一聲,半蹲下身。
宋姣蓋著蓋頭,看不清楚,只覺得自己被人扶了一把,跟著便趴到了小小少年的背上。
她十五,謝峰十四。
起身的時候,謝峰險些沒站穩。
宋姣又羞窘又好笑,就怕謝峰突然開口嫌她重。
好在少年去學堂念了些書,知道注意場合,除了讓她趴穩之外,別的話一句沒說。
于是宋姣就這么被他背著到了大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