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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三郎說親

  溫婉沒想過宋巍會直接答應,反倒有些不知如何應對。

  “不是要去聽課么?先起來。”宋巍說著,朝她伸出手,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唐突了,又把手收回去,動作自然,并不顯得刻意。

  溫婉臉頰有些熱,在他跟前,感覺自己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娃娃。

  她站起身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彎腰拍拍褲腿上的灰,哪怕掩飾得再好,那番動作下的小心思也逃不過男人一雙歷盡千帆的眼睛。

  宋巍難得的失笑。

  溫婉直起腰,宋巍已經背過身去,徑直朝前走。

  她輕拍胸口,暗松口氣,抬步跟上,卻沒挨得太近。

  九月下旬,高粱已經成熟,冒著紅穗子,風一吹,沙沙響動,兩邊圍成高粱墻,溫婉跟在宋巍身后穿梭其間,深一腳淺一腳。

  宋巍聽著她那不規則的走路聲,唇角往上彎了彎。

  溫婉回家的時候,見到吳婆子又來了,母女倆不知道在屋里說什么,聲音太小,她聽不見。

  溫婉放下背簍,背簍里是她回家路上順帶打來的豬草。

  她起身去往牛棚,趁著周氏不備,悄悄把牛放出去,然后一閃身進了灶屋準備做晚飯。

  沒多久,溫順急吼吼地從外面跑進來,大聲嚷嚷,“娘,你怎么把牛給放出去了?”

  屋里周氏一聽,眼皮一跳,馬上掀開布簾子走出來,“你說啥?”

  溫順指著外面,急切地說:“咱家牛跑出去了,跟二狗家的大公牛頂架,一只角都被頂掉了。”

  周氏臉色唰一下泛白,“在哪呢?你快帶我去瞧瞧。”

  要是讓男人知道她一整天待在家里,連頭牛都看不住,晚上指定少不了一頓罵。

  吳氏跟著出來,見灶屋里有動靜,知道是溫婉,她想去問問那個悶丫頭知不知道牛的事兒,誰料剛走到門邊,里頭一盆洗菜水嘩啦一下潑出來,澆了吳氏一個透心涼。

  吳氏氣得跳腳,“死丫頭,你沒長眼睛啊?”

  溫婉像是才剛剛知道吳氏過來,端著盆子,無措地站在灶臺邊,面上露出敷衍的歉意。

  吳氏身上濕了大半,氣不打一處來,正想指著她罵兩句,周氏進來低聲道:“娘,算了,你跟個啞巴較什么勁,惹急了她,過兩日趙老爺來接人她鬧騰起來,咱們不好交差。”

  為了女兒,吳氏只得暫時壓下心口那團火,冷哼一聲,找了套周氏的舊衣裳換上就匆匆往家去了。

  傍晚溫父回來,得知牛沒拴緊亂跑出去頂架的事兒,果然罵了周氏一頓。

  周氏抽抽噎噎,邊抹淚邊說白天她娘來了,娘倆一直在屋里,沒注意,不知道牛啥時候跑出去的。

  問到這兒想起溫婉,看了過來。

  溫婉安靜地吃著飯,對周氏的眼神視若不見。

  周氏見她不搭理自己,心里來氣,當著溫父的面卻不敢發作,“婉娘,你白天一直在灶屋里,沒見著牛是怎么跑出去的?”

  溫婉搖頭,轉頭對溫父打手語。

  周氏哪怕嫁入溫家這么多年,很多時候也看不懂溫婉手語表達的是什么意思。

  溫父看懂之后,皺緊眉頭。

  溫婉說,她在溫父之前沒多久回的家,一回來就去灶屋做晚飯了,壓根不知道牛跑出去的事。

  “早知道這么折騰,還不如我直接拉去賣了。”溫父沉著臉說。

  周氏心下不樂意,“不就是掉了一只角,有啥大不了的,這陣子又用不到牛,養到明年開春也差不多能下地了。”

  周氏覺得今兒個這事跟溫婉有關,可是溫父不責怪,她不敢吱聲,背地里卻埋怨起溫婉來。

  以前沒想法的時候,母女倆雖然不算十分和睦,日子倒也勉強過得去,如今有了想法,便恨不得趕緊把這拖油瓶給嫁出去換錢使,省得她成天待在家里礙眼。

  溫婉又豈會看不出后娘的小心思,收拾了碗筷就回屋收拾東西。

  溫父坐在小院里抽旱煙,見溫婉拎著個包袱要走,嚇得站了起來,“婉娘,你這是干啥?”

  里屋周氏聽到聲音,也掀開布簾子走到外面,直愣愣地看著溫婉。

  溫婉對溫父打手語,意思是昨晚夢到后娘五兩銀子把她給賣了,心里害怕,想去大伯娘家躲兩天。

  溫父神色很是復雜地看了門口的周氏一眼,爾后安撫溫婉,“夢都是反的,你別老惦記,你后娘她也不是那樣人。”

  溫婉假意抬袖抹淚,她長得嬌美,這一“哭”,溫父馬上就沒轍。

  周氏見溫父一直拿眼睛瞅自己,有些云里霧里,“你們父女倆說啥呢?”

  溫父見女兒哭得傷心,只好把溫婉的“夢”說了出來,然后一屁股坐回去,拿著煙斗往凳子腳上磕了磕灰,“咱家就算再窮得揭不開鍋,能干出賣女兒的齷齪事來嗎?”

  周氏心下一咯噔,面上卻是強行擠出笑模樣來,“就是,婉娘你別想太多,一個夢而已,哪就當得真了?”

  溫婉不聽,可勁哭,最后在溫父的逼迫下,周氏不得不給溫婉吃了顆定心丸,指天發誓說死都不會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溫婉這才肯罷休。

  溫婉是罷休了,可苦了后娘,忍痛把已經揣兜里的五兩銀子還回去,鎮上老爺不認賬,說她們違約在先,得賠雙倍錢,否則就去告官。

  周氏一聽要鬧到官府,嚇得雙腿都軟了,無奈,求上老娘吳氏。

  吳婆子沒想到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會被那丫頭片子的一個“夢”給壞了事兒,含恨把自己藏了好久的私房錢拿出來添足十兩還給鎮上老爺,心里咽不下這口氣,從鎮上回來的時候準備殺去溫家找溫婉算賬,進門才知道溫家來客人了。

  這位“客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不久來給王瘸子保過媒的那個馮媒婆。

  吳氏和周氏母女倆進堂屋的時候,馮媒婆正和溫父說著話,估摸著是收了男方家不少好處,態度比上回客氣,“溫老哥,這事兒你好好合計合計吧,宋家條件好,婉娘嫁過去,也只是名義上給人當后娘,宋元寶又不是三郎親生,況且他已經七歲,不要人照顧了,婉娘再努把力,等隔年有了小的,很快就能把日子給過順。要我說,再沒有比這樁親事更劃算的了,你們家婉娘就是有福氣。”

  馮媒婆那話,只差沒大喇喇地提醒溫父:你也不瞅瞅自家閨女什么德行,宋巍不嫌棄她是個啞巴,就已經是溫家祖墳上冒青煙了,要是連這樁親事都錯過,那只能是你溫老二泥巴糊了眼,瞎!

  溫父嘴里吐著煙圈,一聲沒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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